金翡看到時雪珍從精緻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張卡。她挑眉輕笑,換了一個坐姿,等著時雪珍接下來的話。

「這張卡里有五百萬。」

上次這位時女士,給她的那張卡里,可只有二十萬。沒想到時隔大半年,對方竟然大方了這麼多。

時雪珍把卡推到金翡面前,神情隱忍,似乎在想着該怎麼開口。

金翡想起爸媽最近看的狗血劇,女主是貧家女子,只想好好上班,不想吃男人軟飯。可男主就是戀愛腦上頭,死活纏着女主,要跟人在一起。

這個時候,男主的家人來了,出手就是幾百萬,讓女主離男主遠一點,不要妄圖吃男人軟飯。女主也很有骨氣,當即表示男人不要,錢她也不要。

人窮志不窮,勵志好女郎。其他都還好,就是女主時不時喜歡掉幾滴眼淚,不夠霸氣。

現在,這樣的事情終於輪到她了?

「我知道以金小姐的家境與能力,並不缺這點錢。」見金翡不收,時雪珍臉上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請你把這份見面禮收下,就當是……長輩的一份心意。」

見面禮?

心意?

金翡聞言,端起茶抿了一口。

在這個普通的小飯館中,白金卡散發着朦朧銀光。

「金小姐可能已經知道,我是時以白的姐姐,我跟他是同父同母的姐弟。」

金翡抬頭看時雪珍,對方稱呼時以白姓名時的生疏感,聽起來倒不是很像姐姐。

「我比以白大了整整二十一歲,他的出生,對於立志接掌時家的我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說起這段過往,時雪珍的語氣里,尤帶着幾分意難平。

她跟金翡講起了曾經的痛苦與掙扎,金翡安靜地聽着,直到時雪珍說完最後一句,她才緩緩開口:「為什麼你不反抗父母,反而去恨一個無法自主選擇出生的嬰兒?最讓你失望與難過的,不是他們嗎?」

時雪珍想也不想就說:「我那時候才二十歲,我能怎麼辦?」

金翡沉默地看了她幾秒,在時雪珍幾乎無法承受她這種目光后,她再度開口:「你那麼討厭破壞了你平靜生活的以白,現在姐弟關係又那麼冷淡,是不是當年發生過什麼事?」

時雪珍面色慘白,她低頭看着捧在手裏的水杯,不敢迎視金翡凌厲的眼神。

「時女士跟我說這麼多,究竟想表達什麼?表明你對以白的厭惡,暗示我以後離你遠一點?」與上次見面相比,金翡這一次的語氣冷淡了很多:「放心吧,我跟以白不會在你面前晃悠。」

「說實話,我能夠理解時女士當時的沮喪心情,甚至覺得令尊令慈做事不地道。但以白現在是我的男人,我只會站在他的角度看待問題。」

人的本質是雙標,金翡選擇護著自己的男人:「跟以白認識的這段時間以來,我從來沒聽他說過你有任何不好,當然也沒誇過你,至少在我看來,他對你這個姐姐,並沒有恨這種情緒。」

恨。

這個字,讓時雪珍的情緒有些崩潰,她捧著茶杯的手,在微微顫抖:「當年我做了很多錯事,是我對不起他。」

時雪珍哭得很傷心,後悔的情緒也毫不作偽,但是金翡卻只覺得心疼,心疼年幼的時以白。

出生后被父母當作工具人,被姐姐所厭惡。如果沒有因為愛與期待,為什麼要把一個懵懂無辜的孩子帶到這個世上來。

「我今天來找你,還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時雪珍不知道金翡到底有多喜歡時以白,但她知道時以白真的很喜歡金翡:「以白出生后不久,醫生就發現他痛覺異常,遠遠高於普通人很多倍。」

「小時候因為這個毛病,他總是愛哭,惹得爸媽非常不滿。為了克服他這個毛病,家裏請來了專業教練教他體術,幫他學會承受疼痛……」

「你們一家人是不是有病?!」聽到這,金翡再也忍不下去:「痛覺敏感那是先天性體質的問題,請專業教練不是在幫着他克服,是你們一家人在單方面折磨他!那時候以白才多大,他只是一個孩子,疼了會哭那是天性,男孩子愛哭一點又怎麼了?」

她幾乎不敢想像,痛覺異常的以白,在年幼時究竟遭受了多少折磨,才學會了如今的風淡雲清。

「時家不需要一個哭哭啼啼的愛哭鬼。」時雪珍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她不是嘲笑時以白,而是那對只愛自己不愛孩子的父母:「他們說了,怕疼沒關係,多疼一疼,疼習慣就好了。」

「疼習慣就不會哭,也就不會丟時家的臉。」時雪珍看金翡:「金小姐的原生家庭,應該很幸福?」

「像你這種被父母疼愛着長大的小姑娘,不會知道糟糕的父母,給孩子帶來的痛苦有多深,有多遠。」她苦笑:「也許一生都逃脫不了兒時的魔咒。」

她害怕成為父母那樣的大人,所以在教育謝禮肅的時候,又過於放鬆,導致他長大以後不懂得責任的意義。

無法在父母的錯誤與自身認知中找到平衡,無法與當年的痛苦記憶達成和解,歡鬧過後,夜深人靜之時,烙印在記憶里的那些痛苦,隨時都有可能佔領大腦離的理智。

「不要變成父母那樣的人」就像是一道咒語,讓她不斷自省,不得安寧。

年輕的時候,她以為只有自己是那個壓抑扭曲家庭的受害者,近些年謝禮肅慢慢長大,犯下的錯事越來越多,她漸漸明白過來,不僅她是受害者,被她討厭了很多年的時以白,同樣也是犧牲品。

她有了愛她的丈夫,有了家庭,即使被大腦被痛苦回憶佔領,也能很快得到安慰。

從小受盡傷害的時以白,獨自住在空蕩蕩的屋子裏,誰又能幫他走出回憶,找到心靈的安寧與歸屬?

「你說得對,我確實永遠無法體驗你們的痛苦。」金翡終於明白了時雪珍的來意,她在尋找一份心靈上的救贖。

只有看到她對以白很好很好,讓他過得幸福,時雪珍才能理直氣壯打消犯錯的愧疚。

「我沒有吃過以白的苦,但我可以把我的糖分給他。」金翡看着時雪珍:「我會陪他度過每一個熱鬧的節日,給他很多很多的糖,給他很多的愛。」

「你們時家人沒有給過他的東西,我來給。你們時家人不願意讓他做的事,我讓他做。在我這裏,他可以哭,可以笑,怎麼都行,只要他開心就好。時以白就是時以白,沒有什麼是男人不該做的,也沒有什麼是女人不該做的。」金翡語氣平靜,但是這番話,卻讓時雪珍紅了眼眶。

因為她是女孩,所以父母覺得她無法管理公司。

因為時以白是男孩,所以即使他痛覺異常,父母仍舊覺得,怕痛不該是男人該有的缺點。

「謝謝……」

「你不用向我道謝,以白是我的愛人,我對她好是應該的,與你無關。」金翡拿起筷子,把菜夾到碗裏:「我不會接受你的感謝,也不會接受這五百萬。」

她把卡推回時雪珍面前:「如果有一天,以白笑着向我介紹你,說你是他的姐姐,我會收下這份見面禮。但以白從來沒有開過口,你於我而言,就只是時女士。」

時雪珍在恍惚中漸漸明白,為什麼時以白會那麼迫不及待地在朋友圈告訴所有人,他戀愛的消息。

有這樣一個愛人,誰還捨得放手?

傻子例外。

「時女士,我趕時間吃飯,你請隨意。」有事要辦的時候,金翡用餐速度很快,在時雪珍的凝視下,她神情淡定地吃完兩碗飯,擦乾淨嘴結賬。

時雪珍知道,即使自己繼續追上去,金翡也不會再理會自己。她看着金翡離去的背影苦笑,如果她告訴金翡,當年自己曾眼睜睜看着時以白摔下樓梯還不管他,任由他在地上躺了一夜,也許這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會當場與她動起手來。

這是她一生都無法向任何人說出口的醜惡。

初春仍舊帶着冬末的寒意,時以白從辦公樓下來,看到電梯門口手捧玫瑰的金翡,有些意外。他回頭看了眼偷笑的陳助理,就知道金翡為什麼能這麼準時站在電梯外面等他了。

「不是說今天有個實驗項目要做,怎麼這麼早就來了?」看到金翡,時以白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實驗工程很順利,提前完成了。」金翡把玫瑰放到時以白懷裏:「而且我想你了,所以來接你。」

有路過的員工看到時以白抱着紅艷艷的玫瑰,邊偷看邊偷笑,當然也有人忍不住偷看金翡,感慨一下女媧娘娘造人時的偏心眼。

「走。」金翡輕輕牽住時以白的手:「我們先去吃飯,然後再看一場電影。」

「好。」時以白任由金翡牽着自己,笑眯眯地跟着她。金翡側首看他,心口噗通噗通直跳,她家以白好乖。

員工們目送著這對戀人離開,默默咽下這碗又香又甜的狗糧。

「大老闆的女朋友,好有……好有女友力哦。」前台小姑娘捧著臉,神情夢幻:「老闆笑得好甜,她看老闆的眼神好溫柔,我想戀愛了。」

「冷靜一點。」陳助理敲了敲桌面,委婉提醒:「那是老闆的女朋友,只喜歡男人。」

最頂級的海王,往往不分性別地發散魅力,讓人不自覺沉醉。

看完電影,金翡把時以白送到家門口,親親抱抱后,才放人離開。

站在暗處的保鏢們知道,此刻他們需要短暫失明,直到老闆回屋才能恢復。

時雪珍的電話打進來時,時以白有些意外,他回頭看了眼金翡已經開走的車,按下了接聽鍵。

然而電話里傳來的,並不是時雪珍的聲音。

「時先生,聽說你跟你的姐姐感情很不好?」

時以白微微皺眉,抬臂做了個手勢,保鏢們都圍攏了過來。

「你是誰?」時以白示意保鏢準備報警。

「我是誰你可能不認識,但我兒子的名字,你可能聽說過。」電話那頭的男人咳嗽了兩聲,像是常年喝酒抽煙的人,身體留下的老毛病。

「我的兒子魏新,你還記得嗎?」魏大海看了眼角落裏被自己綁住的時雪珍,掛斷了電話。

「你猜猜,你這個弟弟,願不願意救你?」他滿臉溝壑:「聽說有錢人都很大方,我向他要多少贖金合適?一億,兩億?」

時雪珍差點沒忍住罵出來,你知道一億現金有多大的體積與重量嗎,就敢開這個口?

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公司的清潔工,居然會在地下停車場綁架她。想到停車場那麼多監控,魏大海都敢動手,她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也許,他根本就沒想過讓她活着離開。

要不是她今天心緒不寧,失去了警覺性,又怎麼會讓人靠近她的車門?

魏家這對父子怎麼回事,都喜歡綁架人,祖傳的愛好嗎?

「反正老子得了癌症,兒子又被抓走,活着也沒什麼盼頭。」魏大海從身上掏出一支皺巴巴的煙,點燃吸了一大口:「就想看看你們這些趾高氣昂的有錢人,像條狗的樣子。」

「你要錢,可以找我的丈夫……」

「不。」魏大海吐出煙圈:「整個公司誰不知道你們夫妻感情好,讓他來多沒意思。要賭就賭大的,把命押在一個跟你感情不好的弟弟身上,多有趣。」

時雪珍腦子裏浮現出當年時以白摔下樓梯的畫面,面色慘敗。

電話不斷被打進來,來電人有她的助理,有她的丈夫,有她的兒子,唯獨沒有時以白。

魏大海當着她的面一個個掐掉,想像著這些人在電話後面的驚慌,露出滿意的微笑。

十分鐘后,他撥通時以白的電話:「如果你想救她,可以拿錢來贖人。」

電話那頭沉默著。

時雪珍咬緊牙關,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就在她以為時以白可能已經掛斷電話時,手機里傳來了他的聲音。

「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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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理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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