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見或不見

如果說他遇上小蓋普士還是個偶然的話，那麼遇到這個人，就是出於某種必然了。．

因為這正是羅文在晚宴中……不，應該說是在晚宴之前的公共馬車上，就認識的新朋友邁克爾·英吉亞·懷特——那個五級的戰神祭司！

既然是祭司，出現在教堂里自然沒什麼好奇怪的，讓羅文奇怪的只是為什麼對方隔着老遠，就能準確地認出形象大變的自己；畢竟在這種昏暗的光線下，自己能認出對方，也不過是覺得聲音熟悉，再加上祭司的那身白袍本就太過招搖。

「虧您還認得出來，」羅文嘆了口氣道，「要知道我們兩個，在之前也不過是一面之緣而已。」

他嘆氣，是因為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樣一個，曾經相談甚歡，等級又遠在他之上的朋友；想必來到近前的邁克爾，腳步突然變得遲疑的原因也是因為這個吧！

跳躍的火光，將祭司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映得陰晴不定：「那是因為您不知道，身為戰神祭司的我，曾經有多麼羨慕您這樣高挑健壯的身材！」

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老半天，邁克爾才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似地，轉頭吩咐那個幾乎是一溜小跑，才跟上他的年輕教士道：「瓦利德修士，您去照顧病人吧，這位先生交給我接待就好。」

「可是……」年輕教士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也沒敢違逆級別高出他甚多的邁克爾，只好行禮告退，「是的，英吉亞祭司。如果有需要的話，您可以隨時傳喚我。」

直到年輕修士走遠，羅文才幽幽地開口道：「這算是，表明您的立場嗎？還是說您打算，親自出手擒下我這個通緝犯呢？」

「擒下您？」邁克爾眼中又露出了一絲迷惘，「您以為我現在，還有那個資格嗎？而且在那次衝突中，為保護親人而憤然出手的您，似乎也沒做錯什麼；就算有錯，也是在我這個，引了這一切後果的人身上吧。」說到這裏，他略略地頓了頓，「費舍爾女士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很抱歉。」

誠然，這一切的起因就如邁克爾所說，若不是他那個大範圍的日光術，讓那名騎兵射手的戰馬受了驚，那支傷到了費舍爾的箭，就未必會射出去；而費舍爾沒事的話，想必羅文，也不會因為憤怒而喪失理智。

但在羅文心裏，其實並不怎麼恨眼前這位年輕的祭司，因為他知道在當時的情況下，對方所做的，已經是最為正確的選擇了。

就算沒有那道突如其來的「日光術」，衝突，只怕也不可避免。

因此羅文搖搖頭，道：「那不過是一場意外，畢竟您的本意，是想避免無謂的流血。出現那樣的結果，只能說是運氣使然……倒是殺了人的我，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犯呢！」

說到最後，他已經帶上了某種嘲諷的語氣，也不知是在諷刺一時被怒火蒙了雙眼的自己，還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法律……不見得就代表正義。當世俗的法律和心中的正義生衝突時，戰神的信徒，理所當然會選擇後者——畢竟坦帕斯手中的劍，本就是為了斬斷世間的壓迫、和人心中的迷惘才握著的。」彷彿是看到了坦帕斯手中，那把筆直無鋒的雙手大劍，邁克爾看過來的眼神，也隨着他愈加鏗鏘的話語而變得堅定，「我只是沒想到，聰慧熱心如您，居然也會淪落到去當海盜；這實在是一件……令人無比痛心的事。」

「海盜？」羅文一愣。

「不用瞞我了，羅文先生。」說着話，邁克爾從袍子底下翻出一樣物事——那是羅文先前被要求解下的劍，「這把『菲絲娜小姐的自尊』，本是家父最為喜愛的幾件收藏之一，若不是為了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又怎麼肯輕易割愛？」

聽完他那些顛三倒四的敘述，羅文才明白過來——原來這把傷人又傷己的怪劍，其實就是邁克爾他們家的，只不過由於邁克爾在先前的那次衝突中，同時向前來鎮壓的騎兵和抗議的民眾兩方面出了手，並由此，引了一連串令人扼腕的意外。於是他老爹懷特主教就想着，先把闖了大禍的兒子送出去避避風頭。

但是一個五級的祭司，走6路肯定會太過扎眼，因此懷特主教就找上了交遊廣闊的胡里奧，拜託他介紹些可靠的「海上朋友」來辦理此事。

而這把劍，就是老懷特為此送出的謝禮。

結果不愧是商人出身的胡里奧，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就近將工作委託給了專業對口的努爾瑞拉不說；還捎帶手的，替他羅文也討了一張船票作為「抽頭」。

「原來努爾瑞拉所說的『另一單貨物』……就是眼前這倒霉的傢伙啊！」想到努爾瑞拉跟着動先生去與中間人見面，現在見沒見着還不知道，反倒是為了臨行前再見母親一面，而不得不冒險混入教堂的自己，先一步找到正主了，怎不讓人心生一種「這世界居然如此之小」的感慨。

不過話說回來，眼下全浮冰港最需要跑路的，只怕除了羅文，也就是這位「裏外不是人」的年輕祭司了吧！

既然是誤會，那麼一切就簡單了。只是羅文剛想開口，將事情的來龍去交代清楚，邁克爾的臉色卻忽然一變，伸手打斷了羅文：「有人來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您跟我來。」說着話，他帶着羅文進了一道半遮半掩的小門，三拐兩拐，便進了另一條更加狹窄的甬道——不過這裏，可不像之前的走廊那般昏暗了。

一些手臂粗細的管狀晶體，沿着甬道一路鋪設過去，彷彿是運送什麼東西的通道似的；而實際上，也的確有些光的能量，時不時地流過這些管子，以至於整個甬道，都被映得是一片通明。

「這裏……是什麼地方？」羅文有些吃驚地問——如果大教堂中，有什麼系統需要這般龐大的法陣來為其提供能量，想必，也只有塔尖上那長明不滅的聖光了吧！

但聖光的顏色，是那種晶瑩的熾白；而這裏流過的能量，卻湛藍如海水一般。

「只是法陣的一個支路而已……」邁克爾解釋道，「其實白光，本就是這世間色彩最為複雜的一種光，它集合了『古蘭巴』的黃、『伊絲提西亞』的藍、『卡署斯』的紅、『阿卡狄』的青、以及『蓋提亞』的綠等等。」

被他提及的那幾位神明，前面四個，是被元素法師們供奉的「地水火風」四大元素主神，而後面的蓋提亞，自然是代表着生命的大地母神了。

「——當諸多神明的光輝聚集到一起，就會變成那樣的白色，所以白光，也就成了眾神的標誌之一。至於我帶您來這裏的理由……難道您不知道剛才，有多麼危險嗎？」

「怎麼？」羅文的眉毛微微一掀。他當然知道這樣做的危險性，但有些事，不是說危險就可以不做了，「難道說，還有衛兵敢在大教堂里動手抓人不成？

「當然不會在教堂裏面動手，」邁克爾搖頭道，「但除非您自願從此避世苦修，以求得眾神的庇護，否則，您總會有走出去的一天吧！而且別小看了監察署的那些密探——即使您變了裝，也沒用；因為任何一個試圖接近費舍爾女士，或者其他傷者的人，都將會受到嚴密的監控。」

聽到這裏，羅文也明白了——儘管有胡里奧先生壓着，但實際上抓捕他羅文的大網，早就悄悄地撒出去了；畢竟那胡里奧，只是這座城市的最高管理者……之一，還無法隻手遮天。

「那您的意思，是希望我放棄去見費舍爾的打算？」

「是的。」邁克爾道，「如果不是什麼特別隱秘的事情，我想我可以代為通傳。當然您也不能就這樣離開——您想啊，到這裏來肯定是為了探望病人的，您要是什麼人都沒見就走，這不是太奇怪了嗎？所以，人不但要見，還要挑那種絕不會惹人懷疑的病人……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