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棘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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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呼嘯，狂沙漫卷，夜愈加深了。
兩人一路狂奔，翻越一座座高丘，繞過城池，來到了一條寬敞的官道上，見後面的追兵已遠，便循着大道，徐徐朝前面的村莊走去。
背後不時有城牆上射下來的冷箭，在狂風中「嗖嗖」作響，令人脊柱發寒。不過，由於距離偏遠，冷箭都插到了兩人身後蒼涼的泥沙當中。
因為這些服徭役的苦力們，地位形同奴隸，可被官兵們肆意打殺。同時，城中又發佈了禁夜令，一切城外之人，戌時之後靠近城池百丈之內，即可當即射殺。
前面的那個村莊，是苦力們組成的一個規模較大的莊子，庄中有上千人口，都是壯丁，負責為城中的將士們生產軍備、糧餉。畢竟，這城池西接西域，北臨蠻人，戰事頻仍，糧草和輜重，自然必不可少。
這時，秦淵滿臉愁容地走到了那大漢身前，問道：「老兄，敢問現在是何年何月？這裏是何地？你尊姓大名？」
大漢雙手負腰，體如虎豹，氣若大海，一看就是練家子。他微微一擺手，道：「乾符二年，五月，陝西，潼關二十里以西的甘州，什麼尊姓大名，我們都是服徭役的犯人罷了，我叫黃巢！」
什麼，乾符二年？黃巢？這兩個名詞頓時在他腦海中掀起陣陣狂瀾，讓他熱血隨之沸騰。
儘管並不精通古代歷史，也不知道乾符到底是哪位皇帝的年號，可是，秦淵對於這大名鼎鼎的黃巢卻是有所耳聞，知道他是唐末農民起義的領袖，並且一度攻佔長安，險些覆滅李唐王朝。但是，這黃巢最後的結局卻他也清楚，異常悲慘，起義失敗，自身是生是死，也無人知曉。
身為堂堂七尺男兒，秦淵滿腔熱血，無處噴灑，上一世做刑警，也是他血性的體現，想要建功立業，苦於生逢太平盛世，滿身抱負無處施展。
而今，既然重生到唐末，戰亂頻仍，戰火吞天，這無疑給他提供了一個拋頭顱，灑熱血的機遇。況且，他又碰上了農民起義的領袖，更是不可多得的時機，胸中頃時燃燒起一股熊熊的火焰。
跟隨黃巢，秦淵也清楚最終的結局，歷史不可能被改變！然而，他正值壯年，面對殘暴荒淫的唐廷統治，如火如荼的農民起義，當然要有所作為，揭竿而起，就算馬革裹屍，也是不負蒼天！
不過，從目前黃巢的神色來看，秦淵彷彿只能見到他眼中的那股順從和麻木的狀態，知道他對唐廷統治依然心存幻想，沒有必殺之心，便凜然一笑，勸說道：「老兄，你知道，我們這些服徭役的犯人，現在是充當苦力的角色，日後難免要被斬殺，我看今夜那隻馬隊的成員，應該就是叛亂的犯人吧？」
黃巢微微點了點下頷，不知秦淵的想法，忖了一忖，突然驚慌道：「你是說，你要跟萬山堡的那些賊人一樣……」
話出一半兒，黃巢當即打住，臉色一沉，略有所思，似乎心中有所隱忍，不能吐露，便低下頭，默自往前。秦淵還想上前說些什麼，突然發現前面的村莊已經近在眼前。
夜雨早已停歇，只有咆哮的朔風還在拍打着行人的衣襟，烏雲驟散，夜空愈漸明朗起來。
這時候，秦淵便發現，原來看到的散落民居，竟然是一個規模不小的莊子。只是，大漠天氣變幻莫測，詭譎無比，遮擋了他的視野。
這莊子叫天棘庄，仔細一數，會發現這裏居然統共有幾百座房屋，都由沙牆築成，簡易而堅固，街道不寬闊卻很平整，阡陌交錯。
由於地形的原因，村莊的民房很疏散，相互之間都隔得較遠，有的民房之間，就是一個大沙坳，不過沙坳都是經過改造的，黃沙已被加固，不容易掀起大沙暴，吞沒房子。
村莊結構很有規律，基本上呈一個環形而建，中間兩條小河流縱橫而過，加上河流的一脈分支，總共將村莊分成了五大塊兒。被河流分支截開的那兩塊兒地界，算是最小的。
五大塊兒地界，彼此間緊密結合，又各司其職，各具特色，在這片大荒漠中，稱得上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秦淵走到前面莊子的入口，依然不舍地勸黃巢道：「老兄，你救了我的命，我本不該多言，可是，你從山東老遠被流放到這陝西來服徭役，路途遙遠，千辛萬苦，就沒想過回家鄉么？這樣下去的話，狡兔死，走狗烹，一旦糧草、輜重齊備，我們誰都活不成！再說了，我們兩個朝天棘庄的方向逃來，官兵心裏有數，明天抓不到我們，這裏的人都得遭殃！」
「你知道我生於山東？這個我從沒對外人提到過，你從哪裏得知的？」黃巢滿臉狐疑，一雙虎目死死盯着秦淵，瞪得他心中發毛。
「看來以後還是少自作聰明的好！」秦淵默自想着，口上卻說，「猜的，只怕山東大漢，才有老兄這樣的身板兒和氣魄！」
言罷，秦淵趕緊轉換話題，將這尷尬跳過去，指著前面的大莊子道：「西北官兵，以勇、狠著稱，戰場上是萬人之敵，平日裏也心狠手辣，明天要是交不出我們兩個，說不定全庄的人都得遭殃。倒不如反了朝廷，擁老兄為王，自成一家，留下千古美名！」
本以為能夠動搖黃巢堅如磐石的決心，不料，秦淵這番話卻是惹得脾氣毛躁的黃巢火冒三丈。
只見黃巢提起了他的衣襟，怒喝道：「以後別再提這造反的事，滅九族！你隸屬哪一編，趕緊回去！」
哪一編？什麼編製？現在的秦淵，早已不再是那個逆來順受，任官兵欺壓的犯人秦淵了，雖然借用了他的肉身，可是思想卻是自己的，他可不像這些人一般固執，也遠比他們懂得多，但提到這編製的問題，他還真是一無所知。
「什麼編製？我剛剛受了驚嚇，暫時忘記了，能不能提醒我一下？」秦淵滿臉陰笑地道。「喝！你自己瞧瞧，就你這廝的德行還要造反？一編東南，主修河渠；二編西北，主管開荒、種糧；三編西南，鍛打兵器、編製鎧甲；四編五編在東南，加築城牆。你隸屬哪一編？我是四編！」黃巢蠻性大發，連壯實的秦淵，都嚇得不由一陣冷汗。
鬼才知道秦淵隸屬哪一編製，他意識中已沒有那個秦淵的多少記憶了，反正他現在是要跟隨黃巢打天下，當然要寸步不離，便搖了搖頭道：「我本是一編的，現在既然你救了我，我自然就要跟着你干，這樣吧，你能不能想辦法把我跟你弄到一個編？」
黃巢狠勁地在他背上打了一掌，險些沒將他背骨打斷，旋即冷冷笑道：「好！你小子，以後就跟着我，造反的事，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瞎琢磨，我認識主管戶口的軍爺，明天一準兒給你拉到四編來，今晚先隨我到四編的地頭上過一晚吧！」
秦淵昂首闊步地走向了庄中，沿着一條窄細的土路，一直往前，便來到了四編的地界當中。由於靠近水源和城池，取水方便，所以四編便承擔了修築城池的重擔，同時，這裏的環境也相對潤濕一些，黃沙相對穩固，所以房屋是最為密集的，街道寬敞而平坦，十馬並架都可以暢行無阻。
此時，夜闌人靜，燈火寂滅，唯有大風在高處轟轟怒嘯，一派死氣沉沉的景象，令秦淵有些毛骨悚然。
黃巢帶着秦淵，來到了一座破舊的大院門前。大院內兩株高大、蕭疏的白楊，直刺天霄，院內，零星的燭光透過窗紙，在微微地跳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