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我是葉辰。

或許是夜千辰。

一直在虛幻中,我已經分不清我的真實名字到底是什麼。

反正我的人生,也是一片虛幻構成的。

呵。

在一切都還沒有揭曉真相之前,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所處的世界是虛幻。

我的父皇高大而威猛，不怒自威,卻會抱着我在膝蓋上給我一個個的念書上的字。

我的母后美麗而溫柔，賢惠大方，總是會牽着我的手，一遍遍數着御花園裏的花。

我身邊的宮人,無論是太監還是宮女，都喜笑盈盈的，有血有肉。

我從未懷疑過，我的世界有什麼不對。

直到父皇母后因為昊國君王奸計得逞而去世。

我的全世界轟然而塌。

幸好父皇早就預料到了一切,暗中安排了一隊人馬，在夜國王都最黑暗的那段日子來臨之前，將我送出了王都。

我一直逃，到了紀國與夜國邊境相交的地方。

認識了一個小姑娘。

她帶着面紗，但眸子很亮，像是蘊著日月星辰，照亮了我的整個世界。

我看不清她的臉，但是她眉尾的那顆殷紅的硃砂痣卻像是印在了我的心上。

記憶深刻又鮮艷。

那時候,我本只覺得一切無望,已不想再開口說話,便一直沉默。

但聽她唱歌,聽她說話,聽她笑，好似黑黢黢的屋子裏又突然照進了一絲光，有了彩色。

最後，有人來接我的時候，我在院子裏摘了竹葉，編了只竹雀兒送她。

這是父皇教我的，每次母後生氣的時候，他總拿這個哄她。

無論他編出什麼樣子的小動物來，送到母後跟前，母后總會露出溫柔又羞澀的笑意，眸中如月色。

我編的是雀兒。

因為她嘰嘰喳喳笑着的樣子，像極了一直可愛的雀兒。

本以為再也無緣見到她。

卻沒想到在我被追殺的時候，我又遇見了她。

這次她沒帶面紗，穿的也不如之前華貴，只是普通的布衣釵裙。

但她那雙眸子，還有眉尾那顆硃砂痣，我是無論如何也忘不了的。

只是她的臉，不如她這雙眼睛驚艷。

很普通的長相，雖然清秀，在放在人群中是斷然認不出的。

我刻意多看了幾眼，怕忘了她。

她跟我說了許多話。

她說她叫白櫻蘭，住在附近的村子裏，和母親相依為命。

這一次，她救了我。

在我被人追殺無望，上天入地皆無門的時候，她偷偷帶我到了一處隱蔽的山洞。

她教我藏在山洞的裂縫處，再用草木遮掩，就算進了山洞，也尋不到人。

可惜，還是被找到了。

還是昊國那幫畜生，可似乎不是來追殺我的那幫人。

因為他們帶走了她，卻沒有帶走我。

我滿身刀痕再無力氣起身，只能眼睜睜看着她的衣裳被他們扯壞，看着她滿臉淚痕哭得嘶啞被他們在地上拖行着。

我的內心充斥着聲勢浩大的絕望，掌心掐得出了血。

卻什麼都做不了。

只能在山洞裏躲了一夜，無邊的黑暗與寂靜與我為伴。

這一夜，過得漫長。

身上的刀口似乎流盡了血，心裏的淚也全都流幹了。

好像一夜之間，我就長大了。

我已不是原來的我。

我一人躲著追殺，跋山涉水，回了夜國。

夜國很亂，魚龍混雜的勢力趁虛而入，還有紀國和昊國從中作梗，暗中搗亂。

但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無謂也無畏，就是我最大的殺手鐧。

手中一把大劍，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鮮血，也不知屠了多少人的反骨。

最後，我重新回到了我父皇留給我的王位上。

握著大劍插在寶殿前，睥睨夜國之時，我明白了我為什麼而活。

報仇。

紀國和昊國的君王想要一統天下是為了一個女人。

而我現在，也只想要一統天下。

因為我要紀國和昊國，統統為我的父皇母后陪葬！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夜國在我的強權統治下，宛如一塊鋼板，誰也捅不進來，誰也不敢妄圖染指。

而紀國，卻漸漸有了嫌隙。

我向昊國君主提出聯手，想要滅了紀國。

事實證明，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昊國的君主同意了我的聯手，和我一起，滅了紀國。

他在明，我在暗。

可笑的是，紀國君主到死都不知道，以為是昊國單獨對他紀國動的手。

紀若余也不知道。

帶着他的妹妹來投奔我。

他意圖復國，可惜手中的力量與昊國抗衡卻遠遠不夠，只能向我求助。

更可笑的是，他竟然想要將他的妹妹來獻給我，甚至慫恿她妹妹來勾.引我，想讓我對她朝思暮想，答應她一切不合理的要求。

真是可笑至極。

紀若晴......什麼玩意兒？

只是紀若晴的眉尾，也有一抹硃砂痣，和白櫻蘭很像。

可我知道，她不是她。

找不到白櫻蘭，我可恥地把紀若晴當成了替身。

後來，櫻蘭回來了，紀若晴又做了許多蠢事。

所以，紀若晴也就可以去死了。

紀若晴只不過我人生路上一抹灰塵，連小石子都不是，她的死激不起半點漣漪。

死了就死了。

再後來，一切都順利地進行着。

櫻蘭成了我的王后，因為她為了救我失了清白乃至一切，所以我欠她的，就該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補償給她。

我想盡辦法滅了昊國，讓昊國上下該死的那些人都為我的父皇母后陪了葬。

唯一沒想到的是，紀若余不知何時，竟在暗中籌劃着有了與我夜國對抗的力量。

大仇即將得報，我的人生彷彿也可以到此為止了。

所以我和紀若余相約，決一死戰。

紀若余輸了，我贏了。

殺死他的那一刻，我原本就空蕩的內心彷彿更加沉寂。

這世界，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無趣的扔了劍，走進了一片火光中。

不如，也去死吧。

可我沒死，火光中，是混沌的白。

在那裏，我知道了一件顛覆我所有認知的事情。

原來，我竟然不是一個真實有血有肉的人。

我只是......虛構出來的人物。

只存在於紙上。

何其可笑。

我終於明白，我性格里那些暴虐是如何而來，竟然都是那位傳說中的作者賦予我的。

我用了整整十天才接受了這個事實，並且簽下了契約。

我願意重新開始，頂着「暴虐」「愚蠢」諸如此類的貶義光環，從第一章開始，繼續這樣的人生。

如果我能改變結局，統一天下之後沒有赴死，那我便可以離開這個虛幻的世界，去到真實存在的世界中生活。

我受夠了這樣虛幻的世界，可我卻走不出這個死循環。

一切都沒有改變，只能按著原作者的意圖走，我的結局自然也不會改變。

我從第一章開始，是沒有之前的所有記憶的。

所以我的每一章，每一個選擇，每一個表情和每一句話，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而結尾，也永遠是我一統天下后，走進了一片火光中。

進入火光，便會有過去無數個輪迴的記憶湧上我的腦海。

每段回憶都一模一樣，我萬分痛苦卻只能默默忍受。

就這樣過了幾千年，數不清具體，卻有模糊的概念。

我只覺得心中已是一片滄海桑田。

我沒有料到的是，在不知道是第多少回的輪迴中，我遇到了她。

小晴。

我的小晴。

她改變了一切，也改變了我的結局。

因為我愛上了她。

所以統一天下后，我沒有再想要赴死的心思，只是暈倒了。

幾千年的回憶重新涌回腦海，因為太過龐大，我昏迷了一段時日。

再醒過來時，看到她眼眶有些發紅，我悄悄告訴自己。

再也不能讓她哭。

知道她腦海里也有系統的存在後，我申請成為了她的系統。

知道她仍舊想回現代，所以我把唯一回現代的機會讓給了她。

只能回去一個人，真狠。

而系統說，她能回去的唯一條件就是對我的好感度達到100，我才能把機會讓給她。

為了把機會讓給她，也為了我的私心能多和她待一會兒，我給她設置了一系列任務。

任務都是圍繞我展開，因為我只是想她可以......多喜歡一點。

可惜的是，或許是我給她造成回憶太不美好，她對我的好感度漲得太慢。

可是系統給我的時間並不多。

無奈之下，我將天下讓給了紀若余，讓他好好打理，帶着紀若晴去了我拜託系統設置的另一個空間。

一個很美好的地方。

這裏，我們父母俱在，青梅竹馬，並且夫妻恩愛。

很完美很幸福的世界，可惜也只待了一年有餘。

我們相愛了，便要分離了。

幸好，她是回她心心念念的現代，我很放心。

用我幾千年，還有以後的無數歲月，換我們的一年，換她在真實世界的幸福。

我覺得很值得。

後來她走了，我又回到了那片火光之中。

仍舊這樣往複，彷彿沒有終止。

在虛幻中沒有記憶，沒有改變，那個書中的紀若晴，也再也不是她。

直到大結局走入火光恢復記憶，我才有機會想念她。

這樣的日子，好像過了兩萬年。

直到又有現代的一個女孩子陰差陽錯穿進了書里，才有了改變。

我終於有了第二次離開的機會。

兩萬年，滄海桑田，我以為小晴早就不在了。

可驚喜的是，書中的世界與小說里的世界時間流速天差地別。

我過了兩萬年，而現實不過是眨了一下眼。

系統問我，在真實的世界想要什麼身份。

我告訴它，我想要一個可以保護小晴，讓她活得幸福快樂的身份。

並且，可以和她朝夕相處。

......

系統說這個身份要求太苛刻，我必須與它再簽一個契約。

我可以擁有這樣的身份，但我必須將記憶用作抵押。

如果我會重新喜歡上小晴，那麼我將恢復我的記憶。

如果我沒有愛上她，那麼關於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會記起，從生到死都以為我是葉辰，那個系統幫我虛構出來的身份，在世界上憑空出現卻沒有任何人會懷疑的人。

我思忖了片刻，答應了系統。

我相信，就算失去了記憶，我也會重新喜歡上小晴。

因為她在我心裏，是最特別的存在。

兩萬年的時間裏，所有恢復記憶的時光，我心心念念，唯一的執念就是她。

我不可能真正忘了她。

她始終在我心上。

再來一萬遍，一萬年，我還是愛她。

......

終於。

我終於來到了真實的世界。

這裏世界廣袤，星漢燦爛，山河萬里，盛大而真實。

最重要的是，這裏有她。

真好。

......

小晴，好久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