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收風

第三章 收風

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你要對得起老媽,恐怕就得對不起會裏的弟兄,尤其對不起的,是夏爾洛先生本人。.

可以說沒有夏爾洛先生的話,就沒有他羅文的今天,甚至連能不能順利長大,都是個很懸的問題。

這並不誇張——你完全可以想像一個未婚的女人帶着孩子,在這種操蛋的世道里求生有多麼的艱難,何況還要接濟沒爹沒媽的小保羅。因此羅文在很小的時候就不得不和小保羅一起出來,隔三差五的,做些技術性極強的活計來補貼家用。

雖然兩個孩子之間的配合還算默契,小保羅也長了副乖巧討喜的面孔,但次數一多,終會有失手的時候;那回若不是夏爾洛先生出面平事,只怕暴怒的失主,早就將他們倆丟到「斧軸灣」的感化院裏去了。

那可是個臭名昭著的地方,名為感化院,其實卻是個半私人性質的鹽場,進去的孩子,十個能夠囫圇個出來兩三個就算不錯。

在那之後,夏爾洛先生便成了兩個孩子名義上的保護人,他就像只護巢的老鳥,悉心照顧著兩個嗷嗷待哺的小傢伙:他教他們識字,教他們懂規矩,也教給他們一些在棚戶區裏面狩獵的技能;當然這些技能,多半是讓那些道貌岸然的紳士們不齒或者唾棄的。

但恰恰是這些「不紳士」的東西,才是真正讓兩個孩子在此地安身立命的本錢。

所以羅文一直都很感激夏爾洛先生,更別說一個從小就沒有父親的孩子,對這樣一個正直、豪爽、像天神般強而有力的男人所自內心的那種敬仰和孺慕。

因此在當初選擇人生的時候,要是夏爾洛先生不放人,羅文只怕也很難下這個決心,然而在一場大戰之後,羅文滿懷惴惴地提及此事時,夏爾洛先生卻沒有表示任何的不滿,反而當着所有兄弟的面,用沾著血的雙手重重地拍在羅文肩上,對他說:「去吧,好好乾……不要讓你的母親失望知道嗎?」

沒有儀式,也沒有送別的豪言壯語,只有這淡淡的、再質樸不過的支持和鼓勵。但就是這句和平時沒什麼兩樣的話語,卻讓羅文的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好在那時的羊鳴會,已經不再是他、小保羅、再加上凶人三個小傢伙跟在夏爾洛先生屁股後頭,赤手空拳打天下的年代了——收攏了銅冠會的地盤后,羊鳴會所控制的街區已經達到了五個,反倒是那一直如大山般,壓得他們喘不過氣的老牌組織「影賊工會」,卻被一群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殺神一舉掀翻,灰飛煙滅;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那次戰爭的勝利者並沒有如歷次的贏家一樣,前來接管輸家的一切。

疏忽也好,不屑也罷,誰知道呢?反正就因為那贏家的不作為,才給了像羊鳴會這種小組織出頭的可能。

看着日益兵強馬壯的組織,羅文終於可以對自己說:「這樣很好不是嗎……就算沒有我,現在的羊鳴會也一樣能應付任何敵人。」所以前幾次凶人來鬧的時候,羅文都咬緊了牙關沒有鬆口;但這一次,情況似乎有些不同。

凶人那傢伙的情緒,比前幾次加起來還要激烈得多,甚至當着夏爾洛先生的面,都差點暴走;這在平時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只除了一種可能

他在害怕。

儘管一直以來,羅文都看不慣那傢伙的做派,但再怎麼說,大家也在一起共事了那麼久,又怎會不清楚彼此的性子?一句話,那就是個渾身是刺,性子彆扭到極點的小孩;若不是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脅,凶人根本就不可能展現這麼強的攻擊性,更不可能當着他羅文的面,說出幾乎是懇求的話。

畢竟在凶人看來,正是因為有了羅文和小保羅二人的存在,才分薄了夏爾洛先生對他的愛。

但問題是,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羅文不知道,只知道心中那一絲不好的預感,就如同一根梗在喉嚨里的刺,讓他坐立不安,無法入眠。

於是在當天晚上,羅文就偷偷地去了趟「風巢」。

這「風巢」可不是哪一棟建築,而是整整的一條小巷,裏面雜七雜八地什麼營生都有,算是羊鳴會比較重要的據點了,也是會裏消息的集散地。然而去了之後羅文才驚愕地現,現在那邊的,竟全是些他從沒見過的新面孔。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近幾年北地的飛展,給浮冰港這個大6北方唯一的不凍港也帶來了無限商機,金幣的味道,就像暗夜裏的燈火般吸引了一批批作著美夢的冒險者和流浪漢,連帶着羊鳴會裏的幫眾,也換了一茬又一茬;而那些後來者,顯然是不可能知道他羅文是老幾的。

因此羅文沒有傻乎乎地湊過去搭話——那樣問不出消息也就罷了,被當成姦細暴打一頓然後拿去填海,那才叫冤枉。

好在這銅冠街上,消息靈通的不光是「風巢」一家。轉不多時,羅文就來到了一隻巨大的塔盾下面——那可是重步兵才會用到的真傢伙,一米多寬,長度更是足夠將一個人嚴嚴實實地遮在裏面,只露出小腿和上邊的半拉腦袋。

就這,還是按羅文那乎常人的身高來算的。

當然像這種巨型的塔盾,一般都會在盾面上開一道細細的橫槽做窺視孔,這面也不例外——粗大的鐵鏈,就從這窺視孔中糾結地穿入,將盾牌牢牢地拴在橫出的長桿上;而在窺視孔下面顯眼的位置,則用大6通用語刻了幾個鐵划銀鈎的大字:

——馬克西姆的閃亮裝備。

這「馬克西姆」,就是店鋪的擁有者,也是這店裏當家的鐵匠;只不過近幾年,已經很少能看到他親自出手打什麼東西了;除非是遇到老主顧或者識貨的主,否則隨便挑一個學徒就能打。

畢竟那可是從軍隊中學來的手藝——據胖鐵匠自己說,他年輕時,就曾在北邊的黑石堡混過好些日子,和冰原上的蠻子們干過仗,也親手削過西邊草原上獸人的頭皮。

這些話是不是吹牛姑且不論,但馬克西姆人面廣,路子寬可是大夥都公認的;再加上鐵匠這種行當,總免不了要和那些南來北往的冒險者們打交道,一來二去的,還有什麼消息他打聽不到?

當然了,消息靈通是一碼事,願不願意告訴你還要兩說。好在羅文和馬克西姆很熟,熟到他還沒拜老鞋匠為師之前,這胖子就先一步對羅文出了邀請。之所以後來羅文沒去,倒不是他覺得這種整日裏與火熱和堅硬為伍的生活有什麼不好,純粹是因為每月用攢下來的邊角余料打一支鑌鐵長戟拿回家,不如一張用碎皮縫起來的褥子實用罷了——前者他估計沒什麼機會用,而後者,卻至少能讓老娘踏踏實實地睡上一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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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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