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終日夢為魚

不知終日夢為魚

昏暗發白的燈火下,手術室的大門「吱」的一聲被推開,一位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走出來。

「醫生,醫生,請問我妻子現在情況怎麼樣了?」一位蹲在醫院拐角默默抽煙的男人,慌亂起身用沾滿灰塵的皮鞋踩滅煙頭,心急如焚的開口道。

「病人的情況現在不是太友好,已經惡劣到極點,我們已經盡最大努力去治療了」,手術醫生看着面前鬍子拉碴,雙眼通紅的男子開口道。

「對了,接下來治療費保守估計還得十幾萬,家屬這邊後面麻煩再去準備吧,還有病人剛剛做完手術麻醉還未過,不能讓對方睡得太沉,否則這一睡可能就醒不過來,家屬等下先過去照顧。」,眼前醫生微微撇頭,摘了下口罩說道。

「行,我現在就進病房,現在就進病房」男人神色焦灼的急忙開口。

「還有,少抽煙,病人現在聞不得刺激性氣味。」穿着手術服的醫生轉身開口道

「好,好,好,一定,等下去病房一定沒有煙味。」

來到洗手間面前的男子惡狠狠的拿着牙刷不斷在鼓動的口腔來回刷著,又不斷的漱口,緊接着乾裂的雙手捧起一團清水,用力的搓著臉頰,,彷彿在搓一塊抹布。。對着鏡子輕輕的整理下服裝,緊皺枯黃的面色露出一個看起來稍微不顯僵硬的笑容,然後徐徐走進病房。。。。

此時病床上的人臉上蒼白,表情微微痛苦,這是麻醉過後的後遺症。。。

「小敏,小敏,別睡啊,一會再睡,我們一會再睡啊」病床前的男子不斷的徐徐開口,眼神溫柔的望着臉上蒼白,面帶痛苦的妻子開口道。

「別睡啊,別睡啊,不能睡啊·····」說着又不斷用寬厚的手掌緊緊搓著對方的手腳,很涼,很涼,冰涼的不帶一點溫度。。

已經不知過了多久,病床上的女人用力的扒拉了下眼皮,看到病床前雙眼通紅的男子,正低着頭仍在輕輕搓著自己手心。。又不知麻木的一會喃喃開口喊著自己名字。。。

「老公」女人蒼白的臉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老婆,你醒啦,醒啦就好,醒啦就好」男人開口道,眼角微微皺起露出笑容。

「嗯醒了」

「醫生要說要吃清淡的,但是得有營養,我一會兒回家做個雞湯給你送過來」男人拉着對方的手親切的說道

「嗯好,不過你會做飯嗎?以前在家都是我做的哦」女人輕輕的開口道,想要露出一個笑容,結果又牽動剛剛受傷的傷口,略顯痛苦的皺着眉說道。

「我可以學呀,以後每天我都可以做給你吃,每天都可以,」男人輕輕的撫摸著對方蒼白不見血色的臉頰,露出溫柔的神色開口道。

「嗯」

「只要你別走,別走,我什麼都可以學」好一會兒,男人喃喃的彷彿在自言自語開口道。

「要不。。。我們別治了吧」好一會兒女人撇開頭不忍的開口道,不是對生的希望,而是不忍就這樣離開眼前的男人。。。

「說什麼傻話呢,我們有錢,我們有錢的,放心,放心,你的病很快就能好啦,我已經找了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等我啊,一定會好的。」彎著腰的男子緊緊抓着病床上女人的雙手開口道。

「嗯······別太勉強自己·····」

病房裏昏白的燈光下男人緊緊握著對方雙手,一時相默無言。

回到家中的男人,打開燈光后映入眼帘是空蕩蕩的只有一張床,一個電視。在半個月前,男人已經將所有能賣的東西都賣了,又不斷的從信用卡套現,親戚朋友之間能借的都已經借了個精光。。緊接着又手忙腳亂的進入廚房,一輩子沒做過幾次飯的男人,從來沒有像此時一樣用心的在廚房不斷來回忙活着。

此時已經做完飯的男人正拿着手機不斷的來回翻動通訊錄,電話已經打了十幾個,房間里是許久未打掃,一地凌亂的煙頭。。。

「張兄,一萬塊都沒有嗎?多少都可以,幾千也可以的,我一定會儘快還你的」男人盡量露出最低姿態的口吻開口道。

「不是我不借啊,剛剛結完婚,小孩奶粉錢,房貸車貸,我每個月都入不敷出啊,兄弟知道你現在很難,但是我真的沒辦法啊······」

「嗯,我知道,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但是我真的沒辦法啊,真的求求你」

「哎,你問問李兵吧,他現在混的還不錯,看他能不能幫幫你,家裏親戚能問的你也先問問」

「嗯······,還是謝謝了」

好一會兒,聽着電話里「嘟嘟」的迴音聲,周文雙腿彷彿支撐不住,身子緩緩的靠着牆面下滑。

「呵呵。。。呵呵。。。呵呵呵。。。」夜已深,,此時高樓里一座空蕩蕩的房間中一個男人無助的蜷縮著身子,雙手抓着凌亂油膩已經幾天未洗的頭髮,不知在哭還是笑。。

整理好情緒的男人小心翼翼的將雞湯打包好,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正奔向醫院。

剛剛邁入住院部高樓腳下,映入男人眼帘的是一團艷麗像玫瑰花般艷麗的鮮血緩緩在白色的水泥地徐徐綻放。。四處圍滿了男女老少,指指點點的人群,穿着白色制服的醫生焦急的在不斷走動。。。

「鐺」的一聲,男人手裏的雞湯灑落一地。。。

「啊!啊!啊啊!」男人此時如同發瘋般咆哮的跌跌撞撞奔向擁擠的人群里。。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男人如同行屍走肉般,顫顫巍巍的伸出手臂,又小心翼翼的縮著雙手不敢觸碰,生怕眼前心愛的女人如同泡沫般一碰就碎,撕心力竭的開口道。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有錢的,我們有錢的,我可以弄到錢的,就只差一點了,真的只差一點點了,我可以弄到的」男人跪在女人面前,身體顫抖著不斷自言自語。。。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丟下我」男人空洞的如同木偶仍在喃喃低語。

圍在周圍的人,有人偷偷用袖子抹着眼角,有人面無表情,有人微微撇開頭,也有人看了一陣熱鬧轉身離去·······

半個月後·········

深夜裏的城市依舊燈火通透,晚風靜靜吹着,一個醉漢跌跌撞撞的走着,手裏攥著酒瓶有一口沒一口的往嘴裏灌。

又不斷自言自語,瘋瘋癲癲的跑在夜還很長,風聲微微怒吼的天橋上。

「哈哈。。。哈哈。。。哈哈。。。沒啦。。沒啦。。。都沒啦。。我沒有家啦。。。我現在要去哪裏啊。。。去哪裏啊。。。。」

「就差那麼一點,就差那麼一點啊」

「我是個廢物。。。我是個蠢貨。。。我是個下賤野種。。。我他媽不是人。。。我是個畜生,我是一個一無所有沒有任何用的廢物。。。」

賣光了所有可以變賣的東西,借遍了所有能借的人,還是差那麼一點,差那麼一點。。。還是沒有救回自己的妻子。。

深夜的冷風輕輕吹動男人肩膀黑色的背包,裏面一沓一沓的紅色鈔票,此時像廢紙一樣沒有任何用處的靜靜躺着。。。。

女人死了,男人瘋了。。。而這個世界依舊在按照它的軌跡緩緩運轉。

此時的人間不再溫柔,充滿了絕望。。。

鋪子裏的燈光微微搖曳,陳凡已經知道了發生在男人身上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煙霧繚繞里,好久后開口道「你先回去吧,三天後來找我,我儘力嘗試讓你和你妻子再見一面。」陳凡雖然作為一個算命的,但是畢竟以前陰陽眼未關閉時,是看到過不少陰靈,準備等送走男人以後好好查看老頭留下的資料,再度開啟陰陽眼,然後藉助玄武印的作用,看看能不能幫助眼前男子。因為陳凡依稀記得留在世界有所執念的亡魂,一般都是不會這麼早入輪迴,女子雖然是自殺,但是陽壽將盡,只要步驟做好,是可以了結周文的心愿。

世間有三苦無非為情苦錢苦命苦。多數人佔一樣,心扉間則如同存在一塊幽深看不見底的湖泊,藏着掖着,白天戴着面具,晚上則如同抑鬱怪般不斷徘徊掙扎在自己的心湖間,而周文是其中一員,恰好三樣都占。愛而不得的不是周文一個人,生活苦難的也不是周文一個,每個人的故事都不長,寒風烈酒作良藥,小酌幾杯甚好,而酩酊大醉則夢醒一生罷了。

彼時的陳凡心湖間如同投入一顆不輕不重的石子,餘波不斷蕩漾。世間不平事很多,遇到一件,就做好一件,此時的陳凡是如此認為。他想做好這件事,盡自己全力去做好。

生活啊,畢竟幾人真得鹿,不知終日夢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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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解憂雜貨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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