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鏡中人
這一本書，密密麻麻寫滿了與墨千陵相關的點點滴滴。
梅知遙將它翻看了一遍又一遍，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不要誤會了，不是她對墨千陵的過往生活感興趣，而是在翻看的過程中，原主的記憶也在一點一點地浮現：
「自己」在仙境見到墨千陵之後是何等地欣喜，是如何心懷忐忑地跟他說上一兩句話，是如何憎惡那些給墨千陵送東西的女子，又是如何悄悄地殺掉那些她討厭的人，還有「自己」是如何滿心歡喜地送上手帕，在被無情拒絕之後「自己」又是如何地傷心委屈……
情感隨着零碎的記憶一同湧上心頭，梅知遙細細感受着，同時也有些困惑。
「原主不是一直在小築里閉門不出嗎？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墨千陵的事情呢？」
她剛這樣想着，腦海中便浮現了一些細碎的片段。
梅知遙記起了什麼，便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個精緻的暗紅色貝殼，貝殼上標著「千里眼」三字。她把貝殼打開，貝殼裏面是一對雞蛋大小的「眼珠子」，「眼珠子」裏面的瞳孔還會滴溜溜地轉動，像是活物一般，看上去略有些滲人。
梅知遙之前不知道這對問情珠有什麼用，現在她想起來了。
這對「千里眼」是一對靈器，使用時可把其中一個眼球放出去，那眼球會將畫面聲音同步到另一個眼球上面。
「這不就是個監視器嘛，難怪原主整天待在屋裏，還能知道墨千陵的事情。」
梅知遙很不贊同原主這種行為，她衷心地覺得，就算喜歡一個人，也不能擅自監視他的生活，雖然，這對問情珠的監視時間有限制，每天只能使用半個時辰，但是，侵犯他人的私隱總歸不好。
梅知遙沒有窺探別人生活的癖好，她把「千里眼」扔回到乾坤袋裏，又翻了幾本書出來。
梅知遙猜，這幾本書很可能都是原主的手記。她有種感覺，如果把這些書都翻看一遍，那自己對原主的記憶估計也能接收得更快一些。
梅知遙之前打不開那些書，現在她以為自己能打開了，然而並沒有。
梅知遙折騰了好一會兒，那幾本書卻原封不動，沒有任何要打開的跡象，冰冷的封皮彷彿在無聲嘲諷她的無計可施。
「不就是幾個破本子嗎？怎麼還不讓我看了呢？」
她氣惱地把書一扔，「啪嗒嗒」幾聲，那幾本書一股腦全掉地上去了。
梅知遙也沒管，而且，通靈導致的幻覺又來了，耳邊傳來腳步聲，似是有人在走動，又些說話的聲音響起。那聲音不是很清晰，斷斷續續地響起：
「這個孩子……是關鍵……能幫你……」一個男聲說道。
「一個小孩能做什麼……我不……」有個女聲回應道。
「那是……暗香……」
梅知遙閉上眼睛，漸漸看清眼前是一塊灰溜溜的大石塊，越過石塊，遠處似乎有兩個人影。她扒拉着石頭，踮起腳尖，探出頭去看那兩個人，但是周圍暗沉沉的，她看得不甚清楚。
梅知遙又豎起耳朵，仔細辨別着那兩個人話語里的內容，她試圖聽得更清楚些，但是，那些聲音卻漸漸遠去了，通靈的感覺也漸漸消散。
梅知遙沒有辦法，只能睜開眼睛。
「這個通靈究竟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呀？」
她鬱悶地把玩起自己的手指，但是，她又想起這並不是自己的習慣，就趕緊停了動作，僵着手指愣在了原地。
「哎……我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梅知遙煩悶地嘆了一口氣，撐著下巴喃喃自語道。
空蕩蕩的房子沒人能給她回應，梅知遙也沒指望能得到答案，就在這時，地上傳來了「啪嗒」、「啪嗒」的聲音。
「又是原主記憶中的聲響嗎？」
梅知遙剛這樣想着，便瞥見地上有東西在動，她定睛一看，卻發現剛剛掉在地上的那幾本書，它們集體豎了起來，一下一下地往梅知遙這邊跳過來。
「這是怎麼回事？」
梅知遙觀察那些書，看它們只是跳動着，沒有其他動作，於是，她便蹲在那幾本書旁邊，試探地伸出手指，用指尖輕輕戳了戳其中一本，那本書便停止了跳動，躺回到地面上，另外的書卻還在跳着。梅知遙把所有的書都碰過一遍，它們就全都不動了。
梅知遙等了一會兒，見那幾本書又跳了起來，她又伸手碰了碰它們，它們就又不動了。
如此循環了幾次，梅知遙便搞清楚了，要是沒人碰，這幾本書就會自顧自地一蹦一跳。
「它們要跳去哪裏呢？」
梅知遙很好奇，便不再碰那幾本書，放任它們跳動着。
只見那些書蹦躂著靠近梅知遙，又躍了起來，一下子鑽進她身上的乾坤袋中。
梅知遙往乾坤袋裏一看，發現那幾本書已經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這幾本書是成精了嗎？還是說這是什麼術法？」
梅知遙嘖嘖稱奇，又摸出那幾本書，看它們再跳回去。
正擺弄著，梅知遙的眼眶卻突然一痛，她揉了揉眼睛，那裏的疼痛卻一直持續著，隱隱像是灼傷的疼痛。那疼痛還蔓延開來，連臉上也開始發痛了。
梅知遙摸著臉頰，那疼痛的感覺太真實了，她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毀容了。
她捂著臉衝到梳妝台面前，放開手去瞧銅鏡里的自己。
「呀……」
梅知遙叫了一聲，被鏡子裏的自己嚇到了。
隔着鏡面，只見裏面那人臉色憔悴，一對圓溜溜的小鹿眼原本俏皮靈活，現在卻黑沉沉沒有半點光亮，宛若兩口枯井，不見一絲一毫的活力。
「這是我嗎？天哪，我什麼時候變成這樣子了！」
梅知遙摸了摸自己的臉，最近她沒心情梳妝，也就沒有仔細瞧過鏡子，不曾想自己竟變成這副陰鬱憔悴的模樣。
「還好最近都沒出門，不然，這副樣子准得把別人都嚇跑。」
梅知遙對着鏡子仔細端詳著，拍了拍自己的臉，想把臉色拍紅一些，又捏著下巴擠出笑容，試圖讓自己看上去活潑一點。
不過，她的這些努力看上去並沒有任何效果，鏡中的自己臉色還是一樣蒼白。
忽然，有刺眼的紅色出現在鏡中，「自己」的眼眶中竟流出血色的淚珠。
梅知遙被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回事？我的自愈能力去哪兒了？」
她很是震驚，又覺得臉上黏糊糊的，她抹了一把臉，低頭一看，手上卻沒有任何的鮮血。
「嗯？這是幻覺嗎？實際上我並沒有受傷，是嗎？」
臉上粘膩的感覺太真實了，梅知遙盯着鏡子，想看得更仔細些，但是，空氣中有股灼熱的氣息倏地撲面而來，她忍不住有些恍惚，只感覺自己整張臉都熱辣辣的，眼睛更是疼痛難耐，根本無法睜開。
梅知遙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又聽得遠處隱隱傳來細碎的歌聲：
「九幽……火，九幽……靈，九幽非是入世魂……
暗香……血，暗香……色，暗香豈為無情物……」
歌聲持續了一陣才漸漸消去，梅知遙從混沌中掙扎出來，睜開眼睛，她還有些頭暈目眩，便揉了揉了額頭。
倏忽一聲啜泣幽幽響起。
靜默的屋子裏頭，這樣的聲音異常清晰。
「這通靈的頻率真是越來越高了。」
梅知遙已經逐漸習慣通靈所帶來的異狀，但驟然聽到這樣清晰的聲音，她心中仍然有些發毛，而且，聲音的來源很近，似乎就在眼前。
她抬起頭來，卻發現鏡中的自己貌似有些異常，「她」的動作跟梅知遙似乎並不完全一致。雖然「她」也抬起頭來，但是，「她」的目光卻極其幽怨。
梅知遙覺得，自己怎麼可能擁有那麼幽怨的情緒呢？
她正仔細端詳著，便聽到鏡子中的自己幽幽道：「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什麼？」梅知遙沒聽懂，她有些恍惚地反問道。
「……我沒想離開的，我錯了嗎？那怎樣才是對的？」
「什麼錯的對的？」梅知遙在恍惚中喃喃問道。
然而，鏡子中的「自己」並沒有回答，「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鏡外的梅知遙，眸光中夾雜着複雜而強烈的情緒——悲傷、痛苦、嫉妒、憤怒、絕望。
「她」的眼睛放佛會說話一般，將那些情感一一傳遞，沉重的情緒幾乎將梅知遙壓得喘不過氣。
梅知遙難受極了，她想避開鏡中自己的目光，但是，不知為何，她卻轉不開頭，彷彿有股不知名的力量控制了她一般。
「你究竟想怎樣？你想表達什麼？你告訴我呀！」
「我想在他身邊，永遠……」
鏡中的人這樣說着，又伸出雙手，直直伸到鏡子外面，撫上梅知遙的臉。
「我會永遠、永遠……」鏡子中的自己喃喃重複著，「她」的眼神變得瘋狂而熱切。
梅知遙覺得很不對勁，她嗅到危險的氣息，她想逃，但是，無論如何她就是動不了，只能看着鏡中的「自己」探出身子，一點一點湊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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