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人間有正義

他倆正要起步，對話聲又突然冒出來，而且聽得越來越明白：

「夥計！捻亮手電筒。」

「不用。就這樣摸黑，心裏還痛快些。我跟你講內心話，我時常希望自己瞎掉兩隻眼睛，對世界上的一切都看不見，糊裏糊塗過一輩子算了。」

「我不贊成你這觀點。對看不順眼的東西，就要敢於一針見血地指出。如果你也裝聾，他也裝瞎，像施平權這樣心術不正、兩面三刀的傢伙，豈不更加為所欲為嗎？」

「我說夥計！手中沒權，管起也枉然。對施平權這號人，群眾能把他怎麼樣？！不怕一萬個群眾討厭，只怕一個領導不喜歡。施平權會走上層路線，過去，杜滌塵在台上，他不擇手段地奉承。杜滌塵提拔他當了交通局的副局長，他還不滿足。」

「他還要怎麼樣？」

「他時刻盯着正局長的那把交椅。他為了達到目的，竟然對他過去的好朋友蘆水清下毒手，背後向上級寫匿名信，告發蘆水清在上海採購汽車時，採取行賄手段給有關單位的頭頭大送特送土特產品，敗壞黨的作風。」

「當時不那樣做，汽車就弄不回來。蘆水清有什麼辦法？要說有罪，施平權也該分一半。哪項決定，他沒在場？只不過他很狡猾，每回總是要蘆水清到前面去干，他袖手旁觀。」

「他是早就作好盤算，要整垮蘆水清。他那次親自帶着剛鷹子去上海送東西，就是為了掌握情況。蘆水清東奔西走，風裏來，雨里往，把一片污水泛濫，蒿草叢生的低洼地，建成了房屋林立、汽車成群的交通局大院。到頭來，吃了虧不說，反而蹲進了監獄。像施平權這號平時不幹工作，欺上壓下、專門背後打小報告的小丑，卻得到提拔、重用。這號道理，到哪裏去講呀？！」

「你還不知道吧！施平權就要升任分管工交的副市長了呢！」

「莫講天話！」

「你看！我還會哄你不成呀！施平權的一個表兄，在燕鳴湖市當市委書記，與我們市新來的市委書記是讀大學時的同班同學。施平權早就放了話，燕鳴湖市給他留着副市長的位置。前不久，施平權把他的表兄請來，在家擺了一桌酒，接新來的市委書記作陪。喝酒的時候，施平權的表兄假意向老同學提出，要調施平權過去擔任副市長、分管工交，並誇讚施平權是難得的人才。」

「他表兄怎麼說？」

「你想想，如今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口號提得多響啊！新來的市委書記豈肯落個不尊重人才的名聲呢！他當即在酒席上表示，不讓老同學挖他的牆腳，既然老同學要調施平權去燕鳴湖市當副市長，他怎麼就不能提拔施平權擔任本市副市長呢？！」

「我不相信會有這號事存在。」

「我這是官方消息。信不信由你。不過，等不了好久，你看見了事實，就會相信的。」

「我的天啦！像這樣下去，那還得了呀！」

「你知道杜滌塵為什麼被撤職？」

「省報上早就刊登了，誰還不清楚？！他接收了蘆水清的賄賂，當了蘆水清的保護傘，支持蘆水清拉關係、走後門。這樣才被撤職的呀！」

「我說你呀！頭腦太簡單了。」

「又是怎麼回事？」

「從表面上看，杜滌塵是接收了蘆水清送給的禮物。蘆水清的那位轉業在上海工作的老團長，因為在抗美援越戰場上，蘆水清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敵人的子彈，救了老團長一命。老團長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就用750元外匯券，給蘆水清購買了一台14吋日立牌彩色電視機。當時，按國內市場價格，這種電視機值1200多元。而老團長只收了蘆水清750元，實際上是半買半送。蘆水清與杜滌塵過去是好朋友，如今是上下級關係，他就把彩色電視機按750元賣給了杜滌塵。事後，杜滌塵幾次派自己的愛人找蘆水清，要按國內市場價付款。」

「最終付款了沒有？」

「蘆水清高低不肯收，還發了很大的火。這事情的全過程，施平權掌握得一清二楚，他抓住后大作文章，告到上級紀委。杜滌塵是洞庭湖的麻雀，什麼大風大浪都經見過的，哪會相信這一套。上級紀委就派出工作組，清查杜滌塵的經濟問題。蘆水清送他一雙涼鞋，送他愛人一把摺疊雨傘，送他兒子一支電子手槍，統統都算上去了，加上那台彩色電視機按1200多元折算，少付500多元。那樣，一共湊足了1000元。就把杜滌塵的市委書記撤下來了。」

「我的天啦！前些年，杜滌塵不知給全市平反了多少冤假錯案，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回受了冤屈。這是黃泥巴濺進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何年何月才辯得清呀？」

「夥計！生活太複雜了。上頭制定的政策好，可下頭搞陰謀的人太多了。」

「莫要往遠想。過一天，算一天。來！就在這裏坐一會，抽根煙。挨到天亮，就沒有這麼難熬了。夥計！剛才放過蘆水清的事，千萬不能講出去啦！」

「你放心！我又不是施平權那種昧良黑心的人。蘆水清是個好人！是個好黨員！他受了冤枉，遭了陷害，真叫人心裏難過。你說他這次逃出勞改農場是為了什麼？」

「我看，我看他是為了……」

突然，聲音變得很低，被蚊子嗡嗡的叫聲淹沒。躲藏一旁的剛鷹子和敢兒豎起耳朵，一點也聽不清。

他倆想湊攏去，又怕嚇了說話的兩個警察叔叔，只能朝那兩點閃爍的火星投以感激的目光。

然後，他倆輕輕地、慢慢地分開蘆葦，一步一步往旁邊挪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