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現紅狐

第1章 夜現紅狐

今天,我給諸位講個故事,一段關於刀客的故事。

而我要說的,或許和諸位所認知的刀客有些不同,我筆下所寫,不單單隻是快意恩仇的江湖,更有一些匪夷所思的怪事,以及一些離奇詭譎,神秘莫測的民俗奇談,而這一切,都是始於這個故事。

但故事之前,我想先說說「刀客」。

對很多人來說「刀客」並不陌生,但對刀客的認知更多的是來自武俠小說,而我筆下的刀客,沒有什麼劈風斬浪,斷江分海的絕俗之力,也沒有力敵萬軍,天下無敵的囂狂霸道。

何為刀客?

刀客就是刀客,提刀殺人,便是刀客。

劍配君子,刀配匪。

所謂的刀客,直接、簡單、粗糲,就像那片無言的黃土地,粗獷到了骨子裏。

一言不合,便可拔刀相向,誓要讓仇敵血濺五步,於驚雷一瞬,便見高低,立判生死。

這就是刀客。

不同於武俠小說中描寫的那樣,它更多的是代表了某個群體的統稱,就好比采參的「參客」,押鏢的「鏢客」,販鹽的「鹽客」,還有走商的「商客」。

刀客,起於秦地,始於嘉慶,盛於清末,衰於民國,倚渭水而活,踞兩岸要道,聚眾成勢,善惡皆有,故為天下人所懼。

爾後,歸為九流。

秦魚雁他外公,就是一位老刀客。

老人地主出身,年輕的時候得了兩手絕活。

其一,彈弓。

說起彈弓,可能很多人都會嗤之以鼻,心想不過是小孩子的玩意兒,能耍出個什麼名堂。

可你真要是這麼想了那就大錯特錯,老爺子這彈弓可不是什麼木頭杈子,而是鐵胎彈弓,光重都有個十來斤,握柄粗如鋤把,兩小枝更是和那麵杖差不多,渾鐵打鑄,枝頭一左一右乃是個活靈活現的豹首,張開的嘴裏,各銜著一根比拇指還要粗的烏紅獸筋,造型誇張,讓人見之難忘。

別人打彈弓耍的是石子泥球,可老人打彈弓那用的是鐵丸;這鐵丸也分大小,小似豌豆般的,能射鳥雀,大點像指甲蓋的,那就能射兔子狐狸,再大點的,像龍眼那樣的,山上老熊瞧見都得打哆嗦,什麼「一石二鳥」、「獨龍鑽洞」、「雙龍出海」,一把彈弓硬是能耍出各種花樣,讓人拍案叫絕。

其實早在知青上山下鄉的時候,老人就已經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好漢了,套過狼、追過虎,攆的滿山野豬能嗷嗷直叫喚。據說當年這秦嶺大山裏野仙出沒,兔狐奔走,虎狼橫行,那時候老人憑着一把鐵胎彈弓就能把那山中野獸攆的到處跑,霸道的不得了,名震鄉野。

而且,不止是彈弓,但凡以弦發力,無論是弓,還是弩,到了老人的手裏,基本上都能玩出各種花樣;且年過古稀,老人還能翻山越嶺的跑,就像是山魈野猴一般,竄跳如飛,腿腳利索的嚇人,故而為人所稱道。

其二,乃是一手「飛石」絕技。

可徒手擲石,三十步內,準頭驚人,老人最厲害的時候,一抖腕,可在瞬息之間連打三枚飛石,直如飛蝗一般,喚作「打石」,飛禽走獸水中魚,皆可一試,無一例外。

可這年年關,頭場雪的時候,老人走了,一覺睡着就再也沒醒來,走的很平靜,連帶着他那一身未傳盡的絕活。

舊街冷清。

天將亮。

街畔的屋檐下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滿了倒掛的冰溜子,路邊偶有一條黃狗飛快跑過,沿途留下了一連串梅花似的腳印,但轉眼又被風雪掩去。

順着舊街往裏瞧去,便見一座小小的拱橋,積雪之下,還能看見些斑駁陸離的痕迹,看來是有些年頭了。

而在石橋旁,忽聽異響,就見一扇老舊的木門「嘎吱」一聲半掩著啟開了一條縫,立時就有一抹昏黃的光亮從裏面透出來,落在了外面的雪地里。

開門的是個年輕人,二十齣頭的歲數,眉宇乾淨,身上嚴嚴實實的裹了件大衣,但瞧着眼神黯淡,有些落拓。

「呼!」

深深透了口氣,他又轉身望向屋裏,只見渾濁的燈光下,這間不大的木屋已經被無數本書堆擠的十分逼仄,空氣里更是泛著一股子舊物受潮的霉味,也不知道多久沒見過陽光了。

確實很久了,自打他外公歲數漸大泛起迷糊,這間老書鋪就沒再開過了。

「唉!」

望着眼前的書鋪,秦魚雁不由得嘆了口氣。

記憶里,那些個故事都是在這裏聽的,聽了太多關於刀客的故事。

算起來,這些書應該是他外婆的東西,他外婆家是書香門第,可惜家道中落,最後委身嫁到了蘇家,只是不曾想,嫁過來沒多久,就趕上了動蕩的年代,家被抄了,田地充公,宅子裏的東西被人砸的砸,搶的搶,最後也不知道哪個缺德玩意兒背地裏放了把火,一把大火燒的是乾乾淨淨。

到頭來福沒享到,反而是跟着外公吃苦受罪,牛棚豬圈,吃糠咽菜都在一塊兒湊著,可饒是這樣,印象里秦魚雁也沒見外婆有過什麼怨言,只是老人身子骨弱,加之又落下了病根,走的要早些。

還記得老爺子以前總覺得整理這些舊書麻煩,但嘴上說着,卻把這院子守了十幾年,只因這些舊書老書,有絕大部分都是他外婆手抄的。

而現在,這書鋪是老人留給他的,估摸著也算留個念想。

鋪子前店後院,前店本就不大,但書卻多,屋心堪堪擺了張書桌就已容不下其他,再往裏瞧去,只見一條走道貫通後院,院中白雪皚皚,獨一顆枇杷樹含苞待放,亭亭如蓋。

裹了裹衣領,秦魚雁坐在桌前開始整理起身旁的老書。

這裏面大多是武俠小說,再有一些鬼怪奇談和民俗異事,往往一番搜找,那是既能找到北派武俠大家的刀劍江湖,也能翻出一本書生鬼狐的痴纏怪誕;正是看多了這些,耳濡目染之下,影響了秦魚雁的一生,使他痴迷於筆下的東西。

夜風凄寒。

「唉!」

裹了裹衣領,秦魚雁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是一聲輕嘆。

可就在他埋頭忘我,收拾東西的時候,卻是生了件怪事。

「嗬嗬——」

手裏正翻著書呢,他耳邊冷不丁就聽到個聲兒。

那聲音怎麼說呢,有點沙啞,像是被煙嗆了,又好像喉嚨里卡了口痰,再有就像是一個人在笑的時候帶起的氣息,對着他耳朵吹氣一樣,一股涼風嗖的就在他脖領子裏打了個轉兒。

秦魚雁似是還沒適應老人離世,習慣性縮了下脖子,順嘴就招呼道:「外爺,少抽點煙,你、」

話說到「你」的時候,他忽然止住了聲,身子一動不動,埋着頭,撅著腚,像極了個鵪鶉,像是呼吸都停了,就這麼持續了三四分鐘的功夫,連空氣都好像凝固了。

門外靜悄悄的,外面掛着輪模糊的毛月亮,屋裏昏黃的燈光黯淡極了。

饒是他小子再膽大,這會也不免口乾舌燥,手心裏都沁出來汗了。

又等了等,見沒什麼動靜,秦魚雁才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來,撐著身子,一點點僵硬的伸著脖子,心驚肉跳的朝四下瞄了一眼。

還好,沒多出來個什麼東西。

「呼!」

當即一口氣松的他差點沒尿出來,被外面的寒風一刮,背後立馬起了層白毛汗。

這會兒,他才回想着之前的聲音,難道是自己聽錯了?還是穿堂風太大吹的?

關門。

咽了口唾沫,秦魚雁綳著臉快步走到門后,看都沒看,趕忙關上。

可心思還沒消呢。

「嗬嗬——」

那聲音突的又冒了出來。

秦魚雁這下聽清楚了聲音是從哪來的。

頭頂。

聲音來的突然,一股涼風就像一注冷水淋到脖子裏似的,驚的他渾身一個寒顫,強壓心中忐忑,就這麼僵著脖子慢慢扭頭朝房樑上一搭眼,等定睛看清那發聲的東西后,嘴裏立馬「啊」的驚叫了一聲,隨即腿肚子一軟,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不是他膽子小,實在是來的突然,沒個準備,本來是想下意識的退幾步,沒成想酸麻無力,當場就摔地上了。

藉著燈,秦魚雁就看到樑柱上的陰影里,不知什麼時候蹲坐着個毛茸茸的玩意兒,而且個頭還不小,一動不動,一雙碧幽幽的眼睛比胡豆差不多了,冒着精光,屁股後頭垂著一條火紅的尾巴,正居高臨下的瞧着他。

就一眼,秦魚雁便瞧了個清楚,好傢夥,居然是只紅毛狐狸。

他眼皮一跳,又定睛仔細看了幾眼,錯不了,還真是只狐狸,渾身火紅,頭頂生了撮白毛,大小都比得上京巴了。

要說他們這邊背倚秦嶺大山,狐狸倒是不少見,可這模樣的當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隻,燈光一映,就見那身皮毛光亮非常,簡直如緞子一般華麗,沒有一絲雜毛,而且體態嬌小玲瓏,時不時擺擺尾巴,舔舐前爪,瞧著似極了一位風韻十足,婀娜多姿的美人。

見秦魚雁發現了它,紅狐也不驚慌,從樑上竄下,而後人立而走,扭著身子,搖搖晃晃的一頭扎進了旁邊的書堆里,轉眼沒了蹤跡。

這一幕可把秦魚雁看的吃驚不小。

不過,這心裏的驚怕也就一瞬,等緩了緩神,秦魚雁才撮著牙花子站起,心裏是暗暗稱奇,回想先前的一幕,難不成是這老屋久沒人氣,被那山上紅狐當成窩了。

邊想着,他已是輕手輕腳的走到書堆前,伸手就開始翻找了起來,可不找還好,這一找,秦魚雁就有些傻眼了。

等把書都移開,底下是空空如也,別說狐狸,就是連根狐狸毛都沒瞧見。

「難不成跑了?」

秦魚雁又四下看了看,不對啊,這書堆就在他面前呢,也沒見有什麼東西蹦出來啊,何況那狐狸個頭也不小,再怎麼跑也該有點動靜才對。

到了這裏,秦魚雁才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

這大半夜的,撞見這種玩意兒可不是什麼好兆頭,而且那小東西一看就知道不同尋常,該不會是惹上什麼不幹凈的東西,撞邪了吧。

卻說這心裏正發毛呢,只見秦魚雁臉上的神情忽然變得極為古怪,原本掃視的眼神鬼使神差的就落到了角落的一本書上,這一落,就再也移不開了,他就那麼直勾勾的盯着,眼睛眨也不眨,跟丟了魂一樣。

昏黃的燈光下,映出來的是一本無名老書,而在那老舊泛黃的封頁上,竟是蹲坐着一隻紅狐。

可這隻狐狸不是活的,而是畫上去的,活靈活現,赫然與先前那隻一模一樣。

秦魚雁心頭狂跳。

「還真他娘的撞邪了!」

念頭一起,他正想後退,可雙眼已猛的瞪大,就見地上那本老書豁然無由而動,竟是嘩啦啦自行翻動了起來。

一瞬間,秦魚雁只覺得眼前一切如煙飛散,天地旋轉,儘是光怪陸離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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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哉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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