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王湘橫死、康慈被毒死、康源失蹤，康家只剩下了康濟。經過多年經營，康濟成功把自己三親六戶都斷絕了，只剩下一家四口。家裏沒了三個人，他就是康家最後一個活人。江嵐設法為他爭取了一個保外就醫，然後就將他接回大宅，安置在大宅頂層，走廊中間。之所以是走廊中間，因為這個位置隔音最好，江嵐不想他離窗戶太近。

聽說康濟恢復得不錯，能聽能說了，江嵐親自來探望他。

除了不能走路，沒力氣動，康濟的腦子已經基本恢復到了葬禮前的水平，能交流了。

康濟想，這就是天無絕人之路。

看到江嵐第一眼他就連忙問：「公司怎麼樣？」

「公司很好，我每天有盯着他們。」江嵐微笑着說，「維持公司運轉還是沒問題的，他們也不想無緣無故就丟工作啊。」

「那就好……」康濟鬆了口氣，又咳嗽兩聲。

「您生病了？」

「我本來就生病著。」康濟笑了笑，「只是有點感冒，等下吃藥就好了。」

「哦。」江嵐又問，「您現在能聽得懂我說話嗎？」

康濟笑了起來：「這是什麼問題？我當然聽得懂，現在我不就正跟你說話嗎？」

「那我就放心了。」江嵐也鬆了口氣，說，「我來找您是想告訴您一件事，其實阿慈他是您的親生兒子，您弄錯了。」

她的笑容非常真誠，令康濟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說的話：「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我說您殺錯人了，您殺的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江嵐高興地說。

「你說什、咳咳！咳咳！」康濟想坐起來，卻無力地癱回床上，瘋狂咳嗽，「你說什麼？」

「我們還是從頭說起吧。」江嵐說，「我喜歡順着梳理下來，這樣講完一件事。」

「不行！你先告訴我我弄錯是什麼意思？」康濟勃然大怒。

江嵐搖搖頭，彎腰從床底下拿出來一根堅硬的棒球棍，掀開被子朝着康濟的膝蓋骨狠狠地砸下去。

康濟慘叫：「啊！！！！！！！！！」

慘叫后他只能伸直雙臂努力去夠，但因為無法彎腰卻連抱住膝蓋的動作都做不到，滑稽地抬腿抱了一會兒空氣后，他痛苦地放下左腿，難以置信地看着江嵐。她臉上竟然還有笑容，很溫柔地詢問他：「你願意從頭聽起了嗎？」

康濟還能說什麼？他痛得生理性的眼淚都從眼角擠出，只能迷茫地躺在高高的枕頭上，看着她。

他仍然不明白江嵐為什麼突然從一朵無害的小白花變成這種好像有精神病的狀態。

是康源的死將她逼瘋了嗎？

但康濟馬上就知道了：不是。

「你只弄錯一件事，阿慈並不是別人的兒子，他就是你的兒子。但阿源確實是被阿慈殺掉的，他用水箱砸他的頭，砸得頭都爛掉了，洗地板洗了好久。阿慈之所以要殺掉阿源，是因為阿源看到了錄像，知道了殺婆婆的真兇就是阿慈，為了自保，阿慈就動手殺人。他之所以會那麼冷酷，是因為他跟您一樣，以為他和阿源並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不過你們都弄錯了，你認為阿慈是婆婆和其他男人的生的，阿慈卻認為自己是您和其他女人生的，被婆婆搶回來養。您還記得Sabrina嗎？」

聽到這個名字，康濟有些迷茫，他仔細回憶后，才想起了一張年輕的臉。

「想這麼久？」江嵐嘲諷地笑了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總之，阿慈跟您有了一樣的誤會，之所以有這種誤會是因為他跟您都用血驗了DNA。他拿自己的血跟婆婆驗，你拿他的血跟你驗……你們都太不了解他了，包括他自己。」

這段話令康濟聽得更加迷糊，但他聽懂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江嵐說康慈是他的兒子這句話是真的，那就意味着整件事都是看似無辜的江嵐搞出來的。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怎麼做到的？

聽完了子殺母、弟殺凶、父殺子的倫理故事，要說康濟的情緒完全沒有波動是不可能的，他更恨的是這一切竟然是被一個他們全家都瞧不起的小不點搞出來的。但他在仇人面前絕不可能露怯，作出憤怒和害怕的表情只會讓贏家更高興。在人生這場局裏，他贏過太多次，他太明白一個贏家的思維了。

「像你這種人，沒有感情，覺得給錢就夠了，他對你哭鬧，就覺得阿慈只是瞎胡鬧，你跟婆婆都一樣，一點也不關心他。他曾經被捲入殺人案，還做過手術，你知道嗎？」

「這些都是你自己說的。」康濟忍不住反駁道，「到現在為止都是你的一面之詞。」

「那我姑且說你姑且聽呀。」江嵐發現他閉上了眼睛，又拿起棒球棍對準康濟的脛骨砸下去，語氣冰冷地說，「我講故事的時候需要一個睜着眼睛的聽眾，您可以配合我一下嗎？」

康濟飛快地睜開了眼睛。

劇痛令他意識清醒，他瞪大眼睛惡狠狠地瞪着江嵐。

「說是捲入殺人案並不正確，他是真的殺人了。那天他在電話里被你罵了，心情不好，就跟酒館里遇到的人進小巷打架，用打碎的酒瓶捅死了對方。是靠我幫他作證，他才沒被追究，也是靠我找到死者曾經吸毒的黑歷史，安慰他這種人死不足惜，他才走出陰影。」江嵐遺憾地說，「他是被我幫助才活了這麼久，你們卻覺得給錢就夠了，所以他才會發瘋。你們現在經歷的一切，完全就是咎由自取，你能明白嗎？」

江嵐並不打算聽到康濟認錯，她繼續說道：「阿慈在國外曾經患過重型再障，做了骨髓移植手術。如果你們當時來了就好了，他一點自理能力都沒有，全都是靠我打點。如果你們來了，就能聽到醫生介紹做完骨髓移植手術的人，新的骨髓細胞就會逐步替代原有的細胞，讓人血液細胞的DNA發生改變。」

「你跟捐骨髓的人當然沒有血緣關係，就這麼簡單的事情，聽醫生介紹兩分鐘的事情，就能騙到兒子殺親媽，能騙到親爹殺兒子，可見你們康家的親情有多淡薄。」江嵐笑出了聲。

她在康濟面前正式承認自己親自締造了康家的滅局。

王湘、康源、康慈的死，全都是她親自設計的。

「為什麼？就為了我們家的錢？」康濟指着她的肚子，「你這個瘋子！你是個孕婦！你肚子裏還有你的孩子，你還作孽……」

江嵐舉起棒球棍砸斷了康濟的話，她一下一下把康濟膝蓋以下的骨頭砸得粉碎。

「為了錢是吧？孕婦是吧？作孽是吧？」江嵐用棒球棍指着他的臉質問，「你怎麼有資格說這些話？」

康濟已經被打得意識不清，他身體和精神都非常痛苦，精神的痛苦不是因為家人的冤死，而是因為他已經預見到自己親手創造的騰達帝國將落入這個害死他全家的仇人手中。也許到他死了，外人還以為這個毒婦是乖巧的嬌妻，孝順的媳婦。

「你……為什麼……要做……這些事……難道你沒有……感情……嗎？」

江嵐認真觀察他的情況，確認他是疼而不是真的要死了，又笑眯眯扔掉棒球棍坐下來。

「你餓了嗎？」江嵐問，「我可以喂你吃飯。」

「……」

「公公。」

「……」

「我給您講一個全家死光光的故事吧？」

聽到這句話，康濟終於有反應了，他用虛弱的聲音恨恨地說：「你現在還要羞辱我……」

江嵐搖頭，指着他又指著自己：「剛剛講的您的故事，接下來要講的是我的故事。」

為了防止康濟插嘴，江嵐特意找了一卷粗膠帶粘住他的嘴。

「我知道您的記性不太好，但是您應該記得我爸爸媽媽的名字，我的爸爸叫陳昶永，我的媽媽叫江雨希。」

康濟聽清陳昶永這個名字的瞬間就瞪大了眼睛，震驚地看着江嵐。

「我爸爸以前和您是合伙人，一起創辦了騰達，騰達起家靠的是我爸爸媽媽發明的原旋轉計劃，您改了它的名字，按到阿源頭上，讓他相信這麼了不起的作品是您創造的，我真是很佩服您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連您兒子都騙。騰達做大以後，開始謀劃上市，為了上市，你們一起出國去談判。我爸爸當時以為這件事會很順利，帶上了我和媽媽，讓我們能好好去玩，然後我過了將近二十年才回來。」

談到很久以前的過去，江嵐的眼中有懷念，更多的是恨意：「但你竟然認為，你出資比例更高，所以騰達是屬於你的東西，不願意跟我爸爸分享。你找律師稀釋我爸爸的股份，他沒上鈎，於是你想到了陰招，派人給他下藥，然後報警說他吸毒□□，讓警察拘留他。」

「我爸爸根本就沒有做過！他當時本來已經躲起來了，他知道你想做什麼，當時他只想找機會回國再處理這件事。當時我媽媽已經懷孕了，她肚子裏是我妹妹小沨，我妹妹已經六個月大了！為了不刺激到她，我爸爸只能含糊地說明情況，可你呢？你竟然派王湘去找我媽，假裝閑聊騙我爸爸的位置。我媽媽沒上當，不肯說，王湘就故意刺激她，害我媽媽當場血崩暈倒。」

江嵐站起來扇了康濟一耳光：「你該的！我媽媽倒在地上，王湘拿走我媽媽的手機，從信息里看到了他通知我媽媽的位置，就發給你讓你去搜。然後她就走了，她直接就走了！她連一個急救電話都不肯打！」

當時江雨希把江嵐安排在房間里玩，特意給她開了音樂免得聽到大人吵架。江雨希雖然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康濟已經有了矛盾，但並沒有想到事情已經嚴峻到這個地步。等到江嵐等得無聊，悄悄打開門往外看，王湘已經跑出去了，江雨希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江嵐馬上衝出來報警叫救護車。

可救護車來得太晚了，江雨希肚子裏的孩子沒有保住。流產後，她又要處理陳昶永吸毒□□入獄引發的各種問題，心力交瘁下患了抑鬱症，在一個深夜崩潰地爬到醫院頂樓跳了下去。

「媽媽在去世前曾經帶我去探監，我還記得爸爸痛苦地握著電話對我和媽媽說他好冤枉，他沒有做過！可是他在國外沒有任何關係，他只是一個悶頭做技術的人，他沒有你所謂的人脈，我媽媽當時剛剛流產，情緒在崩潰邊緣，根本無法查證。」江嵐從床底下摸出一個玻璃罐，裏面裝着幾隻耳朵，全部都是右耳。她將這個泡著耳朵的玻璃罐放在床頭柜上，冷漠地望着康濟，「當初你設計陷害我爸爸的人，我已經全部找出來了，現在，他們會跟你一起聽你們做的孽到底毀掉了什麼。」

「我媽媽去世以後，我的父親還在監獄關押，幸好他們當初長租了一間公寓，所以我只要關緊門，就可以假裝家裏還有人。我一個人在公寓裏住了六個月，等到我爸爸出獄后，我去找他，把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全部都告訴他。」江嵐只後悔這一件事。

「爸爸為了對峙，他親自去找你，當時你還留在美國為了處理融資的事情。我爸爸當時還是太年輕，他認為在公開場合找你會比較安全，所以在路邊攔住了你。你對我爸爸說會給他股權賠償，但等一個你認識的警察路過時，你特意大叫說被搶劫，那個警察認識你是住在附近的富豪，看到我爸爸樣子憔悴就真的相信他是搶劫犯，我爸爸沒有及時舉起手就被他擊斃了。」

康濟瞪着江嵐。

「我為什麼知道？因為我爸爸帶我一起去的，有王湘那個前車之鑒，他不敢讓我獨自留在公寓裏了。我當時就躲在附近，看到這個情況我知道我上去解釋也是沒用的，所以我跑回公寓拿走了所有現金，然後立刻打車去找我姨媽。你後來有沒有派人去公寓找我啊？你以為陳昶永和江雨希的女兒已經變成流浪漢，或者早就已經死掉了吧？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獨自流落在國外，還能有什麼好下場呢？」

但是江嵐有個姨媽，嫁到了美國，由於她的丈夫並不受父母喜歡，所以她跟家中斷絕了關係，只有姐姐江雨希願意支持她，一直給她打錢，來美國后，兩姐妹也曾經相聚，所以江嵐知道姨媽的住址。

姨媽收留了她，也並未對外公佈關係，只說是撿到的，以免被康濟找到。可沒多久姨媽和丈夫發生矛盾后查出生病，那個男人故意報復，拖延了送醫時間，害姨媽搶救不治身亡。在姨媽死後，她的丈夫露出真面目，每天酗酒，虐待兒子，又想對江嵐伸出魔掌。表弟不敢報警，於是江嵐主動報警，拖着表弟一起進了孤兒院。

「我爸爸家裏已經沒人了，所以我把外公外婆的所有聯繫方式寫在紙上交給祺祺，讓他把這份資料交給警察，他們會聯繫我外公外婆，有機會把祺祺接回國內。」談到表弟，江嵐笑了起來，「你不認識他，他現在是一個記者，報道真相，非常厲害。我跟祺祺談好以後，自己進了孤兒院，後來被收養，但收養我的家庭是一對偽裝成同性情侶的□□。自從被他們收養以後，我沒有一天晚上敢回家，好好睡覺，我還要自己悄悄想辦法出去□□工，因為是□□工，所以工資也很少，只能一點一點攢錢。」

後來的事情，康源知道一點。有天兩個□□喝了酒，江嵐在他們喝醉的沙發上擺了一根蠟燭后就出門了。這是康源知道的版本，實際上她堅持天天點蠟燭，點了三個月，直到家真的燒起來。

「等我後來賺的錢比較多，可以離開當地，我就去姨媽家附近，把我以前埋的那些現金挖出來，畢竟讀大學真的很貴。我原本以為我要回國才有機會佈置，沒想到你竟然安排阿慈來我那個州留學，只有這個是巧合。看來，真的是命中注定要我報仇雪恨。」江嵐說完了，溫和地摸了摸康濟的臉，「康伯伯，今天的故事就說到這裏，明天我會再來探望您，晚安。」

「唔！唔唔唔唔！」

「給您撕開？」江嵐扶著門框，回過頭望着他笑，「聽說您感冒了，可能會有一點難受，您忍忍吧。」

她按下開關，關閉燈，關上門，這個沒有窗戶的房間里就黑漆漆的，連一絲光源也沒有了，分不清黑夜白天。

餘下半年，康濟都是在這個小黑屋裏度過。

直到死亡來臨。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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