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第四節

上文書咱們說到:杜老爺接到鎮江知府的公文,打開來一看是唉聲嘆氣,愁眉不展,忙叫人請師爺過來,師爺來了看過之後,也是沉默不語。

就在這時侯,杜懷仲、杜江海二人,捧了書來向杜老爺請教功課,看到義父與師爺心事重重,就上前問是怎麼回事兒,杜老爺嘆了口氣:「知府發來行文,說安徽今年水災之後,爆發瘟疫,疫情正在向江浙一帶蔓延,要各地做好防範,情形不容樂觀啊!」

二人吃了一驚,要知道那時侯的人,連傳染病的發病原因都不明白,藥物更是沒有——連青霉素都沒有,只能含糊的解釋為「瘴癘」等等,得了瘟疫的人,基本上只有等死,而所謂「防範」,根本就是句空話,最多是提前有點心理上的準備而己。

看到兩個老頭子眉頭不展,二人也知道事情嚴重,杜懷仲一皺眉頭,說道:「孩兒在花旗國時,花旗國也曾流傳過瘟疫,當地人避疫的手段,孩兒也見識過,不知能不能幫的上忙。」杜老爺眼睛一亮,忙道:「說來聽聽。」

杜懷仲從棋盒裏拈了一粒白子,放在桌子上:「這防疫工作,頭一件重要的,是要講衛生。」杜老爺和師爺還在想什麼叫「講衛生」,杜江海忙解釋道:「就是要乾淨、勤洗手。」

「不錯,」杜懷仲點點頭,「所謂『病從口入』,飯前便后,一定要洗手,喝水一定要燒開,不食生冷食物,不食不潔、變質食物。」杜懷仲一再強調洗手的重要性,這並不是誇張,洗手這個最簡單的事情,阻止疾病傳播的作用卻是巨大,古代無論東西方都不講究洗手,甚至接生的穩婆、接觸死屍和病患的醫生都沒有洗手的概念,無形中成了巨大的傳染媒介。惟獨伊斯蘭教的教義中,特彆強調清潔觀念,甚至沒有水的時侯也要用沙土凈手,實在是非常的明智。

「這樣便能不生瘟疫?」師爺有點不信的問。

「還不夠,」杜懷仲又拈起一粒棋子,「不僅要講個人衛生,還要注意環境衛生,要組織人手,疏浚積水、清掏陰溝,清理垃圾。」杜懷仲知道那個時侯的中國人,社會感不強,政府也無心這些公共事務,是以所有的城市不是缺少規劃就是缺少基礎設施。「還要除四害,開展轟轟烈烈的愛國衛生活動。」杜江海說。

「何謂『四害』?何謂『愛國衛生活動』?」杜老爺諤然說道。

杜懷仲瞪了杜江海一眼:「『四害』就是老鼠、蚊子、蒼蠅、跳蚤。花旗國人以為,講衛生看起來都是些小事,但做的好不好,關乎國家利益,所以叫『愛國衛生運動』」。

杜老爺點了點頭:「有道理,有道理。」

「只是這蚊蠅鼠蟲,除之何易?」師爺問。

「這個不難,我這兄長,可是這方面的高手,在花旗國時年年被評為衛生標兵,這等事交給他即可。」杜懷仲給杜江海挖坑,心想叫你亂說話。

「如此有勞了。」

當下杜懷仲又講了不少防疫措設,杜老爺感嘆花旗國防疫果然有些章法,又命師爺採辦藥材、陳醋,心想我土的洋的一起來雙管齊下,且看看成有幾分成效,又託付二人幫着處理防疫的事情,二人一口答應下來。

第二天杜懷仲去找師爺,正看見師爺在忙着差人採買藥材,那師爺是個活人精,早知道一旦疫情的消息傳開,肯定有無良的奸商囤積藥材等著大發國難財,昨天見過老爺之後便派人冒充行商,以頗為優厚的價錢和各大藥店訂下了數量可觀的藥材,還下了訂金。現在正在暗自得意中,看見杜懷仲進來,從袖筒里抽出一張紙來,麻煩他採買這些物品,便戴上水晶鏡,裝好了水煙袋,吹燃了火捻子,一邊抽起煙來一邊看,杜懷仲心想林語堂說過,中國人有兩件傳家的功夫是人人都會,一件是使筷子,另一個是吹火捻子——古時侯沒有打火機火柴什麼的,只能吹火捻子點火,那師爺曾見過杜懷仲的打火匣子,讚歎做的精巧,卻嫌那火油有一股臭味,不肯用,還是吹自己的火捻子,杜懷仲也曾跟着學,卻是怎麼着也學不會。

師爺展開單子一看,上面羅列各種物品,越看下去,卻越是眉頭大皺,看到磚、木、灰漿,還明白這是昨天說過的要在各村鎮擇下風、乾爽,通透之處蓋疫舍。待看到「糖果點心」一樣卻大為詫異,問道:「這糖果點心,又有何用?」杜懷仲笑道:「這乃是家兄所要,他說必有用處,在下也不明白。」,師爺搖了搖頭,再看下去,又驚訝的道:「這,這?這些物件?莫非要做餚肉開館子不成?」杜懷仲笑道:「師爺,您老就放心去辦吧,山人我自有妙計。」

疫情是說來就來,不久就傳來消息,鄰縣己是病倒了一片,那些藥材店的老闆這才覺得大事不妙,等到那些「行商」拿着憑據來提貨時,原來看着頗為有利可圖的定價,現在竟是連進價都不夠,心痛的更像是割了他們一塊肉一樣。

師爺提藥材回來,杜老爺叫人在城門口支起大鍋,來往行人,人人先灌藥湯一碗,杜懷仲特別提醒,所有的碗侍一人用完后必須清洗,半上籠蒸半個時辰方可再用,家家戶戶由里正、鄉長帶領村民燃艾熏醋,搞的整個鎮江古城一片醋香撲鼻。

杜懷仲帶了一幫衙役民夫,張羅著清掏陰溝,鋪設下水道,改造茅廁、清運垃圾,又在城外找了個窪地,設為垃圾填埋場,還好那個年代的垃圾沒有什麼有害物質,全都是純天然可降解的,他本來還想着要建一個污水處理廠,但經過計算,發現工程量浩大,花費太多,終歸做罷。

至於杜江海,他做的更絕,他公然用糖果點心換死老鼠——這等事兒成年人聽了一笑了之,但對於小孩子們誘惑可就大了,一時間全縣的老鼠算倒了八輩子血霉,到處都有兩眼放光的小孩子手提棍棒口袋圍追堵截,大有納粹黨搜捕猶太人之勢,別說是家鼠倉鼠,甚至田鼠松鼠都被株連九族,甚至有個小孩提了兩隻蝙蝠去問杜江海能不能換糖。杜江海穩坐中軍賬,把收來的死鼠用石灰粉封了,全數倒進了垃圾填埋場,一面又把衛生習慣編成了兒歌,教給小孩子們傳唱,時間不長,滿鎮江大人小孩都知道了「飯前便后要洗手」、「隨地吐痰得肺癆」,這一手讓杜老爺對他刮目相看。

在爆發了疫情的村子,杜老爺採納杜懷仲的建議,實行了隔離措施,禁止人員出入村,家家戶戶呆在家裏禁止出門,由里正組織人手,給各家送飯送水,好在這是江南是魚米之鄉,一時半會兒倒還不至於發生飢荒。這種做法本是資本主義早期,西方城市在瘟疫時期採用的非常手段,被杜懷仲拿來用了。

至於那些病患,被安置在事先建起的隔離疫舍中,早晚有人服侍——本來幾乎沒人願意做這種事,但有一些僧侶包括約瑟夫牧師,都不顧自身安危去照顧那些垂死之人,令人大為感慨,說實話,那時沒有什麼真正有效的治療手段,大多數時侯,人們只能束手無策的看着那些人死去,當第一個病人在杜懷仲面前死去時,他受了極大的震動,第二個人死去時,他到了崩潰的邊緣。

「杜先生,你做的很好了。不要為難自己。」約瑟夫說。

「得了吧,咱們什麼也沒幹,就是看着他們死。」杜懷仲說。

「但他們死的很體面。」約瑟夫微笑着說,這一點杜懷仲很佩服這些宗教人士,無論是土和尚也好,洋和尚也好,他們見到的死亡比自己見到的多的多了,但還能這樣心平氣和。

「知道為什麼嗎?他們走的時侯,有上帝在他們身邊。」約瑟夫說。

杜懷仲哼了一聲:「他們可不是基督徒,再說,這話你怎麼不跟他說?」他指了指遠處正在為死者念經的僧侶。

「上帝不止有一張面孔,我的孩子。」約瑟夫說。

「切!」杜懷仲站起來走人了,但是不管他表面上怎麼不屑,心裏明白,那些由牧師和和尚照顧的病患,臨死前的神態都是安詳的。

杜江海到疫舍來看他的時侯,嚇了一大跳:「你怎麼憔悴成這樣?」

「我沒事兒,就是有點累。」

「珍惜點自己吧。」杜江海說,遞給一個油紙包。

杜懷仲打開來一看,是一塊四四方方的東西,半透明,黃黃的。捏起來滑滑的。

「你做肥皂成功了?」

「是啊,不過成本還是有點高,口鹼*太他媽貴了!」

「太好了,你算幫了我大忙!」

「誰幫你啊!我這是為人民服務。」

原來,自從知道瘟疫要來那一天,杜江海就想好要做肥皂了,這東西說簡單也簡單,從古羅馬時代就有了,但說難也難,直到現代,肥皂才成為老百姓常用的生活必需品。面對瘟疫,他決心把肥皂攻克下來。

肥皂的成份很簡單,就是油脂和鹼,關鍵在於材料的提純,中國古代就有用動物胰臟和草木灰等混合做胰子的習慣,但那東西只是做為貴婦人梳洗的用品,對整個社會的做用不大,杜江海決心造出現代意義上的肥皂來。

真沒想到呀!他望着院子裏堆積如山的豬油豬皮想,誰會想到一個程序員會改行干起化學來。

比想像的更順利,試驗過幾次之後,肥皂就成功了。那些參與工作的民夫們驚訝的發現,自己搬運油脂搞得滿手的油膩居然輕易的就洗了個乾乾淨淨!第一批肥皂被送到隔離疫舍,每天的清洗工作大為減輕了,杜懷仲要求所有參加防疫工作的人必須用肥皂洗手,民夫和衙役們還偷偷把用剩下的肥皂拿回家去,給老婆洗衣服用,結果那些家庭主婦們發現,衣服一下子變的好洗多了,居然不用棒槌了!

天氣越來越冷,杜老爺的眉頭總算漸漸舒展了,天氣涼下來,疫情就該緩解了。

果然,過了中秋時節,疫情況算平息了,人們總算能喘口氣,補上一個中秋節了,在這次瘟疫流行的各府中,鎮江府的疫情最輕,在鎮江府的幾個縣中,烏柁縣的疫情最輕,和周圍幾個縣比如同鶴立雞群,知府大人的嘉獎狀也發了下來,杜老爺也不過是淡然一笑,早二十年,他也許會看重這些,但他己到了知天命的年紀,這些東西,早視若無物了。

虧得兩個年輕人啊。他忽然想起了一事,便叫過懷仲,江海兩個來,讚賞了他們所做所為,又讓杜懷仲杜江海把這次防疫的經驗教訓總結一下,寫下來供後人借鑒。二人領命而去。

*註:口鹼:古時中國使用的鹼一般多為來自新疆的天然鹼,因經塞上重鎮張家口進入中原腹地,所以慣稱口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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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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