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紅袖添怒

第21章 紅袖添怒

第21章紅袖添怒

這時,我才覺得眼角熱辣辣的,原來我用錯了手,拿那隻辣椒粉手揉額頭,結果辣椒進了眼,讓眼淚止不住往下流。原來不是我多愁善感,我不能控制我的眼睛。眼看白問鼎臉上現了疑惑之色,我只得找個借口:「太子殿下,奴婢受您恩寵,交託如此重任,可奴婢卻有負所託。太子殿下,奴婢對不住您……」

「本太子又沒怪你!」白問鼎不耐煩地道,「總之,你小心察探,一定要查出那個人被他藏在了哪裏。這麼多年了,無論我們怎麼找,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如今新朝剛立,百廢待興,正是需要大量銀錢的時候,我派你來為的也是這個,你要明白!」

聽他的語氣,他在老爹的身上打錢財的主意?他不是想錯了吧?我想起我們家欠的賬……自我記事之日起,過年的豬頭肉,到地里長的紅薯根……村裏頭哪一個人沒有賒過賬給我們?

我忍下了心中滿腹的疑問,低頭回答:「是,太子殿下。」

還好那辣意終於漸漸消了,我的眼淚也收住了,此時我心中的好奇如野草般瘋長,為什麼這白問鼎辣了一會兒就沒事了?為什麼老天爺對我就是那麼不公平?

「太子殿下,您身上的傷可有大礙?」我忍無可忍地問。

「沒事……倉促之下,他也下不了什麼厲害的毒!」

我感覺身上又火辣辣了起來,眼裏又有淚水匯聚……這次是真的淚水,有感於我終於明白這次的啞巴虧是誰吃了。

我盼望着他快點兒走,可他說了兩句話之後重回到床邊坐下了,在燭紅影搖之間抬起頭來:「是否他察覺了什麼?所以這一次手下留情?」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讓我想了好半天,越發感覺他和白冪不愧是兄弟,說的話高深莫測得想讓人頭撞牆。這又是他和以前的「我」的一個給定暗語?只有那假冒的「我」才明白其中包含的意思?

我背心又冒出了冷汗,實在不知道該不該接這個話語。

「你說是嗎?」

我愕然向他望了過去,只見帷紗拂過他的臉,使他的眼看起來遊離不定。原來他不是在向我諮詢意見,搞得我身上又起了層汗,心想這鐵血太子忽然間的柔情,很讓人寒毛慄慄。

我斟酌著此時應該捧個人場,以免他一個人思考太過清冷,於是附和道:「奴婢愚昧……」

他從床邊沿站了起身,在屋子裏踱了幾步,眼看走到門邊了,我以為他要拉開門走了,心中喜悅了起來,正要建議他行動小心一些,別讓府里的人發現了。哪知他又踱回了床沿邊坐下:「你怎麼會知道?」

「奴婢實在不知……」我的心落入了谷底。不知道他還要在這裏待多久,又不了解他的心思,自然不能和他談談心打發時間,只感覺他在這裏,光陰過得特別慢。

他讓我摸不清頭腦,只覺他如深幽的潭水,見不到底。

窗前放了一個小小的盆景,我一住進來就擺放在那裏的,他踱了幾步,恐怕是感覺在屋子裏氣悶得緊了,於是走到了窗前,望着那盆景出神,半晌道:「就像這個盆景,從生長之日起,就規定了它的形狀。待它枝葉長得不守章法了,就將它多餘的枝葉剪了去,使大枝與大枝間顧盼呼應,小枝於大枝間隨勢而安。如是自能神完氣暢,精妙和諧。可總有那不守規矩的,在工匠稍不留意之時,便橫升了出來。」

他一伸手,便折斷了一處橫長出來的枝幹,我不覺得那盆景被他折了一枝後有什麼不同。只感覺他折枝的手勢有些莫名傷感,彷彿既恨它長了出來,又有些留戀,脈脈的眼神注於那折枝的斷口之上,讓人心驚。

他這是在告訴我,屋子裏也該收拾收拾了,盆景里別灑太多的水,要不然枝葉長得太多就不好看了。

我忙道:「太子殿下真是學識淵博,連栽種盆景也知道?奴婢這盆盆景被太子殿下這麼一拾掇,的確好看了許多……」

他眼神淡淡地望我望過來,把我未說完的恭維堵在了嘴裏,他那眼神我看懂了,對牛彈琴說的就是我。

他皺眉道:「你今日怎麼了?以前應對總算得體!」

他的話又讓我驚得冷汗淋漓,看來紅顏知己不是這麼好做的。我想了又想,心想依據他高深莫測的品性,看來我不能往淺里的想,我仔細回想他剛剛折枝時的情景,他折枝時的果斷,以及臉上的憂傷……忽然間我明白了,這是在以枝喻人呢!

他這是在暗示我如不守規矩,就如這斷枝一般,會被他隨意折下?

我汗如雨下,忙下跪道:「奴婢決不敢擅自做主,一切唯太子殿下馬首是瞻。」

他的眼神更淡了,讓我更感覺到了當人紅顏知己的難度。那些紅袖添香之人說話無一不恰到好處,使人熨帖舒服,這是怎麼做到的啊?

他的眼神我倒是看得越發明白了,那是一種話不投機三句多的淡。

看來我真不適合做紅顏知己,紅袖添不了香,只會添怒。

我心想既然你已經明白了我不是你的紅顏知己,那你就回府,回宮去找紅顏知己罷。可他立於那盆景之前,手指觸摸上了盆景上的虯枝,長時間沉默不語,讓我的心跟着緊縮,生怕他一怒之下把那虯枝也折了。如果怒火再得不到發泄,他也許就會將手伸到了某脖頸之上。

有風從門隙吹進,掃過桌上燃燒的紅燭,使那未滅將滅的燭光終於一閃而滅,屋內更加暗了起來。濃濃的暮色把他的身影包裹,使他的身影熔進了夜色里,使周圍凝滯,使我感覺面前就如站着一座隨時會爆發的火山。

只不過經過再三的考證,我終於明白他對着盆景說的那些話不是說盆景,也不是警告我,而是另有其人。一想到此,我鬆了一口氣,接着又緊張起來:我現在的身份可是他的屬下,也不知道這個「我」知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讓他愛恨交加,想要折其羽翼,看來是一個以前很對他胃口的紅顏知己。然後這個紅顏知己不想當他的紅顏知己了,最有可能是跑去當白冪的紅顏知己了,所以他才對白冪這麼糾結。親自藏在水底密探,恨不能親手了結了白冪,可現在白冪身份貴重,他又不能出手太重,哪想到反被白冪傷了。

一個女人引發的愛恨情仇,最終引起兩兄弟拳來腳往,紅顏禍水,一笑傾國。

我抬前看了看他濃黑如墨的剪影,心裏不由生起幾分同情,也感覺到了他幾分人性。不愛江山愛美人,一切都是為了這段孽情。

而我同時也佩服那名女子,能在兩兄弟之間遊刃有餘,那該是一個多麼長袖善舞的紅顏知己啊。

一想及此,我對她忽然間升起了種種羨慕嫉妒恨。她哄得白問鼎為她孤身犯險,親自下水。而我,對他說句話都得思及脖子上的頭顱穩不穩的問題,這其中的區別是多麼的大啊。

我一邊傷感著,一邊盼望着白冪快些離去,可他在盆景前留戀起來,站在那兒如岩邊勁松,有天長地久的趨勢。

「淡,你睡了嗎?」

乍一聽到這句問話,我還以為是白問鼎發出的,待到聽明白那句「淡」,這才明白這聲音是從門外傳來的,是白冪。

他來做什麼?

我吃驚之餘,往白問鼎望過去,只見倏忽之間,剛剛還站在我面前的白問鼎不見了蹤影。再左右打量,床邊帷紗輕拂,將床里床外的風景隔得嚴嚴實實的,他又上床了。

門外傳來輕叩,有誓不罷休的姿態,我心想你敲什麼敲,不應門不就表示我睡了嗎?那你應該轉身就走啊,非得把人吵醒?在明白了白冪與白問鼎之間的愛恨情仇之後,我現在最不想見的人就是白冪。

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就是特不想見他。

敲門聲穩定而不慌不忙,不緊不慢,也有敲個天荒地老的態勢。

我只得打開了門,只見月色的清輝鋪撒在他的身上,他嘴角的笑意有如醇酒,眼角也有微微的醉意:「你不是睡了嗎?」

不但他的笑意是醇酒,而且手裏拿着的也是醇酒,我聞到了他身上青木酒香。

他喝醉了?

我想關門,把這酒鬼關在門外,可思及他的身份,又有些猶豫,在猶豫之間,他拿了酒瓶擠了進來。而且因我屋子裏椅凳都是很窄小的,坐起來不是很舒服,他歪歪斜斜地直衝着我那張大床而去。

我忙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二哥,我們雖是兄妹,但到底是異姓的,總得有所顧忌。」

我死拉硬拉,才把他的腳步止住了,將他拉到桌子前那張唯一的大木椅上做定了。

他醉得不清,望着他迷離如霧一般的雙眼,這是我唯一的感覺。

屋子裏同時有了兩個大男人,因屋內燈已然熄了,就讓我有一種暗室之感。俗話說得好,君子不欺於暗室,何況是兩位君子?所以我拿了個火摺子,想把桌上燈燭點亮了,哪知道火摺子剛一碰到那蠟燭,就被一股風呼一下吹滅了。

我抬起望去,卻見白冪醉眼修眉,額前有漆黑碎發垂落。他正吹着頭髮玩兒呢,他一吹,額頭那搭頭髮便如羽毛般地向上飄起,等那頭髮又垂落鼻樑了,他再吹。

我沒感覺這動作有什麼不妥,無聊的時候,我也常常玩自己的手指,把手指搭成各種形狀。我認為每個人都有無聊的時候,特務頭子也不例外。所以我用手擋住了他吹出來的風,繼續去點燈燭。

可依舊是一點着了就有風吹過,一下子熄滅了。

我抬眼望去,他改了坐的姿勢,手支下額,朝我淺淺微笑,額上的那縷漆黑色的頭髮上上下下地跳着舞。我警惕地盯着他,一邊盯着他的嘴角一邊點燃蠟燭。果然,點燃之時,他的表情似變得邪惡了,通俗來說就是嘴角歪了一下。

我忍無可忍,從針線籃里拿了把剪刀出來,心想不趁此時強勢一下,何時才能再強勢?走上前去,一把拉過他那縷頭髮,咔嚓一聲就給剪了下來了。

咔喀那一聲響,在寂靜的屋子裏聲音特別脆響,也讓我從初始的興奮轉為膽戰。心裏冒出許多念頭,眼前浮現了他拔劍出鞘時冰封的臉,我開始恨自己為什麼這麼不成熟,總是只圖一時的痛快?

我小心地望過去,卻見他吹了兩吹,額頭上沒東西了,他臉上有迷惑之色,如初醒的嬰兒般迷迷瞪瞪朝我望來,淺然一笑:「繞青絲,寄相思……你既喜歡,就送給你。」

我忙把那頭髮丟到了桌上,心想這人到底是清醒的還是醉了,這種時候,也知道戲弄人?

額頭沒頭髮吹着玩了,他便將手裏的酒瓶擺在了桌上,將一邊廣袖拂起,拿來了桌上的酒杯子,往酒杯子裏斟酒,唇齒微啟,默默飲下。作為一個醉了的人,他的動作實在優雅。不像我以前見過的飲醉之人,舉著酒瓶子便徑直往喉嚨里倒,酒水一半進了喉嚨,一半灑在衣襟上。

他之飲酒,如一幅優美到極點的水墨畫。

他越喝,眼睛就越發亮,如月光照着的深潭,深不見底,幽然微光。

只有那被當成酒杯的茶杯,才能略顯示出他的確醉了。

茶杯比酒杯大,三杯之後,他的動作穩定如昔,卻開始慢動作了。他緩緩舉杯,那杯隔了半晌,也沒到嘴邊,我等了又等,實在不能再等,也着實怕他再喝下去又往床邊跑。因我看來,等他亂醉如泥很難,要醉不醉的很麻煩。所以,我一伸手,把那酒杯子搶了過來。他食指和大拇指保持了那捏著酒杯的形狀,繼續往唇邊送。

他這個樣子實在有趣,所以我把一個上面插了許多銀針的香囊塞進了他的兩個指頭之間,他繼續往唇邊遞送。

真醉了?真醉了?

針尖在暗暗的屋子裏發出銀色的光芒,眼看就要刺破他薄薄的嘴唇。我心中罪惡感陡生,主要是念及他清醒之後的冰封臉……剛想從他手裏搶過了那香襄,側面伸過來一隻手,將他欲沾唇的香囊奪了過去。

我抬頭一看,白問鼎從床上下來了,正站在他身後。

素手,香囊翠,滿目憂傷濃如水。

他定定地坐着,他立於他的身後,月色如銀,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倏地打了個冷戰,心想自己怎麼也受了夏菡的影響,把所有不可能的人都湊成一堆,胡思亂想?

咚一聲響,白冪頭撞在桌子上,人也趴在了桌子上,終於爛醉如泥。

此時,我才徹底鬆了一口氣,一轉頭,這口氣又提了上來。白問鼎拿着那插滿銀針的香囊冷冷朝我望着,臉色很陰,陰得要滴下水來:「你別忘了你的任務!」

有的時候,一想着玩了,就忘了環境險惡了,我默默地責備着自己,忙道:「太子殿下,奴婢就想給您出口氣,一時間忘了太子殿下的吩咐……」

他把香囊丟在桌面之上,淡淡道:「他是我二弟,沒有人能傷害到他。」

我心想您這是什麼情懷作怪,自己給他設下了一個接着一個的圈套,卻不讓人給他刺上兩刺?就是說自己可以狠命地欺侮,卻不許別人欺侮他?

這個想法,又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處於兩個大男人待在閨房的困境之中,我壓力很大,幸好遠處傳來的一聲雞鳴將我從困境中救了出來。白問鼎如來之時一樣,他隨着這聲雞鳴響起去得無影無蹤。

在我一眨眼之間,屋裏只剩下另一個大男人,趴在桌上沉醉的白冪。

我很困擾,整夜沒睡,想上床去睡一覺,但屋子裏有個男人,如果傳出某流言:某還是黃花大閨女就與人同處一室,那該如何是好?

再說,那床雖然還在閨房,也剛剛充作了一個大男人的睡榻,上面可能還染有血跡。

我一邊想着,一邊在睡不睡覺上糾結,一糾結就拿了塊玫瑰糖來吃,沒想到吃來吃去……吃得睡著了。

我是被太陽光透往窗欞的光線照於眼皮子上射醒的。一抬頭,就看見了一雙眼睛,烏黑髮亮,睫毛卷翹柔長,臉皮上還有刷子刷過的動靜。嚇得我一聲大叫,往後退去。離得遠了,才看清楚是白冪。

對於我的慌張,他顯得過於沉靜,伸出手指頭,在我的嘴角颳了刮,然後莊重優雅地將那手指頭放進嘴裏舔舔,眯着眼道:「清新淡雅,入嘴甜如蜜,是用今年的新發玫瑰製成。「

他們兩兄弟都有同樣的品性,都喜歡以物喻人?我的臉不由自主地紅了。他的樣子到底是在品人還是品花?

可剛剛的樣子實在是優雅沉靜,雖是舔手指,卻不像舔手指,如對影品酒,垂柳飲茶。能把一樣這麼俗的事表現得這麼高雅,讓人想起雪山浮雲,萬頃碧波,叢林染綠。

「玫瑰糖糖分這麼多,你那牙沒被蟲蛀了吧?」他揭起衣襟在我身邊坐下,襟底卷葉紋圖案雲騰霞繞。

他身上有青松的味道,是昨晚殘留的酒韻余香,帷紗拂起,使他的臉明明暗暗,眼眸幽幽。

屋外陽光透過窗欞照進屋裏,屋外傳來了僕役們沙沙的腳步,那是晨早端來洗漱用品的,這聲音讓我以為他在屋子裏逗留太久,實在應該離開了,而且應該從後窗走。

我來到後窗,推開了窗戶門。窗前有翠竹搖曳,外邊風景大好,我思考着要怎麼樣才能不動聲色地讓他心無芥蒂地往窗外飛去。以他的輕功來說,這不過是倏忽之間的事,但依他的身份來說,他願不願意是另外一回事。

房門外傳來了輕輕的叩門之聲:「郡主,可要奴婢們進來侍候?」

我感覺額頭有汗冒出,每到緊急的時候,總會有人急中生智。所以,我看到了手上戴着的金鏈子,繁複的蓮花花紋,鎏金的顏色。金鏈子從手腕滑脫,滑到了窗外的池塘邊上,我一聲驚叫,果然引得白冪來到窗前。我切切地望着他:「怎麼辦才好,這是貴妃娘娘賞的……」

在我一眨眼間,他身影倏忽飄遠,我手指剛放到窗戶邊框上,還沒來得及行動,他又回到了我身邊,那根金鏈子到了他的手上。我原本想着他一出窗外,我就關窗戶的。

門外又傳來叩門之聲:「郡主,王爺今日請您一起入宮,可否讓奴婢們給您梳洗?」

我心想你們家王爺就在這屋子裏呢,當房門一打開,看到你們家王爺當堂而立,你們的表情該是怎樣的瞠目結舌?

我一想起那瞠目結舌的表情,就決定不管怎麼樣也要把這罪魁禍首給送出了窗去,於是再接再厲,思及他的身份以及他經常冰霜著的臉,婉轉道:「二哥,這窗戶開着了?」

他望了我一眼:「窗戶開着好,空氣新鮮。」

屋外敲門聲接二連三,我額頭有汗,決定不管什麼婉轉不婉轉了:「二哥,我們雖說是皇上他老人家隨手指定的未婚夫婦,但到底有那未婚二字壓着,等會兒侍婢們一進門,看見這屋裏頭未婚的夫婦一大早待在一處,着實不好,所以……」

我以為這能略為打動他的心,哪知他施施然往桌前而去,支了下巴,望着我道:「不要緊,等她們進來了,就說本王爺昨晚感覺這裏風清水涼,能使頭腦清醒,所以留下來讀書了。」

我望着桌上的茶壺,思及那茶壺的水是不是很涼,如果連茶壺和水一起傾倒於他的頭上是不是夠風清水冷?我皺眉懇切勸說:「二哥,其實一大清早,窗戶外空氣新鮮,更為風清水冷……」

他淡淡然道:「待會兒門開了,風從門入,門比窗戶大,會吹盡滿屋的存積穢氣。」又關心地道,「淡,你不舒服嗎?糖吃多了就會這樣,等會叫人拿杯菊花清新茶來?」

屋外的敲門聲停了,這讓我額頭冷汗更冒:她們在門外是不是聽到了門內的動靜,所以有了諸多猜測,后準備廣而散之?

如果再不開門,這猜測會不會往不可思議的方向發展?

正想着,門外猶猶豫豫的敲門聲又響起:「郡主,郡主?」

這是那位新任管家的聲音,和以前那位管家相比,這位管家辦事很雷厲風行,如果再不開門,他有可能讓人將門給拆了。

果然,我聽到門外的大驚失色之聲:「不好了,郡主很可能出事了,來人啊,幫我把門給拆了!」

我一急之下,只好上前把門開了,門外人驚喜交加,其中之一正是那管家的臉。

「郡主,您在啊?小的就是思慮太多……隔不了一會兒您就要入宮了,要叫這些奴才快些才行。」

和以前那位管家相比,這位管家的嘴也很多,往往不經意之間,你才說一句,他就嘮叨上了十句八句,讓你想拒絕都要三思而後行。

門只是半開着的,我用身子還擋着了那半開的門少許,可管家與侍婢們不經意的眼神交流流轉,讓我心亂如麻,也不知道屋子裏的那個採納了我的建議沒有?

我老站在門邊不讓人進去,管家臉上不期然地有了異色:「郡主,你還有什麼吩咐,奴才叫人去辦?」

我只得把門再打開了少許,回頭往屋內望過去,卻見帷紗光影之間,白冪在桌前坐得極為端正,我忙把門再半上少許,笑了笑道:「今日不用你們伺候了,我自己來就行了。」

管家愕然道:「郡主,您已經學會怎麼梳雙仙髻?也知道怎麼用黛筆畫眉?怎麼使口脂暈染不會太過誇張而形成血盆大口之勢?今日可是要跟王爺去皇宮,你的妝容如果差了少許,可是要被人笑話死的。」他看了看我的臉色,惆悵道,「小人就是管不住自己這張嘴,在以前那戶人家也是,說得太多,太過替主人家着想,太不顧及主人家面子了。」

我被他一翻話說得思慮萬千,一個不小心,手裏緊捏著的門框鬆了,讓他以為我被他說動,於是率人魚貫而入,指揮道:「快點兒,快點兒,幫郡主挑好衣服,拿出頭飾,再選上好的黛墨,洗臉水準備好了。」

我閉眼在門邊等著,等着他發出一聲倒吸氣之聲,撲通跪地之聲,齊呼王爺之聲,小人該死之聲等等。

可我等了半晌,卻依舊只聽到管家的嘮叨,我抑住滿心的疑惑轉過身來,只見那白冪坐處,已經椅凳空空,窗戶半掩之處,窗外翠葉搖曳。

這管家到底是專門伺候豪門世家的專門人才,所以雖然話很多,但什麼應該說,什麼不應該說他倒是弄得極為清楚明白。所以,對於屋內散在地板上的茶杯、傾倒的酒壺,以及床上的凌亂,他只是評說了一下這裏零亂,酒壺的價值,以及茶杯是用來裝茶的等等,就指揮人把屋內清理得乾乾淨淨了。

當我被她們打扮得髮髻整齊,眉如遠山,胭脂凝如唇齒恰到好處時,陽光已經升到了屋頂,有侍衛遠遠地傳了口訊過來:「王爺已等候多時,請郡主快快落轎。」

待我被心急火燎的管家塞進了轎子,來到府門之前,就看見白冪已換上了織錦朝服,齊額高冠,手裏拿了根雙股馬鞭一邊漫不經心地以鞭敲著身側,一邊向身邊侍衛吩咐着什麼。

通體清爽整潔,威嚴肅穆。

我望着他額前被我昨晚剪斷的那縷曾被他吹着玩頭髮茬,真正感覺到了世事如棋,變幻莫測,風雲詭異。

武崇帝這次召見我們又要幹什麼呢?

我一路上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自上次火燒茅草屋內配件之後,武崇帝很長時間沒有下旨到王府了。宮裏的寵妃們也好長時間沒有送那些寫了許多好吃點心的名字的帖子進王府了。據多嘴的管家以他多年在世家裏伺候的經驗告訴我,這是一種帝王涼拌着你,冷着你的態度。作為臣子來說,此時要低調再底調,以示懺悔改過之心……管家語重心長的時候,我趁著東風和夏寄、夏菡爬上了王府的屋頂放一支蜈蚣風箏。王府迎皇宮不遠,那隻風箏體積太大,東風吹過,那風箏張牙舞爪地向皇宮屋頂騰騰而去。

管家站在梯子上,語氣顫顫,腿腳也顫顫:而且風箏多用來傳遞消息,如今又是東風,也可在其上裝了上毒粉、毒煙什麼的。有一個著名的戲,叫借東風,那一把燎原大火,就是因為這東風而起,不知您聽過沒有?

我很佩服這名新任管家的想像力,不得不把風箏收了下來。

莫非這風箏收得太過鬼祟倉促,使武崇帝認為我真的沒有懺悔改過之心,而有借東風之嫌?

又想起上次武崇帝把我和白冪拉在一起,莫非他當真醒悟了,後悔了?

聽聞沈爵爺曾上書朝廷,把白冪的婚約明諷暗指,意思是他可以一次娶兩三個,將我的名次排在最後,雖然最後被武崇帝駁斥了,但皇帝老兒一向天威難測,難免他不會在午夜夢回之時,心生後悔之意,於是安撫過後再採納那沈爵爺的建議?

這些我知道的消息都是從那管家那裏聽來的,這人倒真是一個包打聽,有他在之日起,他的身影無時無刻地出現在我的身邊。

我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有了從轎子上衝下來的衝動,還沒來得及行動,外邊有人傳諾:「寧親王、蓉郡主在保安殿晉見。」

轎子轉了一個彎兒,往另一頭走了過去。

保安殿,是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殿名,只覺這沿途風景很是熟悉。待看到那宮殿熟悉的原木之時,才知道,這保安殿就是原來的茅草堂,不過茅草屋頂披了黃瓦,看起來氣派了許多。

迎接我們的還是蔡公公,他傳達了武崇帝的旨意,讓我在後堂稍候,讓白冪先進去見駕,又特地派了兩名宮婢,仔細叮囑讓她們小心伺候。

於是,我便處於兩名宮婢的小心照料之下。每走一步,她們總是微笑着問我:「郡主,您要什麼?奴婢們給您拿?」

走多幾步,她們更緊張了:「郡主,東邊是皇上的書房,是處理軍機要事之處,沒有聖旨,是沒有人能進得去的。」

如此種種,讓人煩不勝煩,而且蔡公公派的宮婢雖然說是宮婢,但的確是宮婢中的精英,口才都特別好,她們以每秒三十個字的速度勸說,讓人聽得頭昏腦漲,不答應也不行。

她們的緊張讓我心生同情,想着她們也不過是宮女,替人背禍消災,受氣受罵,稍不留意就有性命之憂。所以我拿了只小凳子把她們打昏了,以免讓她們承擔下面將要發生的事情的責任。

我走出了後堂,憑着那一晚的記憶往武崇帝的住處走去,幸好這裏是武崇帝用以清修的地方,所以宮婢極少,侍衛不多。我一路走去,只見繁花似錦,小路清幽,卻遇不上什麼人。

待走到那處石板小路盡頭之處,才看見了有一個拱形小橋。小橋旁有一個池塘,池塘邊有垂釣的一老一少。如果不是看清了那年輕的身上穿的衣服正是織錦衣冠,我當真以為自己來到了以前的小山村。農閑之時,三兩個鄉鄰約好一起去山谷小溪釣魚,釣來的魚就近燒烤,就著兩瓶清菊小酒,夕陽無限好。

我一路走了過去,思及兩名被我打昏在地的宮女,盡量放輕了腳步。因在森林混跡良久,和野獸打交道的時間良多,倒也沒有驚動兩人。

風傳來了兩人隱約的對話:「父皇,兒臣不能從命……」

「冪兒,朕還記得當年,你跟從朕顛沛輾轉時,看到稚兒飢餓,母親悲苦,說當年你的養母為了你也是如此。為了這天下百姓能吃一口安樂茶飯,你願意放棄一切,如今不過讓你迎娶她,她是前朝公主。」

我只覺那風將我的面頰吹得冰涼生疼,伸手一摸,卻發覺自己的面頰已經濡濕。我忽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聽覺卻還是那麼靈敏,聲音依舊被風吹進了耳內:「不,兒臣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眼前如翠的綠色,明黃的屋頂彷彿都蒙上了一層灰色。屋頂有雲騰霧繞,枝搖影動,待到手背再有水滴滴下,我才知道,原來不是下雨了。不要哭,不要哭,我告訴自己,他原本也不是我的期望。

武崇帝振衣而起,池塘邊那兩根釣竿跌落水面,白冪跪在了他的面前,面對龍顏震怒,他表情依然淡定無波。

「恕兒臣不能遵旨。」

「朕下達的旨意,沒有人能違抗,朕雖被天下人稱讚仁厚,但同樣也可讓血流成河。」

武崇帝離去,足靴落在青石板上,如急鼓鳴金,轉眼之間便消失無影,只留下了白冪依舊伏地而跪。

良久,他才抬起頭來,直立起身,遠處落日餘暉將他的身影得老長老長,使他看起來蕭瑟而孤單。

他只想把心底的位置留給芸娘,她是他心底那朵永恆不滅的雲彩。

可從什麼時候起,我心底也有了期望?

從武崇帝下旨之日起,我預料到了這種結果,但他那時沒有拒絕,便使我心中有了略微的期望?

可這期望到底也是薄瓷杯子,落地就會粉碎。

我該走了,想從地上站了起來,卻發現腳已經麻了,手肘也隱隱作痛,我想起了第一次到王府他問我的話:「還會痛嗎?」

我尤記得那時他的樣子,幽幽暗暗的眼眸在燈燭照耀之下如珠玉柔光。

有腳步踩着碎葉的聲音越來越近,露珠滾落葉尖,枯乾被碾得粉碎。我卻越急卻站不起來,那腳底麻意混著心底冰冷涼意向我襲來,讓我跌坐於草地之上。終於,那玄色綉金的靴子停在我的面前,抬眼之處是他戴了玉扳指的手。

那手對我來說,近在咫尺,遠在天涯。

「來了多久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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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朵朵笑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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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紅袖添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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