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眉間一點硃砂(下)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眉間一點硃砂(下)

削金斷玉的寶刀,隨意一把都是媲美「工造」品相的刀器,唐簡人手裏的這把做舊貨,無論是從工藝還是鍛造手法上看,都是一爐出三五十把里的上上品。

刀劍足以削金斷玉,不敢說品相達到「工造」。

但這樣的刀劍,穩穩的摸到了百鍊刀的層次。

百鍊千鍛之刃,市場已經是數百至數千銀價。

若非每一把「工造」品相的兵器,都有自己獨特唯一的特性。

有些火候的大師傅稍稍定睛一觀,就能看破刀劍的好壞,尋常刀劍無法模仿和偽造「工造」級別的唯一性。

要不然……唐大公子說啥也得給自己死皮賴臉混一把「工造」級的寶刀名劍。

……

唐簡人獅子大開口,他要的每一件東西都是有價無市的玩意。

寶刀兵器且不論,品相和龍虎山的「金光咒」法玉平齊,乙等水準的震屬符籙,還有顧野手上那把「工造」品相快被「砍爛」的綉春刀……

這些稀罕玩意湊一起,沈家的庫存應付起來是綽綽有餘,但單以聚寶號一家商行的實力,想要湊齊也得不少時日。

畢竟……金銀天下流通,寶貝自家私藏。

若不是遇到了傷筋動骨的事兒,誰家會把自己私藏的寶貝拿出來應急,都是保命傳家的貨,稀罕著呢。

……

聽着唐簡人的要價,這些東西還不算兩人吊著一口氣的湯藥費。

單以黃白之物算,足夠在應天府靠皇城的地段,盤下一間獨門獨戶的小院了。

沈小公子壕氣萬分,方才雙倍賠償的話脫口,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僅管唐簡人的開口,讓他這樣的壕門貴子,也稍稍蹙眉。

他望着男人手掌心,那道縹緲無形,將要散去的符意。

符意的品質很高,唯獨缺了量數,留下的這一絲符籙真意,能施展,也維持不了一次完整的咒法。

……

「本公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要的這些物件的確稀罕,但和本公子的性命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我沈家有恩必報,不欠人情。

這次行商的貨物不多,得等車隊到了杭州府,我再差人去收羅你要的東西。

龍虎山的「金光咒」而已,這次的奇門物件里有一張天師府外傳出來的殘缺雷符「陰雷籙」。

……

一會兒見了三爺爺,我讓他取來抵你這一道法玉。你懂得行當,雖是殘缺,但涉及雷法這樣的神通,這道「陰雷籙」的價值,足以抵雙倍的「金光咒」。

刀劍之類的,你從這次的商貨里隨意挑一把做替。至於乙等的神符,還有修復「工造」級別的綉春刀,都得等到了杭州府才能兌於你們。

我沈家不喜歡欠下人情,你和這個刀手今晚受到的傷勢,本公子會請名醫用大葯為你們調養如初,等到了杭州府拿到你們那部分東西后,我們兩清。

不過你得記着,這些賠償都是我一人應諾的。只有等商隊安全到了杭州府,我才能兌出剩下的東西,中途若是本公子出了什麼差錯,就只能勞你們空跑一趟了。」

……

沈家人的眼睛,出了名的賊。

沈小公子看得出來唐簡人掌心裏的那道符籙真意,質量極高,造不得假,這才敢應諾下來。

他出身在沈家,雖未曾歷練過,但做事也留了份心思。

他給出的條件極其富裕,不過只能先拿一部分定錢,餘下的盡數拖到杭州府。這也是因為他看出面前這個男人是少見的高手,自己給自己下了一道保險。

衣裳濕透的金貴公子,身體里流淌著沈氏的血。

他雖然看起來薄弱,但談起這種生意事來,背脊無形硬挺了起來,眼眸里閃爍著靈動和驕傲。

末尾的語氣刻意重了幾分,小公子拽下自己右手上的一枚尾戒,穩穩的扔到唐簡人手裏。

看着手心裏,一枚純銀鑄造的戒指,唐大公子此刻頗有一種自認虧損,拿東西跑路的衝動。

好傢夥,小崽子到底是富貴人家,這樣的家底都敢隨身帶在身上。

……

「哼,此事既是本公子和你們立約,這件信物足以做抵。

應諾你們的東西,只有我能給出來,在到杭州府之前,此物暫時抵押在你身上。

我們商道上的人,最重信諾。

你也別想着拿東西走人,此物是我沈家的信物,沈家自然有法子尋回來,,而且天下錢莊也並非是單認一個信物,有其他心思都可以儘快收回來。」

……

沈小公子做生意,似乎也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他毫不猶豫的拿出信物,甚至不願意通過其他人,自己直接經手。

看着面前這個被雨水凍得鼻頭髮紅,皮膚慘白的小公子,眼眸里還燃燒着驕傲,唐簡人默默握緊拳頭,冷冷一笑。

……

「妥,唐某也相信,你不會拿沈家的名譽糟蹋在爛泥地上。

此約應下,還請小公子安全到了杭州,莫忘了我們兄弟一路上的操勞。」

……

臉上依然維持着高手氣質的孤傲和冷笑,實際上唐大公子的心裏樂得,若非此地有人,他恨不得在爛泥灘里哼次哼次的打個滾。

終究是涉世不深的小公子,這一波血賺。

麻溜的收起那枚純銀尾戒,唐簡人懂得見好就收,儘管依小公子的性格繼續激他幾句,說不得還能套出更好的寶貝。

但雨幕里的馬蹄聲,唐簡人開竅的耳力聽的一清二楚。

出了這麼大的事,聚寶號果然來人了。

……

五匹高頭駿馬的馬蹄,踏的雨水飛濺。

聚寶號沈三爺身先士卒,胯下的汗血烏駒,馬蹄鐵踩踏在山地上,一步就是四個小坑。

似乎聽到了雨幕里傳來的馬蹄聲,淋濕衣衫的沈小公子頓時心裏有了底氣。

他站直了身子,理乾淨衣裳,順便抹掉了臉上的一些污垢,整個人又變成了那個驕傲的貴氣公子。o(^`)o

回首看着雨幕里的五騎,沈小公子揮了揮手。

……

「三爺爺!」

……

臨空吆喝了一聲,對於這個給沈家賣命一輩子的老人,沈氏很多人都報以敬重。

聽着小公子的聲音中氣十足,最多因為雨寒有些打顫,沈三爺嗓子眼的心才沉到肚裏。

……

「公子安好,老僕來遲了一步,萬幸那些賊人沒有得逞。!」

……

勒住韁繩,沈三爺雖然體態圓潤,但翻身下馬的功夫一氣呵成。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小公子的身子骨,發現沒有缺胳膊少腿的這才平緩下呼吸,解開自己身上的披風裹在小公子身上。

……

「萬幸,萬幸。

公子福大命大,這一回我聚寶號雖然有損,但劉老已經逼退了賊人,背後的人若不能一氣呵成,這一路想來會安分不少。

沈某沒有看錯人啊,公子無恙,還得多虧了……」

……

樂呵呵的笑容,隨着沈三爺看到那身破破爛爛的總旗錦衣后,彷彿被夜晚的雨水寒露生生凍僵。

若非這具身體還有細微的呼吸聲,沈三爺都怕顧野非公殉職了。

他有些愧疚的迎著一旁憐人的小姑娘家,那泛紅的眼角和哭紅的小鼻頭。

棠棠一聲不吭,像是只受驚的小鹿,緊緊摟着顧野的腦袋,用衣角蹭掉他臉上的血垢。

越是沒有聲音,沈三爺心裏就愈發不是滋味。

他再看一旁狼狽不堪,卻平生一股孤傲豪氣的唐簡人。印象里,這個風流成性的公子哥,果然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開竅之輩,哪有等閑。

沈三爺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宛若獨狼一樣兇狠的男人,才是唐簡人風流皮相下的本相。

不過,能將顧野和一位開竅的高手傷到這種程度,看來這裏剛剛發生的戰鬥,比劉爺對付的那把飛劍還要兇險。

……

「沈三有愧,今夜多謝二位壯士。

此地……到底發生了什麼?」

……

捧手一作揖,沈三爺沖着重傷昏迷和垂死的顧野,唐簡人二人鞠躬一拜。

這個體態圓潤的老人家,眼眸里壓抑不住一股陰狠。

深吸一口氣,鶴髮白袍的獨臂老劍客漫步走出。

他皺了皺眉,聞着雨水裏交雜的一股焦煤味,還有那棵沐浴雷火的老樹。

……

「有妖氣!

是大妖,而且是修出了神通的大妖。

小公子真是福緣深厚,這樣的劫數下還能保住性命。可恨劉某人有要職在身,要不然我在此地坐鎮,飛劍之下定斬那妖孽。」

……

開竅的劉奉安,能感知到的東西比一般人多很多。

看着這個白袍獨臂,賣相極好的老傢伙在小公子身邊拍着他的肩膀,吹着老母牛的桃花源。唐簡人心裏暗暗呸了一口,老傢伙真能裝。

還一劍斬妖呢,剛才那陣仗,這道骨仙風的老骨頭敢出劍,那妖孽就敢把他吸成人乾乾。

劉奉安口中的神通大妖,讓沈三爺對兩人的感激更重三分。

沈三爺忙着查看唐簡人他們的傷勢,劉奉安則是以聚寶號坐鎮第一人的身份,護佑在沈小公子身邊,表著忠心。(老舔狗了)

……

「劉爺,您身上的傷還是快些敷藥吧。」

……

看着老人白袍下被飛劍割開的一些血跡,小公子知曉劉奉安也是經歷了一場死戰。

作為聚寶號供奉多年,劉老對小公子也是有感情的。

他高挺的身子屹立在沈小公子身後,單手安撫在他的肩頭,彷彿是一座遮風擋雨的大山。

老翁慈目,雨幕里呼出一線白霧。

……

「可恨啊,可恨我修為火候不夠,無法飛劍一出,隔着這麼遠斬那妖孽。

讓小公子您受驚了,您放心,有我劉奉安坐鎮此地,必保您安心上路。」

……

劉奉安鶴髮白袍的屹立在小公子身後,他有些歉意的搖了搖頭,似乎在懊悔小公子遇襲的時候,自己不在身邊。

聽着劉奉安的話,一臉驕傲的沈小公子開口說道。

……

「劉爺爺您不必懊悔,各司其責的道理我明白。

這一路有您護佑,等回了應天,我差人替您尋一把法寶胚子的飛劍做禮,定讓您飛劍有如神助。」

……

聽着小公子的話,劉奉安蒼老的臉上咧開了一線笑容。

小公子驕傲的微笑着,他剛愈回首,卻被身後劉奉安單手吃力,按住了身形。

眉心間……

隨着小公子臉上的笑容咧開,有一點紅梅緩緩綻放,雨幕里一線紅,宛若硃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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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督妖司斬妖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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