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替你渡江

烏江亭，因烏江而得名。

烏江水一反往日之平靜，無風起浪，岸邊一帆小舟隨着細浪起浮蕩漾，纜繩系在岸上的一根木樁上。

離岸不足十米處，一名髮鬢花白的老漢跪拜在地，伏啟道：「江東雖小，地方千里，足可自立為王，現唯下臣一舟在此，請霸王急渡，可脫追兵。」

此老漢即烏江亭長，對面一驃人馬共二十七騎，為首一騎身穿烏金甲，手持虎頭盤龍戟，腰系天子劍，駕馭一匹通體烏黑長毛的烏騅馬。聞言翻身下馬，「鐺」一聲脆聲，盤龍戟插入腳下一塊青花巨石中半尺有餘，臉上不怒自威，滿腮虯須如倒插鋼針，臉上的神情無比複雜，堅定的眼神中帶着一絲無奈與不甘，苦笑道：「此戰乃天欲亡我，何須再渡，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西行，今無一人生還，又何顏再見江東父老。」

江邊狂風驟起，烏江水突現浪涌，拍打着岸邊的岩石。烏騅馬一聲長嘶，前蹄離地直立而來，隨後甩頭擺尾顯得急躁不安。霸王項羽渾身一顫，緩緩地合上雙眸。

烏江亭長提聲說道：「霸王此言差矣，豈可因一時之敗而棄一世之霸業，江東百姓久沐霸王恩情，又豈會因一時之敗而捨棄霸王？再請霸王渡江！」

項羽身後二十六騎紛紛下馬，一個個皆虎背熊腰，剽悍精壯之士，單膝下跪，神情堅定朗聲說道：「世上可無我等，豈可無霸王哉，我等願死戰助霸王過江。」

劉邦、韓信、英布等聯軍擊其暮歸、十面埋伏，一曲楚歌瓦解了楚軍鬥志，項羽率八百親兵殺出重圍，后再次被困一座小山上，僅領二十八騎九戰漢軍，四次擊潰漢軍，令其不敢追擊，而自己不過折損二騎，率餘下二十六騎突圍至烏江邊，那小山亦被後人稱之為九頭山，亦號四潰山。

項羽慢慢地睜開雙眼，眼神中流露出來的卻是迷茫與震驚，絲毫不見昔日的霸氣，獃滯地望着眼前二十六位鐵骨錚錚的硬漢，一句話也沒說。

「隆隆」地馬蹄聲再次傳來，誰都知道是漢軍又一次追趕上來。烏江亭長起身，朝遠處瞭望一下，神情焦慮道：「勢急，望霸王速速登船，不然大勢休矣！」

下跪的二十六人中站起一人，身材與項羽有幾分相似，上前幾步道：「霸王盔纓盔甲鮮明，換予屬下穿上引開追兵。」說完就想上前摘取盔纓，項羽目光朝他一掃，那人渾身一抖，再次跪倒在地道：「請霸王恕罪！」這些人都是項羽的親衛，平日裏對項羽敬若神靈，未得他的允許那敢擅動分毫。

「霸王未語即是默許，將軍速換盔纓！」旁邊烏江亭長見狀立即提醒道。

壯漢聞言抬頭一看，只見項羽再度合上雙眼，臉上的肌肉在不停的顫動，眼角滲出淚珠，那親衛換過盔纓戰甲，與其它二名壯漢合力從青花巨石中拔起盤龍戟，拜別道：「此身得以追隨霸王，雖死無憾，下輩子莫言還會追隨霸王。」

說完提戟上馬，其它二十五騎齊刷刷地朝項羽三拜，翻身上馬緊隨莫言身後。莫言左手猛勒馬韁，右手握戟朝天一指，大吼道：「讓漢軍嘗嘗霸王賜予我們的力量，殺啊！」二十六騎正面沖向潮水般湧來的漢軍。

項羽猛然回頭，邁著沉重的步伐登上小船，眼角的淚珠飄灑在烏江之中，洶湧地烏江水驀然平靜下來，同時風向逆轉，颳起東南風，似乎蒼天亦有意助其渡江。烏江亭長牽着烏騅馬上船，解開纜繩，用肩膀抵住撐桿猛一用力，小船順勢朝江心飄去。

項羽盤膝坐在船頭，天子劍平放在膝蓋上，身體還在微微發顫。岸上的喊殺聲震天動地，小船雖然離岸越遠，可項羽心中覺得那喊殺聲更加清晰可聞。烏江亭長賣力的搖槳急行，在老人心中今日能替霸王撐船，足慰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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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岸上，莫言領二十五騎沖向漢軍，為首漢將乃騎將楊喜，此人在九頭山被項羽回頭一喝就嚇跑，此刻見『霸王』迎面殺來，臉色頓變，勒馬縮入陣中令部下的抵擋。將領膽怯，部將豈會有鬥志，剛一接觸就潰敗四散。

不過此次由漢軍大將灌嬰親自督戰，楊喜剛退，後面呂馬童、王翳二將殺至，遠遠瞧見橫衝直撞的莫言等人，朝部下喊道：「漢王有令，得項羽首級者，賜千金，封邑萬戶。項羽就在眼前，兄弟們殺啊！」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何況是千金萬戶之重賞，漢軍紛紛拚死搏殺，莫言等人壓力猛增，但渾然不懼，盤龍戟或挑或刺，使漢軍近身不得。楊喜匯合呂勝、楊武二將再度合圍而上。

「敵人愈眾，可用先前之法，分兵突圍。」莫言左右挑開刺來二槍，朝旁邊其它騎兵說道。交戰多時亦不過折損五騎，餘下二十一騎聞言自動分邊三隊，分三面突圍。

呂馬童識得項羽，見莫言盔纓鮮明，身材相似，以為就是項羽，命部下全力擊殺莫言一隊。王翳等將見狀，亦心知肚明。

灌嬰得知大軍已困住項羽，可數千大軍竟然遲遲不能取勝，心中大怒，親率鐵騎趕到，見楊喜、呂馬童等將指揮部下圍攻五名楚騎，依然有些畏首畏尾，更加惱火，策馬上前怒道：「統統閃開！」

主將親自出戰，餘眾紛紛讓出一道口子來，灌嬰揮槍直取『項羽』，深知項羽厲害，手上自然不留餘力，「鐺」一聲響，『項羽』手中盤龍戟被挑飛，人亦被掀下馬來。灌嬰一愣，回槍抵住莫言咽喉道：「汝是何人，敢假冒楚霸王。」

莫言等人久戰多時，早已力竭，漢軍兵卒因懼『霸王』之威未戰已怯七分，固而使莫言等人堅持至此。莫言一聲長笑，朗聲說道：「霸王親衛莫言。」

「豈有此理，那項羽何在？」旁邊呂馬童急道。

「哼，就憑爾等也想抓霸王，告訴你們，霸王早已過江。」莫言冷嘲道。

灌嬰暗嘆一口氣，目光朝王翳、呂勝等將一掃，道：「將他們交於漢王發落，立即準備舟船，大軍渡江追擊。」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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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王大帳，『流氓』氣十足的劉邦志得意滿地端坐席上，近年來自己屢屢敗於項羽之手，此番終可一雪前恥。早有探馬來報，項羽二十餘騎已被灌嬰大軍團團包圍，量他插翅也難飛。

想到自己當初被圍滎陽，若非陳平獻策、紀信替死，早成項羽階下之囚；彭城大敗，若非丁公私放、夏侯嬰捨命相護，恐怕早被季布所擒；滎陽城下，若不是項伯暗助，自己父母妻兒早被烹食；要不是自己有點『偏心眼』，早被項羽那廝勁箭貫胸而亡。以前所受的種種狼狽屈辱之事一件件的浮現在腦海中，劉邦暗暗盤算此番若擒住項羽當如何處置。

劉邦左右各站立一人，正是二大智囊張良、陳平，此刻也在靜侯灌嬰得勝的消息。

「報，漢王，灌嬰將軍派人來報，項羽早已渡江東去，被困者乃項羽親衛假扮，現已擒拿帳外，請漢王發落。」帳外探馬進帳急報道。

「什麼……」劉邦一聽項羽逃脫，臉色驟變，起身怒道：「灌嬰何在？」

「灌將軍正命人準備舟船，欲渡江追擊。」探馬說道。

「真是一群飯桶，立即告知韓元帥，全力追殺項羽！」劉邦怒不可竭，吼道。

「慢！」張良上前阻止，回身行禮道：「漢王，此時切不可大張旗鼓地追擊項羽。」

劉邦眉頭一皺，恨恨地說道：「若讓項羽走脫，後患無窮呀！」

這道理張良安能不知，但還是沉着冷靜道：「雖如此，可事有先後緩急。項羽雖敗，其殘部鍾離昧、季布等將尚存，若此時大張旗鼓地追捕項羽，豈不是告訴世人項羽已渡江得脫，能否擒拿住項羽不說，其殘部定然趕去與其匯合，楚地百姓亦會拚死守城。漢王當立即下令封鎖此消息，同時派人到楚地傳言，項羽已被我軍擒殺。項伯見項羽兵敗，尚且棄楚投漢，若楚人得知項羽戰死，殘軍焉有鬥志，不戰自潰，楚地吏民安敢拒守，必聞風請降。」

「漢王，子房先生所言極是。」陳平也在旁勸道：「同時讓灌嬰將軍渡江名為收復楚地，實則暗中追捕項羽。」

劉邦尋思片刻，點頭道：「就依二位愛卿所言，讓項羽多活數日。」善於聽取他人建議是劉邦成功的一大關鍵，恰恰是項羽失敗的一大原因。劉邦坐回席上，朝探馬道：「將假扮項羽之人帶進來。」

莫言等五人被五花大綁的押入帳內，一個個被打得鼻青臉腫、渾身是傷，多數傷口是被擒之後受的，王翳、呂馬童等將氣憤他們引開自己，使得項羽逃脫，天大的功勞賞賜給飛了。儘管是遍體鱗傷，連站都是搖搖晃晃，但五人依然昂首挺胸蔑視着劉邦等人，背軍漢軍兵卒見其不肯下跪，踢腿壓肩強制他們下跪。

「好，不虧是霸王的親衛，果然是鐵骨錚錚的硬漢，爾等若肯歸順，本王不但可以不殺你們，還讓你們當本王的親隨，爾等以為如何？」劉邦不禁有些羨慕起項羽來，要是自己的親衛也能如此神勇該多好啊！

「哼，我等生是霸王的人，死為霸王的鬼，想讓我等歸順於你劉邦，簡直是痴心妄想。」莫言一聲冷哼。

「項羽這般殘暴不仁之賊，爾等何苦替他去死呢！」劉邦搖頭嘆氣道。

「劉邦，你背信棄義有何資格指責我家霸王，若不是霸王可憐你，你焉能活到今日。」莫言猛得抬頭朝劉邦呸了一口，接着又道：「我等被擒唯一死而已，滎陽城你劉邦有一紀信替死，霸王麾下有無數個莫言甘願替霸王效死命。」

「不錯，一死而已。」其餘四人齊聲說道。

劉邦火冒三丈，袖子一甩，回身大聲喝道：「將他們拖出去砍了。」

「哈哈，劉邦你洗凈脖子等著，霸王一定會回來替我等報仇的。」莫言五人被拖出去時，一起狂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