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聽雨的書生
剛入初夏，即使下過一場雨，也還有些熱。
紫花巷的青石板路顯得油漉漉，巷底一戶人家的小院裏，一年輕書生仰頭看着天空發獃。
兩月前，趙平安在辦公時里抽空午睡，哪想到一夢醒來，就身在這北宋常州城裏了。
思維是自己的，不過當時印象最深刻的是手小了一圈。
前後多次注視着大水缸里的倒影，往日的自己不復存在，怎麼看都是個稱得上漂亮的古代小書生，約莫十八，瘦弱是瘦弱，唯一看得順眼的地方是「他」眉毛秀氣，眼睛清亮，有種討人喜歡的靈氣。
當時趙平安急了，滿腦子帶着屋裏的瓷器和字畫反穿回去的想法，直至後來所有的希望破滅為止。
經歷了極度不適的初期，既然沒崩潰掉，那就得回到生存要務上來。
現在趙平安每時每刻都逼着自己靜下來觀察，盡量適應這陌生又懶散的北宋時光。
河邊是不敢再去了，古代的城外和想的不同，總是充滿了各種危險，也撿不到什麼好東西。
上次被一隻半大野狗追着咬，打是打不過，跳河逃命前，還是被它在腳上咬了一口。
導致那幾天裏，感覺世界像是很蒼涼，不確定會不會死於狂犬病。
最近一月，再也沒為找傳送門而亂跑，主要就是在院子裏，給鄰家小姑娘講講故事。
這挺好的，除了搞好鄰里關係，可以從小姑娘嘴巴里適應口音，聽到許多這時代的人和事。
目前所知的是這身體父母雙亡無親無故，有這小院，有個舉人身份，不用服役。
但米是真沒有了，今日的晚飯暫時還沒着落。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了，如果你打算停止搞鬼，那咱們就這樣吧。」
對天空說完，考慮到午睡習慣暫時還保留着，略有點困，趙平安便於院子的躺椅上睡了過去。
夢見被城東徐婆娘打賞了炊餅，正抱着猛吃的時候，忽然覺得鼻子癢。
醒來瞧瞧，是那前個月剛滿五歲的小姑娘，她在旁邊用羽毛使壞。
「平安哥哥又睡過時辰啦，不知今日可還講故事給寶兒聽？」
這北宋書生的身體也叫趙平安。
從穿到這裏起，這小姑娘就愛跑來聽故事。
趙平安懶得問為什麼，反正萌萌噠的小姑娘很可愛，腦袋裏的故事也多了用不完，那便延續著每日一講的傳統。
只要是故事她都愛聽，不過比較起來最愛《白娘子》和《趙子龍》。
此小姑娘偶爾也有良心，有次趙平安於院子裏午睡時下起小雨，她就跑回去拿來一把花油傘，在旁邊撐著，趙平安故意睡了很久，她就撐了很久。
後來小姑娘說「生怕平安哥哥睡不夠腦子不清晰，講的故事不好」。
說的也算事實。
有次沒睡夠，不高興之下就講了個比較虐的故事，小姑娘聽后哇的一聲哭起來。
那次撐傘后她說「傘送給平安哥哥啦」，趙平安本着平凡心收了禮物，但有次撐著出門，巷口遇一小娘子，乃是她小姨媽。
記得那時小姨媽詫異的看一眼花雨傘，臉紅的掩面而去，也不知道是幾個意思。
現在，趙平安坐起來舒展個懶腰。
小姑娘的聲音很清脆：「平安哥哥老戴個面具在這躺平曬太陽，是不是為了和故事裏的包龍心一樣，只曬個『青天印記』在額頭，而不想整臉變成黑炭？」
趙平安取下面具道：「嗯，對，小鈴鐺你悟性還可以，今日想聽什麼。」
小鈴鐺是趙平安給她取的綽號，皆因她脖子上總拴著個鈴，到哪都會響。
取得相當沒水平不假，但哪管得了這許多，叫着順口就行。
小鈴鐺道：「現在追聽的故事七八個啦，每個故事老是講到關鍵時就停更，弄的寶兒都不知道要聽什麼了。」
但凡拿不定主意時，她九成概率都選白娘子。於是趙平安直接開始講白娘子……
聽完故事，小鈴鐺被喊回去吃飯了。
趙平安則繼續餓著肚子思考，總得想一謀生法子。
壞就壞在這身體真的幹不了體力活，暫時又對舞文弄墨不熟悉，教書工作也難找。
這時院門又被推開，兩個帶刀漢子走了進來，身穿衙門差人的服飾。
他們手扶在腰刀柄上，分開順着小院走動着觀察，最終站定盯着趙平安。
要說不緊張是假的！
但是禍躲不過，緊張解決不了問題，幾乎算是死過一次了，似乎也壞不到哪了。
趙平安乾脆不理會，繼續在躺椅上睡覺。
一個差人大聲道：「我說你個書生好大的架子，沒看到我哥兩？」
另一差人拉他一下，語氣還算緩和的道：「趙平安，跟我們走一趟，有事找你。」
也不像是能拒絕的樣子，只要不是被抓去關起來，這個時候去應該能免費吃晚飯。
「那就走吧。」
趙平安起身走了出去……
北宋的街景算得古代城市裏的奇觀。
常州地處江南繁華之地，即使接近傍晚，大街上仍舊熙熙攘攘。
「來瞧一瞧啊看一看，新到的東京俏貨。」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這位小娘請留步。」
叫賣聲在街市上此起彼伏，但凡有小娘子駐足，布莊里的小廝都會跑出來攬客。
前方的大青樹下竟是有婦女在賣貓糧。
還有個賊頭賊腦的和尚在化緣。
又往前走，聽到有人節奏感很強的道：「小人的家，就住在那蘇州的城邊，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樂無邊，誰知那XXX，勾結官府目無天，霸我大屋奪我田……」
一看，他胸口還寫了一個超大的冤字，原來是徵集有志之士幫他寫狀紙告狀。
「快走，別磨嘰。」
那暴躁的差人推了一下，「你要是知道他告誰，嚇死你，這就是個訟棍。」
於是眼睜睜錯過了一個賺錢的機會。
不過也倒是，在古代人生地不熟的，貿然參與這類事，很可能被豪強捉去吊起來打……
越走越遠，最後出城了。還下起了不小的雨，瞬間濕透。
要說不害怕是假的。
擔心萬一這是兩「黑警」，哄趙平安去某個案發現場背黑鍋什麼的。
但怕也沒用，既然沒在街市人多的時候扭頭走掉，面臨現在的荒郊野外，只能保持着謹慎繼續往前。
之所以願意跟着出城，是考慮到即使要忽悠人去背鍋，也不大可能找縣衙在冊的舉人，這不符合邏輯。
「走快點啊，磨蹭個什麼！」
兩個差人沒有雨具，顯得越來越不耐煩。
趙平安便加快了腳步，同時注意著沿途地貌和特點，包括方向等等重要信息。
繼續於樹林里轉過幾個彎，眼前豁然開朗。
一座隱於林中的莊園出現在眼前，紅磚碧瓦乃是正宗宋代大戶特徵。
與此同時，大宅外面有許多人，在雨中亂麻麻的，看似竟大多是縣衙隊伍？
「大膽狂徒，快走，此番你殺頭跑不了！」
有差人壓着一個披頭散髮的年輕人去了，倉促間的一眼對視，趙平安覺得他的情緒很奇怪。
又有仵作模樣的人指揮着把屍體狀的物體抬上牛車而去。
到底還是讓人擔心了起來，這真是個死了人的案發現場，所以找「這身體」來是幾個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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