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七夜谷之魂燈
鶴子墨掂量着手中的兩張喜字，還沒研究出什麼名堂，感知到外界出現了變故，閉上了眼。
恍惚之感忽略而過，再度睜眼，已然回到了山崖之下。
身後有人。
鶴子墨轉身，視線落在從遠處飛過來的人身上，無垢劍自主出鞘，被他握在手中。
殺意未起，凜然的寒意先至。
玄月恆天不得不停了下來，含笑道：「鶴道人好大的脾氣。」
鶴子墨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動手——這不是對方的真身。
玄月恆天道：「我來找你，是想與你做一個交易。」
鶴子墨：「？」
「裴玉的血脈究竟有什麼作用只有我們血月王族知道，不如就用這個，換你不殺我？」
鶴子墨不語。
玄月恆天覺得這人當真是琢磨不透，卻又不敢不想法子做成這個交易——因為直覺告訴他，鶴道人想殺他，而本能也在告訴他，鶴道人能殺了他。
都要功成身退了，他可不想在這最後關頭賭這一把。
「鶴道人不如說說看？如何才能讓你放過我這一次？」
在玄月恆天的眼皮子底下，鶴子墨慢悠悠地把劍收了起來，漠然道：「吾不會殺你。」
似乎是鶴道人真的放下了殺心，玄月恆天的直覺沒有再報警，只不過本能仍在鳴笛。
他奇怪於對方的態度，「為何？」
鶴子墨道：「因為你怕死。」
玄月恆天頗為好奇，「這是何緣由？就因為我怕死所以不殺我嗎？那你豈不是不殺很多人？」
鶴子墨不帶情緒的笑了下，「因為你的生死，因果自有定論。」
玄月恆天聞言，來了閑聊的勁兒，「我可聽說裴玉跟你的劫數有關，你就這麼放過我，難不成早想死了？」
鶴子墨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一道衝天的靈力從東南方升起，沖淡了那片區域的魔氣濃度。
東南方，是封印所在，看來晏無痕他們騰出空來解封靈脈了。
靈脈解封的越多，對依賴大量魔氣分出分身遊盪的玄月恆天越是不利，但鶴道人身上藏着的秘密太多，讓他有種想再多留一會，來挖掘這些秘密。
玄月恆天想再問問，卻聽見一聲輕笑。
「呵。」
鶴子墨微微抬頭，看着燃著淡淡火色的漆黑夜幕，「吾劫無解，裴玉與吾劫有關，又無關。」
他的劫——從踏上天道這條路的時候，對手就只會是天道。
歸根結底，路上所遇到的一切，不是阻力，就是助力。
對方既然敢來找他做交易，想來也只是被天道順手借用的棋子，沒有殺的必要。
況且——他日後定然是要去一趟魔淵的，危機既已解，也不必多生事端。
鶴子墨低語道：「天快亮了。」
諸多暗示摻雜在一句話里，讓玄月恆天不由思索了一會。
也不知對方到底聽出來了什麼，總之，對方撂下了一句話，化作一團魔氣散在了黑霧當中。
「裴玉的血脈能夠凈化最純凈的魔氣，要是讓她的血脈把提純利用起來，血月王族在魔族中的優勢會蕩然不存。」
鶴子墨低笑，自嘲道：「最純凈的魔氣嗎？果然，在天道眼裏，吾必會成魔，成為一個死在天將破曉時的魔。」
笑也笑夠了，他斂起一切外露的情緒，眼眸中晦暗不明的光也沉寂下去，恢復了一向漠然冷淡的姿態。
靈脈已無需由他這個外人去一一尋找解封，七夜谷的事想來很快就要結束了。
劫已無解，那便應約。
……
天亮了。
隔絕七夜谷內外的結界被晏無痕親手關閉，無異於讓他主動放走了那些還在谷中的不速之客。
他一腔怒火與不滿未熄，等到了凌淵帶他去的地方時，啞火了。
入目是高低長短不一的台階，台階上滿是被籠罩在半開花苞里的一簇火焰。
每一種火焰的顏色和形狀都不一樣，渡給透明花苞的光亮程度也不相同。而光亮程度，代表着魂燈主人目前的狀態。
晏無痕視線落到的台階上，恰好有那麼幾盞花燈已滅，昭示著魂燈主人已經隕落。
除此之外，天上還掛着一堆又一堆沒有任何光亮的閉合花苞，在僅靠着魂燈照亮的空間里，給人陰森森的感覺。
這裏是命魂燈台，藏於錯漏的空間中，被陣法穩固住坐標，才有了固定的入口。
作為七夜谷的谷主，晏無痕理應在繼任後來這裏一趟，但『鑰匙』掌握在岳平峰手中，就算知道入口的位置，也來不了。
問起時，岳平峰只會說，還不是時候。
晏無痕低頭，心情略有些沉重得想着，現在，的確是個好時候。
具有美觀性的花燈是代表生死的命魂燈，一眼望去，台階上少說滅了百來盞。
每一盞燈都輕如鴻毛，又重若泰山，沉甸甸的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凌淵道：「岳長老，人帶到了。」
岳平峰從陰影中走出，手上抱着已經熄滅了的命魂燈，朝他點了點頭。
凌淵道了句告退，離開了。
晏無痕抬起頭，「岳長老。」
「晏谷主。」
兩人相互打了聲招呼，忽然無言。
岳平峰把手上的命魂燈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台階上，從角落裏搬了張梯子——是晏無痕繼任時用的那張天梯，放在了頭頂有所缺漏的一塊。
「谷主，這些命魂燈便由你親手掛上吧，空間的『鑰匙』也會由它們給你。」
原來……是這麼個不是時候。
晏無痕走上前來，捧起岳平峰放下的那張命魂燈，踩上天梯，一步又一步的接近垂掛着花燈的天線，細心地撥開，將命魂燈掛上缺漏的線勾。
尚未閉合的花瓣被線勾所扯住，漸漸地合攏，將鈎子包裹在其中，徹底與天線融為一體，代表『鑰匙』的咒文和命魂燈的主人名字，也隨之沒入了晏無痕的眉心。
岳平峰道：「他是外門弟子文休，是修仙世家文家滅門案的倖存者，被葉荀所救，支撐他活下來的是仇恨，奈何資質不行，百年都未入內門。」
晏無痕無言。
岳平峰道：「谷中律法嚴明，也有定武長老和管事長老協同監管，執法長老除了出面決斷一些容情還是容法的事情外，就是守着這間命魂燈台。」
「谷主的主要使命也在此地，記住這裏每一個人，知道每一個人的志向與慾望，了解每一個人的修為與實力，藉此清楚七夜谷現在的狀況。」
「但你要記住，他們的事情不可太過上心，遇到時順手而為，沒遇到時警醒自己——你才是七夜谷的谷主，是谷中上下氣運匯聚之人，只要你還在，七夜谷就在，萬事三思而後行。」
晏無痕從天梯上下來，應道：「我明白的。」
「明白就好，葉荀交付這一切交付的太過倉促，你本該還有很長的路去走，可惜沒有那麼多時間去讓你成長了。」
岳平峰又拖出來一個不同樣式的天梯，說道：「我已經把所有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接下來，我會把我安排所有事情，以及為什麼這麼安排的原因都講給你聽。」
「……嗯。」
岳平峰邊講邊取下一盞熄滅了的命魂燈，一盞接一盞的緩慢掛上。
晏無痕聽着他講，心裏那股沉悶漸漸散去，邊換位思考如果是自己會如何安排，邊取下滅掉了的命魂燈遞給他。
……
熄滅的命魂燈一共兩百三十七盞，每一盞熄滅后的模樣一模一樣，其中有三盞花燈被岳平峰挑了出來，一盞交由晏無痕拿着，另外兩盞單獨放進了更裏面的天花板上弔掛着。
晏無痕對岳平峰的用意有所察覺，他等對方掛完魂燈后，問道：「我拿着的這一盞，是器老頭的？」
岳平峰點頭，「大戰前我來過幾趟，他的魂燈沒有任何異樣，確認是背叛，至於原因，恐怕只有魔族知曉了。」
「該如何處置？」
岳平峰道：「谷主以為呢？」
晏無痕垂眸，碧色的眸子閃過一絲陰冷，「……還是燒了吧。」
折磨一件死物沒有任何意義。
岳平峰認可道：「那便燒了吧。」
「我拿出去燒。」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