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問罪02
且說梅凌霜回到家中，洗漱更衣，之後來到書房，從櫥櫃里取出一張劍陣圖，落座琢磨。
她久久凝視，漸漸的腦海里風雲激蕩，千軍萬馬呼嘯鏖戰，對壘雙方犬牙交錯，甲士鐵騎橫衝直撞。忽然之間，天地肅殺，沙場空曠，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卦，在天地間運轉變化，幻化成八個武林豪客持劍激斗，竄高伏低，忽左忽右，進退旋身，封擋突擊，驀地，一隙刺眼亮光穿透八人軀體，一切幻象皆散。
梅凌霜啊的一聲低呼，心口一痛，宛若利劍刺中，驚出幾許冷汗。只道所創劍陣即將告成，然而當初構想，決計沒料到日後或將面對頂尖高手。
一時抑鬱難遣，她起身徘徊，尋思：「莫說屠龍手蕭毅武功絕頂，只怕當世無人可敵，就是遭遇上搜魂手沙萬重，倘若靜慈庵群尼以此劍陣，同沙老怪搏殺，也絕難當其霹靂一擊。這套劍陣威力如何，取決於輕功身法，但陣中八人，武功有強有弱，銜接運轉，終究有隙可乘，強敵豈會錯此良機？如果一人施為，固然劍法精進，卻已失去劍陣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神奇威力，勢必被敵人個個擊破，一敗塗地。」心下煩躁，熄燈回到卧房，見侍婢小玉趴在桌面瞌睡，輕輕抱她上床，蓋上被子，然後易容成中年文士，腰掛笛子，手握長劍，越窗而出。
梅凌霜出城來到西湖，走入湖畔涼亭，懸劍於腰，取笛吹奏。此時滿天星光，微風拂柳，四周靜謐，笛聲一發，響徹入雲。
一曲吹罷，忽聽亭外有人贊道：「好一支《涼州曲》！」梅凌霜心神劇震，不僅是驚駭此人來得悄無聲息，而是因為這嗓音三過耳朵，已經牢記在心，聞聲知人：「屠龍手蕭毅！他……他怎麼也在這裏？」站起身，側臉瞧去，說道：「兄台何人？敢情也喜好吹笛么？」
蕭毅緩步進亭，拱手道：「在下蕭大郎，略懂一二。足下高姓？」
梅凌霜還禮道：「在下梅八。蕭兄請上座，還望多多指教。」
蕭毅落座，道：「不敢當，閑談幾句，消磨而已。梅兄，可否再吹奏一曲啊？」
梅凌霜道：「好，恕在下獻醜了。」當即橫笛而吹。
蕭毅暗暗稱奇，瞧這人貌相平平，笛技卻不同凡響，不由肅然起敬，心想：「剛才那支《涼州曲》，已經令人動容；這支曲子不知何名，然而更加妙絕，縱是笛技無雙的李八郎在此，也必大加讚歎。」
梅凌霜笛聲一落，蕭毅贊道：「梅兄神技，在下欽佩至極，請教這曲子喚作什麼？」
梅凌霜笑道：「這曲子叫《雲夢曲》，是我胡亂作來消遣，怕是難入尊耳。願聞足下妙音，蕭兄肯否賜教？」說着取帕擦拭，遞過笛子。
蕭毅接了，笑道：「恕我班門弄斧，貽笑大方。」吹奏一曲《蓬萊樂》。
但聞笛聲嘹亮，曲調非凡，梅凌霜大出意外，驚異不已，心道：「這人當真了得！他武功蓋世，居然還吹得一手好笛，若非耳聞目睹，如何肯信？」待他曲終，笑道：「蕭兄笛技驚人，在下佩服得很。這曲子流傳京師，我曾聽過幾個名家吹奏，但在你這裏，聲調間雜夷樂，想必蕭兄到過西域？或是得到京都龜茲高師的指點？」
蕭毅心下佩服，道：「梅兄果然高明，在下早年曾遊歷西域，耳熏目染，自然而然，有所流露。」
這時，北面響起一聲長嘯，緊接着西面、東南面分別傳來嘯聲，遙相呼應。
蕭毅站起身，道：「梅兄，時候不早，就此告辭。」
梅凌霜離座，笑道：「蕭兄，你我一見如故，如何急着就走？」
蕭毅瞧着她，尋思：「這人舉動可疑，多半是十大門派中人。哼，我且迴避，沒空跟他們啰嗦。」倒躍出涼亭，空中旋身，足尖輕點地面，倏然消失在黑暗裏。
梅凌霜見他發力倒躍，毫無半點徵兆，一掠十幾丈，去勢如電，不禁駭然，暗道：「沙老怪身法奇快，蕭毅更比他快上一大截，真是不可思議之極。」
片刻，腳步聲大作，左右兩邊湧來數百人，各持兵器，圍住涼亭。梅凌霜認得前排四人，分別是茅山派謝水垣、天台派仲擢、青城派玉虛子、九華派掌門張寶成。
張寶成打量她，說道：「四凶裏頭，好像沒有這號人物。正清掌門，我們就不必摻和了吧。」
仙都派掌門正清道：「好，大家聽了，都回去歇著。」
九華派、仙都派等各派人眾，轟然答應，紛紛掉頭奔回。
茅山派、天台派、青城派任由他們來去，視如不見。只聽謝水垣喝道：「尊駕武功蓋世，我等遠遠不及，你為何還不動手？十大門派弟子，送上門來了！要殺便殺，想廢武功，只管請便。怎麼？無話可說嗎？」
梅凌霜一怔，隨即醒悟，他們並不認識蕭毅，多半探知他精通樂器，剛才聽到笛聲，尋仇心切，便等不及各派聚齊，立刻趕了過來。遂道：「在下梅八，閣下是誰？你們想幹什麼？」
屠龍手蕭毅縱橫天下，向來是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江湖上眾所周知。眾人聞言，都是一愣，面面相覷。
謝水垣遲疑一下，道：「先前是你吹笛？你叫梅八？」
梅凌霜揚一揚手裏笛子，道：「正是。」
仲擢道：「在下眼拙，不知尊駕是何方高人？」
梅凌霜收好笛子，說道：「在下是淮南**門弟子……」聽到人群里響起一片笑聲，流露出不加掩飾的輕蔑，不禁微微有氣，緊接着道：「本派門戶雖小，但講究以禮待人，唯恐自以為是、自高自大，致使師門蒙羞，每日三省，不敢驕縱。」
青城派玉虛子哈哈大笑，說道：「淮南**門？好像沒聽說過。照你這麼說來，貴派之乎者也，分明就是私塾嘛……哈哈！」
眾人哄然大笑。仲擢笑道：「行了，回去吧。若不然，這位梅朋友要怪我們不懂禮節了。」眾人又是一陣鬨笑，嘻嘻哈哈，亂鬨哄的奔了回去。
梅凌霜暗暗搖頭，心想：「他們來時肅然，臨戰無懼，猶不失正大門派的身份，可是一經鬆懈，便目中無人，自高自大，形同烏合之眾，的確令人厭憎。怪不得爹爹、哥哥們和許叔，提起十大門派，都是沒什麼好話，當真其來有自。」施展輕功返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