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江南方綠望楓紅 第九百六十一章 顛倒

卷七 江南方綠望楓紅 第九百六十一章 顛倒

隨着鶴岡八幡宮一同付之一炬的,還有幕府時代傳承數百年的信仰。而親自焚燒這一切的織田信長,已經在留下織田信忠和丹羽長秀負責關東領土的轉封后,準備啟程返回近畿。

然而在小田原城下,本來想要給織田信長送行的柴田勝家、前田利家等人卻發現自己成為了護送隊,而本來準備護衛織田信長回近畿的雨秋平、德川家康等人卻發現自己要給織田信長送行了。

「主公?」雨秋平非常費解地看着織田信長指示著母衣眾往北邊的方向走,「您不和我們走東海道回近畿嗎?繞路東山道、北陸道可是要遠處一大半的距離啊。而且北陸道還下雪了,搞不好要耽擱更久。」

「來的時候走的就是東海道,回去的時候再走一次多無聊。」織田信長大笑着向雨秋平解釋道,這樣無厘頭的理由從織田信長的口中說出反倒顯得無比正常。說罷,他一夾馬腹就大大咧咧地往北邊兒去,把柴田勝家、雨秋平等人給晾在了原地。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說什麼為好。

雨秋平向柴田勝家苦笑了一下,隨後向他拱了拱手,準備和他道別。不過柴田勝家看了一眼雨秋平和他身後的侍從,卻忽然愣了一下,隨後指了指朝比奈泰平道,「他也是你的旗本嗎?」

「是的。」雨秋平不理解柴田勝家為何忽然問起朝比奈泰平,點了點頭應道。

「很年輕,很面熟。」柴田勝家皺了皺眉頭,思索了片刻后道,「是從尾張招的嗎?可能是我舊部之子。」

「不,是我在今川家時的義兄之子,不知柴田殿下為何會面熟…」雨秋平搖了搖頭,本想表達疑惑,可是卻一下子反應過來,記起了當年朝比奈泰亨和柴田勝家對決的事情,「柴田殿下還記得23年前,我曾在桶狹間的村落里與您在一處民宿里遭遇,眼看要被您擊敗,千鈞一髮之際被我的大哥所救,當時您還和我大哥交過手,可能是那時留下的影響吧。」

「哦…」柴田勝家聞言點了點頭,也陷入了當時的回憶里,「你那義兄弟不像當時的你,勇武倒是過人。假以時日,武藝不會在我之下。」

「那是,那可是我大哥啊,也是這傢伙的父親。」雨秋平笑着伸出手來,揉了揉身側的朝比奈泰平的頭髮,「不僅是武藝,他的騎術也是當年全今川家第一啊,竟然能馱着我從柴田殿下手下逃走。」

「不過代價有些大啊。」柴田勝家不屑地冷笑了一聲,隨後搖了搖頭道,「為了逃跑,手忙腳亂地扔下了那麼寶貴的地圖,險些給三河帶來滅頂之災。若不是你後來堅守知立挽回了局面,恐怕難以善了吧。」

「啊?」雨秋平聞言直接愣住了,根本不明白柴田勝家在討論什麼事情,下意識地反問道:「您說什麼?」

「什麼?」柴田勝家同樣對雨秋平的表現感到疑惑。

「什麼寶貴的地圖?」雨秋平心中隱約感到自己觸及到了一些至關重要的線索,一下子帶過馬韁湊到柴田勝家身邊,壓低聲音問道。

「年代久遠…已經記不清切了。好像是一張記錄了松平家向鳴海城補給糧食的運輸隊的路線、日程和人員的地圖吧。」柴田勝家似乎想不起具體的情況了,便隨口敷衍了幾句。

「我們什麼時候丟過那種東西?」雨秋平徹底懵了,獃獃地問道。

「你們不是急着把陣羽織什麼的都扔了嗎,地圖就是夾在陣羽織里撿到的。」柴田勝家用手指了指雨秋平身上穿着的冬衣下的陣羽織。

「等等…」雨秋平忽然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了,一直以來堅信的一套邏輯忽然從一個毫無徵兆的地方崩裂開來,眼前天旋地轉,記憶的浪潮不斷湧來。

逃跑時為了減輕重量脫下陣羽織的事情我有印象…那是二十三年前的永祿元年(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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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身後就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那個壯漢(柴田勝家)騎着雨秋平遺留在農戶家裏的馬,策馬追了上來。

「媽的,真是晦氣!」朝比奈泰亨啐了一口。後面的壯漢馬術也相當不錯,再加上雨秋平和朝比奈泰亨兩人共乘一馬,根本快不起來。雙方的距離在不斷縮小。眼看着就只剩下五十米了。

「不行了,快把能扔的都扔掉!」雨秋平急道。朝比奈泰亨聞言后,一手操控韁繩,另一隻手就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的武士服陣羽織脫了隨手往路邊一扔,又把穿在裏面的內襯也脫下來遞給雨秋平,光着膀子繼續平治。雨秋平也快速脫掉了自己的上衣,小心翼翼地把紅葉掛墜收好,然後看準時機,把兩件衣服捆在一起,對着後面的壯漢扔了出去。衣服順風而飛,正疾馳而來的壯漢措手不及被衣服裹住了馬頭,那匹馬人立而起,險些把壯漢掀下馬來。等壯漢調整好姿勢再次追來時,雙方的距離又拉到兩百多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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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柴田勝家說的什麼地圖又是怎麼回事…陣羽織里怎麼可能有涉及運糧機密的地圖呢?

雨秋平眼前走馬燈一般晃過當年的記憶,而他則不斷在記憶的碎片里檢索,檢索關於那面地圖的回憶——然後他終於意識到了——那面地圖是朝比奈泰亨從岡崎城天守閣里偷出來,想要在去前線遊玩時看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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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秋平和松平元康告辭后,就回到了自己的驛站房間。剛一打開門,就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藏在自己的床後面。

「大哥,你在那裏幹什麼!」雨秋平又好氣又好笑地問道,「藏在床後面等著偷人么?」

雨秋平的聲音把朝比奈泰亨嚇了一跳,後者連忙翻身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示意雨秋平把門關上,又小心翼翼地縮到了床板後面。

「大哥,你這是在幹什麼啊?」雨秋平好奇地湊到了朝比奈泰亨身邊,但是後者詭異的坐姿讓雨秋平什麼也看不到,無奈之下,只得同樣縮到了床板後面。

朝比奈泰亨正藉著不遠處桌子上的燭光,全神貫注地研究一張……地圖?看圖上幾個城市的位置畫了大圈圈,其中還有一個標著岡崎城,另外還有幾條官道被標示出來。而地圖的左側,還勾勒出了伊勢灣和三河灣的大致輪廓。估計八九不離十就是三河尾張這裏的地圖了。尾張在西,三河在東,再往東就是遠江和駿河,也就是雨秋平過來的道路。

「這是什麼地圖?」雨秋平想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測。

「這是今川家在尾張東南和三河的兵力配置圖,我從氏廣叔叔那裏偷來的。」朝比奈泰亨嘿嘿一笑。雨秋平這才注意到在每一個城市,重要村莊邊上,都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地寫下了駐防部隊的數量,將領以及物資配備等眾多信息。在邊上的一欄里,還詳細記錄了從年初一直到今年年末運輸隊往鳴海城和大高城運送軍糧的時間和路線。

「要打仗了嗎?」雨秋平本能地警覺起來。

「怎麼可能啊,織田家總共就3000戰兵,連10000人都湊不出來,哪夠我們塞牙縫的。」朝比奈泰亨不屑地揚了揚頭,「沒聽到我是偷出來的地圖嗎?」

「那這是要去幹嘛?大哥你偷圖幹啥?」雨秋平好奇地問道。

「當然是去玩啊,」朝比奈泰亨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我們去今川家和織田家的前線玩一玩,沒個地圖可是要找不到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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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面地圖…那面朝比奈泰亨偷出來的地圖,上面詳細記載着向鳴海城運輸補給的時間和路線…朝比奈泰亨偷來之後隨身帶着衣服里。我們當時急着逃跑時,我直接把衣服連帶着地圖一起扔了出去,這才被柴田勝家撿到的。

「所以柴田殿下…你們當時在永祿元年(1558)在尾張三河邊境對松平家運糧隊發動的那次大膽的奇襲…也就是我揚名立萬的知立城一戰,事情的起因不是我們有內奸向你們泄露了運糧隊的機密,而是你們看到了我們記載了日程路線的地圖嗎?」

雨秋平顫抖地看向柴田勝家,希望從他口中得到一個否定的答覆,然而柴田勝家卻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哪有什麼內奸,就是那張地圖啊。」柴田勝家隨口應道,顯然不知道這個信息給雨秋平造成了多麼大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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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秋平現在還記得,當年今川家高層秘密進行的「排查內奸」行動。今川義元和瀨名氏俊使勁渾身解數,也沒能從今川家裏找出那個內奸來。而之所以他們忽然開始尋找內奸,並不是突發奇想,事情的起源就是永祿元年(1558)織田家那次匪夷所思的突襲。織田家敢於跨過漫長的山路,不攜帶輔兵和輜重隊就輕兵突襲,簡直是自殺般的決策選擇——可是他們卻正好逮住了在那一天運糧前往鳴海城的松平家運糧隊,大獲成功。運糧隊的時間和路程都是機密情報,說織田軍能夠預料到這種行動簡直是痴人說夢,因此今川家高層一致認定——有內奸向織田家泄露了運糧隊的情報,織田家才敢發動這樣誇張的突襲。而之後一系列的排查、試探行動,也都是基於這一戰信息泄露的基礎上。甚至桶狹間-鳴海城之戰後今川家全家上下都懷疑是內奸導致今川義元身死,這一判斷同樣是繼承了兩年前的那次運糧隊遇襲后的推斷。雨秋平和朝比奈家這麼多年來一直堅定地覺得岡部元信是害死今川義元的內奸,也是因為當年的那次奇襲讓他們堅信必然有內奸的存在,所以在分析今川義元死因時才會自然而然地往那個方向去想。

可是現在,二十多年來一直以來堅信的邏輯驟然崩塌了——那次運糧隊奇襲根本不是什麼內奸泄密裏應外合,而是雨秋平和朝比奈泰亨兩人弄丟了情報地圖。

換而言之,今川家裏可能真的沒有內奸?今川義元和瀨名氏俊辛辛苦苦排查好久的「內奸」,可能只是雨秋平和朝比奈泰亨的一次失誤。而一直被雨秋平認定為內奸的岡部元信…莫非也是冤枉的嗎?岡部元信臨終前和雨秋平對話時的那股凜然正氣,顯然不是什麼內奸能夠表示出來的啊…

今川家裏沒有內奸…也不存在內奸?如果真的是這樣,岡部元信臨終前的剛毅表現也就可以解釋了…

但是如果今川家裏沒有內奸,當年桶狹間-鳴海城一戰又是怎麼回事呢?那麼多撲朔迷離的情況又是怎麼搞出來的呢?天守閣的門是誰鎖死的?那些匪夷所思的傳令兵是誰派出的?是誰把今川義元的侍衛調走的?今川義元又怎麼會意外身死呢?

雨秋平只覺得頭疼地要炸開了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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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戰國之常磐紅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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