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祈縣02

車馬店裏大通鋪的木板床，比起荒山野嶺里的泥地、山洞要好上許多，然而這個時候的林子心仍然無法安心，他急需一處能讓他安身也能讓他「隱身」的所在，他必須儘快租到一處房子落腳。

進入祈縣的第二天，林子心一大清早便起身出門了。

在縣城裏穿街過巷，林子心假借問路與人攀談，又向人打聽些本地的風土人情，看似舉止散慢，實際上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暗中觀察著、警惕著，他發現，在這裏沒有人會格外留意外地人，因為大家每天見到的人里有一多半都是外地過路的客商。

林子心自稱名叫李木，遠道來祈縣投奔親戚。「尋親不遇」的理由，贏得了聞聽者們的同情，林子心很快便獲得了幫助。

有了本地人做指引，沒多久就得了消息，被介紹的空宅在城南的楊柳巷，是一處背街巷子裏的獨門小院。

林子心正想遠離人群，一看那處僻靜的所在便覺得滿意。他請了幫着自己找宅子的老者當保人，看過房子當即就約定租下。

從清早奔波到半下午，租房契約順利地簽下，心裏那口氣鬆懈下來，林子心頓時覺得口渴難耐，看到路邊有井，他不由走了過去。

這一處水井是供往來路人喝水並飲牲口的，井旁有吊桶，這時已有好幾個人圍在井旁，見林子心走來，有人用瓢舀了一瓢水，遞給這個後來者。

林子心接過，低聲道謝，然後蹲在井旁，雙手捧著瓢喝了起來。

「這天兒真熱。」

「一大清早就跟下了火似的。」

「要麼起個大早趕路，要麼就傍晚走，還能風涼些。」

身旁的人們說着話，林子心喝着水，似聽非聽。此時，心情放鬆下來的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就在不遠處，有個人正定定地盯着他。

陸星穿着便裝上街巡查，在縣城裏轉了一會，才剛找了處陰晾地兒想歇歇，一抬眼，就在街對面，一個他有印象的身影落到了陸星的眼裏。

沒想到這人竟然自己又撞到了他面前，陸星心裏暗笑：嘿，這也太巧了！又遇到了！

昨天，陸星和林子心的相遇可以說是擦肩而過，今天，陸星趁機又好好地打量了對方一番。

那人是個年輕人，穿一身破破爛爛的麻布短衫，頭髮挽在頭頂，用根竹簪別着，腳上是一雙鞋面上有洞的舊布鞋。陸星瞧着他，只見那人臉色蒼白，面容憔悴，神情哀愁，形如乞丐一般，看着甚是落魄可憐。

此時，那人雙手捧著水瓢在喝水，看得出來他很渴，大口、急切地吞咽著，但是，他整個人蹲在那裏手捧水瓢的姿態，倒是讓陸星看出了幾分「斯文」，甚至是「優雅」的感覺。

留意到那人露在衣領外的曲線優美的頸項和端著水瓢的修長手指，陸星暗想，嘖，這手跟臉可真不配。

隔着不算遠的距離，陸星的目力又很好，他把年輕人的長相看了個清楚。那是張平平無奇的路人臉，無甚特別，左眼角上有道疤，應該是舊傷，癒合后傷口那一塊的皮肉扭曲了，使得那人左眼的眼角成了向下的耷拉眼，破了相，不僅是左眼角，那人的左邊頸側也有指甲大小的一塊皮肉扭曲的疤痕，像是被什麼擦傷之後留下來的。

陸星把這些看在心裏，暗想，睫毛倒長，撲扇撲扇的跟小翅膀似的，可惜長在這雙疤瘌眼上，白瞎。

眼見那人喝了水，把水瓢還回，道了謝。陸星暗想，這人倒是怪有禮貌。

看着看着，昨天在縣城的城門口初見這人時心裏的感覺，現在又浮上了陸星的心頭。

怪怪的，真的是怪怪的。

引起陸星注意的是——他看不出這個陌生人的職業來！

陸星快速地在心裏過了一圈，仕農工商？不像，僧侶道人？也不像。

他是做什麼的？

盯着那個年輕人的行為舉止，仔細察看他身上的穿戴，陸星在心裏飛快地判斷著，農夫？挑夫？砍柴打獵、漁夫？船家？店鋪夥計？小販？雜役幫工？手工匠人？不，不像，統統不像！

不管怎麼看那人，陸星都能感覺到引起他注意的怪異之處，這是陸星內心油然而生的對那人微妙的感覺，是一種本能。

不對勁啊……

有問題！這個以前沒見過的外地來客，有問題！陸星在心裏肯定了他之前的判斷。

昨天，陸星只是叫人跟着林子心，探看林子心進城之後都跟什麼人接觸過，在哪裏落腳。現在，既然這麼巧，這人又撞到了陸星眼前，陸星覺得索性就由他自己繼續跟着這人，看看對方接下來要在這縣城裏做些什麼。

眼看那年輕人離開井邊，向前走去，陸星盯着他的背影，等到年輕人走出稍遠的一段距離之後，陸星也邁開腳步，晃晃悠悠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