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

「我爸媽原先就是普通的農民,可是後來周圍開了化工廠,土地被污染了,種地根本養活不了,他們就去了臨省的煤礦上挖煤。以前還行,只要能吃苦就能掙到錢,很多人因此發家致富了,可現在管得嚴了,又要講究什麼可持續發展,人性化經營,成本上升,一般煤礦經營模式根本掙不來多少錢,就有好多礦主違章開採。礦工根本沒簽勞動合同,也沒有任何安全保障,很多安全設備也都是擺設,但還是有好多人擠破頭搶著去干,因為掙錢多。」

「後來出了事故,死了不少人,可因為沒有合同,礦主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只判了幾年就放出來。我氣不過,結果不小心把失手他殺了……因為當時還沒成年,判得不重,可這麼一來,學沒上完還留了案底,更沒地方願意雇我幹活了,我弟弟還小,身體也不大好,錢根本不夠花。」

「為了掙錢,我什麼都干過,工地搬磚、送快遞、保安,甚至是□□,當打手,只要給錢,我什麼都能幹。可還是剩不下錢。」

「……後來我遇到了一個人,挺邪乎的人,那是我第一次接觸跟風水陰陽術數相關,其實他一開始也沒正經拿着我當人,可是我幹活不要命,他也就慢慢重視起來,正好也年紀大了,就教了我幾樣。幾年前他死了,也不知道是故意留了一手還是也就這麼多本事,有幾樣很不穩定。」

「我單幹了沒兩個月,新宏遠就找上門,答應給我很多錢,也把我弟弟安排進了很好的學校,我們才過了兩年安穩日子。」

直到現在,顧陌城和井溶才知道這個男人叫周南,今年不過二十七歲,可光看他那滿是滄桑的眼睛,說三十五也有人信。

這些經歷光是聽着就叫人心驚膽顫,可他說起來卻一臉平靜,從頭到尾一絲波瀾都沒有,好像只是在訴說與自己毫無關聯的一點見聞。

「你們是安穩了,可那些受害人怎麼算?」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周南的遭遇不能說不慘,可他的應對卻很有問題,基本上就相當於把自己的不幸轉嫁到了其他無辜者身上,真的叫人同情不起來。

周南哼了聲,吐了口剛才被劉侯打出來的血,渾不在意道:「這個世道就是這樣,成王敗寇,誰叫她們倒霉?」

說着,又瞪大了那雙滿是怨毒的眼睛,陰測測道:「當年我們一家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又有誰來同情我們?」

井溶抬腿就給了他一腳。

周南也算硬骨頭,臉都白了,卻哼都沒哼一聲。

「你幫新宏遠做了多少事?」顧陌城問。

很明顯,這個人的三觀和為人處世的原則已經被徹底扭曲了,單純的說教或者是用愛感化都是痴人說夢,而他們既沒有興趣也沒有那個閑功夫管這個,所以只好跳過。

「太多了,哪裏記得清?」周南不耐煩道,顯然不是這麼想配合。

「沒關係,」井溶微笑着說,「回頭見了你弟弟,我們可以跟他好好聊聊。」

「你敢動他!」周南掙扎著要爬起來,卻被眼疾手快的劉侯重新踢翻在地,額頭和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睛裏好像要噴出血來,「你剛才答應了不動他的!」

「你們兄弟兩個命途多舛,」井溶垂了眼睛,還在笑,卻叫周南渾身發冷,「讓你們在有限的時間多團圓一下,順便讓他知道你這個哥哥為了他付出了多少,難道不好嗎?」

不管是人還是物,都有弱點,而周南的弱點就是他的弟弟。

「不,不用!」周南瘋狂搖頭,渾身哆嗦,剛才被打的那麼狠都沒吭一聲的,這會兒卻紅了眼眶,「他就是個普通的學生,什麼都不知道,求你們別跟他說,讓他安穩上學,以後找個正經工作,好好,好好成個家……」

不能讓弟弟知道,更不能讓外面的人知道,不然他一定抬不起頭來!

井溶重新蹲下去,笑着說:「來,聊聊吧。」

周南掙扎片刻,在抬頭對上他笑容之中嵌著的一雙沒有情緒的眼睛后,終於崩潰,斷斷續續的將他跟着新宏遠之後發生的事情說了。

在遇到周南之前,新宏遠就已經劣跡斑斑,而周南的加入又讓這一系列的行為升級,進一步變本加厲。

答應坦白之後的周南終於能坐起來,還喝了兩口水,這才慢慢回憶道:「新宏遠對外表現的特別仙風道骨,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似的,可其實他貪財又好色,權力欲/望也特別重,跟他比起來,那個前段時間被抓的張清德都不算什麼了。」

「不過新宏遠特別會辦事兒,也特別擅長交際往來,認識很多有權有勢的人,還有專門的包裝團隊,基本上什麼□□都能壓下來。他特別熱衷於十八歲以下的處/女,原先還是通過正常途徑,找那些你情我願的□□女孩兒,可是後來,他就有點變態了,說想嘗試新滋味,嫌太溫順的不夠勁兒,我就去給他找……」

聽到這裏,顧陌城簡直要吐血,渾身哆嗦,「你還有沒有點兒人倫道德?要是你的妹妹,你也願意?!」

「可是她們不是,」周南咧了咧嘴,露出滿口被染成血紅色的牙齒,眼神沒有一點兒波動,不光是習以為常了,而且也是麻木了,「再告訴你們一個消息吧,他不光喜歡水嫩鮮活的小姑娘,也喜歡小男孩兒,我也有弟弟,可他們不是我弟弟,所以我一點都不在乎他們的死活。之前我就告訴過你們,只要能活,只要能過上好日子,外面的人死光了也跟我沒什麼關係。」

不用顧陌城發火,劉侯已經上去打了他一拳,用力吐了口唾沫道:「媽了個巴子的,跟你一比,老子都像個大善人了!」

他可是有閨女的,要不是這次把這廝抓住了,誰知道過幾年那老貨的魔爪會不會伸到自己閨女身上?

這就是為民除害!

真是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想不到他劉侯還有干好事兒的一天!

井溶也實在笑不出來了。

他本以為新宏遠只是個招搖撞騙的大騙子,可沒想到背後竟然還隱藏着這麼黑暗的罪惡,顯然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最初預料。

周南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事,忽然笑了起來,帶着點兒幸災樂禍,「怎麼樣,害怕了嗎?你們要麼這一次就把新宏遠徹底扳倒,連根拔起,要麼就等着他的報復吧。」

能混到今天,新宏遠也不是省油的燈,中間不是沒有人曾經想跟他作對,可都低估了他的能量,如今下場一個賽一個慘。

井溶抬起眼睛看了他幾秒鐘,突然一言不發的往他鎖骨附近敲了一下,分明沒用太大的力氣,可周南瞬間痛呼出聲,冷汗眨眼濕透了衣服。

他的叫聲實在太慘了,完全是從腹腔內部擠出來的,好像被活着凌遲一樣,已經超出了正常人類所能發出的範疇,尖利又刺耳,劉侯本能的打了個哆嗦,捂住了自己的鎖骨。

太特么狠了!

他飛快的偷瞟了井溶一下,然後悄悄離得更遠了。

沒想到這小子看着溫溫和和的,笑起來跟個麵糰兒似的,竟也是個狠角色?這一整套干下來眼皮子都不抖的!

是不是這年頭都喜歡扮豬吃虎?早年的新宏遠是這樣,如今爆出來一個毛頭小子竟然也是這一號的!

再這麼下去,像他這樣壞的光明正大的人物就沒有生存的空間了!

「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井溶淡淡道,「說說他壽命的問題。他之所以能重獲健康,都是你做的這藥丸的功勞吧?害了多少人?」

才短短几分鐘,周南渾身上下就已經被冷汗濕透了,整個人好像從水裏提出來的,頭髮梢還在不斷滴水,嘴唇都被牙咬破了,慘白的臉讓他看上去更像水鬼了。

他喘了好久才勉強能說話了,聲音顫巍巍的,誠然有疼的關係,但看起來也比剛才老實多了。

所以很多情況下單純的溫柔攻勢已經沒用了,越是簡單直接的手法越有效。

「之前那個邪氣的老頭兒教了我一點東西,但他死得太早了,不少地方我都掌握的不熟練,現在用的比較熟的只有兩個,一個就是之前宴會上攻擊你們的,不過你們身上有東西,沒起作用,當時新宏遠也有些意外。」

「新宏遠既然想拉攏我們,又為什麼要你攻擊?」顧陌城不解道。

周南有些艱難的眨了下眼睛,一滴汗滾到眼睛裏殺得生疼,可他暫時也不敢出什麼么蛾子了,老實道:「新宏遠這個人疑心很重,也有點變態的高傲,拉攏也不是正常的拉攏,什麼讓你們揚名立萬都是假的,他只是想多找幾條聽話的狗而已。你們兩個的名聲太大了,又年輕,潛力大得很,他很怕養虎成患,就讓我先給你們個下馬威。」

顧陌城哼了聲,又問:「那如果我們沒有防備,打中了的話會怎麼樣?」

周南張了張嘴,不太想說,可劉侯已經又很積極的舉起了拳頭,只好小聲道:「內臟受傷,身體會很虛弱,嚴重點的……有可能會殘疾。」

「草他媽的!」劉侯很爽快的抓住機會又給了他一拳,然後帶點兒討好的對井溶一本正經道,「這小子忒黑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井溶沒工夫跟他扯皮,擺擺手示意他挪開點兒,又問周南,「你的另一張底牌呢?」

周南舔了舔嘴角,聲音沙啞道:「借命。」

劉侯的眼睛都綠了,不受控制的上前,聲音發顫,這是純粹激動地,「這是真的?你真能做到?那老頭子是不是就已經幹了的?」

按照幾年前的勢頭看,新宏遠早該完了的,當時他們還都奇怪來着,說怎麼就忽然又好了,就是枯木逢春也沒這麼神奇!

周南垂了眼睛,嗯了聲,又道:「做這種事有損陰德,對施術者本身也有很大的副作用,我本來也不想做得太絕,就跟人借幾年,這樣目的也達到了,人也不會死。」

「但是就像我剛才說的,不知是那老頭本身學藝不精,還是自己留了一手,效果並不穩定,也不是很好。有時候我分明跟人借了五年,副作用也都承受了的,可顯示在新宏遠身上最多也就是一年半載的樣子。」

「他的胃口越來越大,對效果也越來越不滿意,後來我也有些麻木了,他又給了我很多錢,就豁出去了……」

顧陌城的呼吸都有瞬間停滯,渾身發涼,心中有了個很可怕的念頭,「你們殺人了!」

周南沒有否認,冷著的臉好像木雕泥塑,「這樣的效果最好。」

一時間,誰都沒說話,剛才上躥下跳最厲害的劉侯也綠了臉,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

雖然他嘴上叫囂的厲害,之前還鼓動顧陌城他們做掉新宏遠,但也只是說說而已,他只想要錢,還真是沒有殺人的膽子。

顧陌城過去拉了拉井溶的袖子,小聲道:「咱們是不是該報案?」

這已經不僅僅是騙錢了,還涉及到人命啊,哪怕大家非親非故,也不好這麼知情不報。

再說了,要是放任新宏遠這麼下去,誰知道他接下來還會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

井溶嗯了聲,「你先跟劉會長看着他,錄音筆繼續開着,這裏也有監控,等會讓讓劉會長拷貝出來,我先去給苟局長打個電話。」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單靠他們個人的力量是沒辦法完美收場的,畢竟新宏遠后這些年來結交的人脈也不是干擺着好看的,必須藉助官方的力量才能將其連根拔起。

這種事情敏感的很,必須得找個信得過的人,好在苟局長還算是這麼個人。

電話一接通,不等苟局長開口寒暄,井溶就開門見山道:「過年了,我準備送一份陞官加爵的天大富貴,就是不知道苟局長有沒有這個膽識和氣魄,能不能吞的下。」

認識這麼久了,這還是井溶第一次用如此鄭重的語氣說話,苟局長一愣,瞬間意識到有大事發生,也跟着嚴肅起來,「你跟我詳細說說。只要真的可靠,油鍋里的烏紗我都敢撈出來戴一戴!」

上次與那絕佳機會擦肩而過之後,雖然面上雲淡風輕的,可苟局長心裏早就懊惱的不行,半夜三更都經常爬起來嘆息。

他年紀已經不小了,誰知道下一會的機會什麼時候來,還會不會來呢?

富貴險中求,更何況如今正值年末嚴打,不要說會被井溶如此重視的大事件,就算個平日裏不起眼的小案子都可能被聚焦到放大鏡下加倍懲處……

說不定,這次就是自己真正的機會!

井溶還真就說了。

苟局長聽后,沉默半晌,腦子裏跟油鍋里炸丸子似的滾了半天,眼前全是金星,心跳聲震耳欲聾,聲音都激動地發顫了,「這事兒太大了,你等等,我得整理一下。」

井溶這個人他還是了解的,如果不是有九成把握,絕不會輕易開口。也就是說,這件事情基本能夠確定是真的。

但問題是,新宏遠是誰?那是這麼多年來華國鼎鼎大名的風水大師,不知上過多少新聞和報紙媒體採訪!背後沒人是不可能的。

單純一個風水大師並不難搞,棘手的是他背後站着的人,如果自己準備不充分就貿然出手,很可能非但弄不倒他,反而要把自己搭進去。

這是挑戰,卻也是絕對的機會!

要知道,光新宏遠及其親屬名下的二十多套房產總價值就兩個多億,怎麼來的?再有其他存款、現金和貴重物品等,涉嫌到的金融詐騙就要數億,還有至少四名死者和眾多受害人!

沒的說,假如真能定下來,今年頭號大案要案沒跑了!陞官那是鐵板釘釘的事。

通往嚮往已久的榮耀之路的踏腳石就在眼前,觸手可及,聖人也該心動了。

但麻煩就麻煩在,死的那四個人連法醫都查不出什麼問題,雖然之前家屬和醫院也有懷疑,覺得太過巧合,可實在找不出任何暴力痕迹和可能的藥物殘留,也只好這麼下了定論。就算現在倒回去查,即便有了新出現的周南的證詞,可那些匪夷所思的什麼鬼神邪說是不可能作為證據被法庭採用的。

也就是說:證據依舊不足,他們很可能沒辦法將新宏遠定性為殺人犯,哪怕他確實殺了人!

不過這事兒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靈活操作的空間:

有了周南這個知情人透露內部消息,頭一個巨額詐騙沒跑兒,再加上性侵未成年少年少女,數罪併罰,也夠讓新宏遠在牢裏蹲到死了。

至於那些替他撐腰的靠山,向來都是愛惜羽毛的,雙方也不過是互利互惠的往來,一旦新宏遠被捲入殺人風波,從萬眾敬仰的高人一夜之間淪落為高度殺人嫌疑犯,不用他們外人使勁兒,保證那些傢伙自己先就迫不及待的主動洗凈跟新宏遠的關聯了,哪裏還會充什麼義氣好漢,在這個風口浪尖跳出來替他活動?

新宏遠最好反咬一口,苟局長甚至不無陰暗的想到,這麼一來的話他們狗咬狗,鷸蚌相爭漁人得利,沒準兒自己這邊還能撈個大便宜,再弄下幾個礙眼的來……

而且現在這個時間點太妙太絕了,恰恰就是所有人都巴不得吃糠咽菜的表態以示清白的時候,就算平時多麼囂張的人,到了這會兒也是絕對不敢輕舉妄動亂出頭的。

想到這裏,苟局長興奮地搓了搓手,又灌了一杯冰水這才好歹冷靜了一點。

「既然要弄,就弄個大的!」他果斷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要打就要打個出其不意!井大師你們先在那邊穩住他們,我這就去聯絡人!」

這個動靜畢竟太大了,差不多就就是一窩端的情況,絕對會危害到部分人的利益,如果不能一擊即中,反彈起來就不好彈壓了。

只要一想到不久之後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都是新年第一大案,下面赫然列着他苟某人的名字……苟局長就喜得渾身發癢,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要跟着沸騰了。

因為井溶保證會保住弟弟周北,已經開了頭的周南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花了幾個小時把知道的東西都禿嚕了個乾淨。

其中不僅僅是他替新宏遠做的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兒,還有許多並沒經過他的手,但是這幾年來他親眼見過的。

「新宏遠不信任任何人,也包括我,」被餵了幾口水之後,周南稍微精神了點兒,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破釜沉舟道,「我要你們保證讓我弟弟一輩子衣食無憂,對了,要送他出國,給他改名換姓,沒人能找到他!」

顧陌城有點不解,「剛才不是說了嗎,會給你弟弟匯一筆錢,不把你的事情說出去,為什麼非要出國?他一個人在外面你能放心?」

「就是留在國內我才不放心!」周南忽然激動起來,唾沫星子噴濺出來,「你們答應我,快點!只要答應我,只要我看到匯款證明,我,我還有東西給你們!」

還有?

井溶想了想,點點頭:「這個不難,不過你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還能給出什麼籌碼呢?」

周南突然仰頭大笑起來,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淚,「我不傻,新宏遠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他,我也知道他不是真的對我弟弟好。將來一旦有什麼事,他肯定會用我弟弟要挾我!我沒那麼蠢!」

說着,他忽然又死死盯着這邊,一副早有所料的樣子,說:「就算你們把我說的證詞交出去,也沒法給新宏遠定死罪的,對不對?」

因為誰也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那四個女孩兒的死真的跟新宏遠有直接的關聯!

井溶和顧陌城就都沉默了,心裏跟墜了塊大石頭似的沉重。

「我有錄像。」周南忽然語出驚人道。

「頭兩次,我心裏也有點忐忑,生怕新宏遠倒打一耙,連累到我弟弟,我就藉著給他進去送葯的機會,偷偷錄了幾段,不完整,但是有他給那兩個女孩兒喂葯的畫面。」

夠了!這已經很夠了,真是意外之喜!

如果周南說的是真的,那麼他們完全可以將那些女孩兒的死歸結到吃了新宏遠喂下的不知名藥物上!哪怕那實際上只是迷/葯!

「把錄像給我們,」顧陌城馬上說,「我們可以立刻準備送你弟弟出國留學,如果想的話,甚至可以幫他取得外國國籍,留在那邊,這裏的人再如何厲害,也是鞭長莫及的。」

「不可能,」周南一口回絕,絕不鬆口,「我要先看到錢到賬,還要看到我弟弟出國的文件,然後才把錄像給你們!」

這是他唯一的底牌,絕不可能輕易交出去。

兩邊僵持不下,可周南就是咬定了不肯退讓,井溶他們也沒得選。

好在這件事對苟局長而言並非難事,當即滿口應下……

等着他帶人來的過程中,顧陌城總有種恍如隔世的茫然和難以置信。

誰能想到,他們原本不過是想來探探風水協會的底,然後適當的還以顏色,怎麼事情就忽然發展到這個地步?

夜已深,她裹緊了身上的衣服,百感交集,「回去之後我都不知該怎麼跟我爸說了。」

風水協會會長在大年前夕被逮捕的消息肯定捂不住,來之前崇義就擔心的了不得,回頭什麼反應簡直不敢想。

提到崇義,井溶也有些頭疼,想了半天,才幹巴巴地說:「以後他就是英雄的爸爸了。」

顧陌城失笑,估計崇義寧肯不要這個「英雄之父」的稱號!

井溶也忍不住跟着笑起來,伸手將她摟過來,親了親,低聲安慰道:「放心,有我呢。」

顧陌城挺高傲的哼了聲,「當然有你,反正我爸不捨得罵我。」

井溶:「……」還真是!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真的令人瞠目結舌。

幾十名已經進入夢鄉的風水協會成員被強行叫起來帶走,暈暈乎乎的跟那些不久前還在進行豐富多彩夜生活的同行們聚到一起,聽人宣佈這裏剛發生了一起謀殺未遂,集體懵逼。

因為人數總共近百,也都不是什麼沒名沒姓的,經過初步審查和身份核實之後,親自過來的苟局長就下命令放了一部分回去,只留下了十三名情節比較嚴重的。

井溶和顧陌城對揚名立萬當救世主什麼的沒多大興趣,更擔心連累到家裏的兩個老男人,雙方暗中協商之後決定暫時不公開,也混在人群里走了。

年末本就是多事之秋,各行各業都容易出問題,而風水協會作為近幾年華國風頭最勁沒有之一的民間私營協會組織本就手萬眾矚目,不知多少人心嚮往之,想盡辦法都想加入。

然而就是這麼個任誰看來都如日中天的組織,竟然在年前的一個深夜,被嚴打、一鍋端了!

暫且不說外界議論紛紛,次日一早消息剛一傳開,尚在睡夢中的顧陌城和井溶就被分別從被窩裏拎出來,排排坐着接受三堂會審。

秦巒劈頭蓋臉就問:「老實交代,昨天的事兒跟你們有沒有關係?」

顧陌城和井溶對視一眼,齊齊搖頭,特別理直氣壯的說:「絕對沒有!」

秦巒的臉一黑,這絕壁是有問題了!

他深吸一口氣就開始嘮叨,「說過多少次了,人活着不容易,自保為上,沒事兒別瞎戳七弄八的,你們答應的倒是挺好,可轉頭就給我捅了個天大的簍子!」

顧陌城就小聲嘀咕,「也不知道是誰剛一下山就因為跟詐騙團伙鬥毆而被抓到派出所去,還是師兄親自去接的……」

「還敢頂嘴!」秦巒抬手就是一個腦崩兒,「這兩件事的性質能一樣嗎?」

崇義心疼的不得了,憋了滿肚子的教訓的話也都顧不上說了,立刻跳出來抱着閨女噓寒問暖,「不是我說,老秦,咱教育歸教育,不過也得講究方式方法,孩子都是肉長的,怎麼說打就打?」

說着又抱着顧陌城的腦袋一個勁兒的唏噓,小心翼翼的跟端著個削了皮的大西瓜似的,「哎呀疼不疼啊?給爸爸看看,疼壞了吧,看看,都紅了!來,爸爸給你吹吹哈。」

秦巒看着他這個樣子就覺得泄氣,說好的兩個人都唱白臉的呢?這臨陣叛變算什麼事兒?這還怎麼教育下去!

井溶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想笑又不敢笑,只好乾咳一聲,憋笑道:「師父,您別生氣,也別誤會,真不是我們乾的。」

肯定不能承認啊!

秦巒一眼斜過來,冷哼一聲道:「少糊弄我了,風水協會存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聚會也不是頭一年,怎麼以往沒事兒,偏偏今年你們氣勢洶洶殺過去,轉眼就出事兒了?」

井溶一噎,當即很沒義氣的出賣隊友,「都是謝廣平!他大半夜到處溜達,結果不小心撞破什麼,差點給人殺了,我們就報了案,然後來的人順藤摸瓜,也可能是本來就盯了好久了,就是這樣了!」

秦巒翻了個白眼,「你再吹。」

「行了,差不多得了,」崇義率先倒戈,「都是好孩子,大過年的,安安生生聚在一起不容易,別喊打喊殺的,孩子沒事兒就行了。」

說着,也不管秦巒氣的倒仰,徑直拉着顧陌城往隔間走,一邊走一邊說:「走,爸爸給你上點葯。」

顧陌城黑線,「就是彈了下腦門,真的不用這麼誇張啊!」

崇義不管,硬是拖着她去了隔壁的小客廳,熟門熟路的找了碘酒和棉簽出來,要給她消毒。

無奈之下,顧陌城只好乖乖去他對面坐下,結果就發現崇義開瓶蓋的手在發抖,明明瓶口那麼大,可細細的棉簽卻怎麼都對不準,連續幾次都哆哆嗦嗦的戳到外面。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其實崇義並非真的像剛才表現的那樣平靜,也不真的糊塗到對她跟井溶說的話沒有半分懷疑。

這會兒天還沒怎麼亮,屋裏開了燈,橙黃色的燈光籠罩在崇義身上,他微微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顧陌城忽然就心軟了,強行壓下去的愧疚鋪天蓋地。

「爸爸,對不起。」

崇義的身體一僵,下一刻就將碘酒和棉簽都丟回茶几上,然後雙手杵在膝蓋上,用力蓋住了臉。

顧陌城有些不安的掐了掐手指,慢吞吞的蹭過去,伸出胳膊抱住了他,小聲道:「對不起爸爸,以後不會了。」

崇義在發抖。

這個拍起戲來不要命,中度腦震蕩都敢鬧着要重新上場的男人在害怕。

他不是什麼都不懂得小年輕,這個世界看着光鮮靚麗,可背地裏有多黑暗,他清楚得很!

電視上的報道已經很觸目驚心,可他知道肯定隱瞞了很多暫時,或是永遠都不方便公開的內部信息。

他都不敢想,假如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差錯,這兩個孩子會怎樣。

過了好一會兒,崇義才勉強穩定了情緒,然後沉聲道:「我跟你師父認識不久,可多少也了解他的為人,他並不是會無緣無故就大驚小怪的人,也不會說謊。」

說句不好聽的,秦巒本人就有點兒天不怕地不怕惹事兒精的體質,不然當初也不會在街頭跟詐騙團伙打起來。所以說,能讓他如此緊張的事,絕對非同一般。

顧陌城不敢看他的眼睛。

崇義嘆了口氣,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熱乎乎的,這才覺得一顆心慢慢放回到肚子裏。

「我也好,你師父也罷,都不年輕啦,實在經不起三天兩頭的驚嚇。我知道你們都不是那種亂來的孩子,既然這麼做,肯定有自己的堅持和理由,我沒有資格,也不會強制你們改變自己的原則。可城城啊,這世上真的沒有不死金剛,你也永遠都猜不透壞人究竟會壞到何種程度,所以答應爸爸,以後再也不要輕易的去冒險,更別想當然的去試探壞人的底線,好嗎?」

或許在外人看來,風水協會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可崇義清楚的很,真正的較量才剛開始,後續必然十分漫長,誰也不能保證中間會不會有什麼變故。

要是這件事情跟他女兒無關,那麼外界哪怕鬧的天翻地覆他也不在乎,也許還會跟其他圍觀群眾一樣拍手叫好看熱鬧。

但偏偏事與願違!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已經近乎哀求,顧陌城遲疑了下,終究還是點了頭。

「好。」

一牆之隔的井溶和秦巒不知什麼時候也湊到了入口處,父女兩個人的交流都一字不落的落入耳中。

師徒兼叔侄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秦巒忽然無聲嘆了口氣,拍了拍井溶的肩膀,轉身走了。

井溶又往裏面看了眼,也抬腳跟了上去。

兩人轉過客廳,推門進去前面的落地窗透明連廊,站在廊下,看着外面又開始細細密密落下來的雪花,久久無語。

「跟着我幹嘛,不怕我揍你?」秦巒忽然斜着眼瞪他。

井溶笑笑,「師父想揍就揍吧。」

秦巒還真就抬手往他腦袋上糊了一巴掌,然後心情複雜的罵了句,「臭小子。」

說老實話,井溶是真沒想到他竟然會下這麼狠的手,一巴掌下去,半邊腦袋都要麻了的感覺。

看樣子是真生氣了。

井溶也不敢吭聲,怕惹得他暴起。

不怕說句丟人的話,秦巒這個人雖然懶,可身體素質是真的好,也特別擅長出其不意,假如真打起來,井溶還真未必打得贏!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太陽慢慢升起,帶着點紅色和橙色的陽光一點點從雪片中間的縫隙透出來,美得驚心動魄。

秦巒抱着胳膊看了會兒,忽然嘆道:「老崇這個人,嘖嘖,真是個難得的明白人。」

平日說得不多,可什麼都明白,關鍵時候也夠靈活變通。

就好比剛才,其實自己也沒透露太多,可崇義就猜出來了。

而且分明也早就看透了那孩子吃軟不吃硬,偏不明著訓斥,只要放下大家長的架子,就什麼都有了。

井溶摸了摸鼻子,嗯了聲。

娛樂圈本就是個大染缸,複雜得很,哪怕一個人真的演技出眾,假如情商和智商不夠的話,也是混不下去的,更別提走到崇義這樣的高度。

兩個人又站了一會兒,秦巒也不知想到什麼,突然盯着井溶笑的不懷好意。

井溶給他看的渾身發毛,就問為什麼。

秦巒吭哧吭哧的笑了起來,又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樣子。

「他是個明白人,對他自己和城城都是好事,可對你小子,呵呵,就未必嘍!」

井溶一怔,回過味兒來之後就黑了臉。

可不是怎麼的?!

老丈人和女婿,天生的敵人,面對一個雙商出眾,手腕超群的老丈人……

看着他的臉一點點變臭,秦巒忽然就覺得渾身舒坦了,哼著小曲兒,倒背着手,溜溜達達的走了。

這兩個小東西回來的倒早,吃海鮮正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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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那煉丹的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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