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血蓮世界

晴空萬里，草木鬱鬱蔥蔥，鳥兒在歡快的歌唱，紫色薰衣草在暖風中搖曳，不知名的樹上成串的金色花瓣被風卷了下來，灑落在粼粼的波光中，被湛清碧綠的河水溫柔的捲走。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

古道上長滿青苔，小河邊水聲潺潺，天空無比寥廓，柳景岩躺在平緩的河水中漸漸的睜開了雙眼，色彩斑斕的小魚從他腿間穿過，皮膚痒痒的但是很舒服。

渾身撕裂般的疼痛蕩然無存，柳景岩心中疑惑，這是什麼地方？莫非是天國？自己已經死了？

一個在岸邊的老人哈哈笑道：「小書生，醒了？你還認得我嗎？」

一頭長發披散在後背上，穿一件皂色長衫，大袖飄飄的老人昂首闊步走到柳景岩身邊。老人容貌高古，兩條雪白的壽眉直垂到臉頰，身材很高，比柳景岩幾乎要高上一頭還多，差不多要有九尺了，儼然神仙般的人物。令人驚異的是，他的頭髮和鬍鬚全是翠綠色的。

柳景岩從水裏站了起來，卻發現自己赤身**，心裏一驚，再一想反正對方也是男人，怕什麼？

「請問老人家，這裏是什麼地方，恕學生眼拙，沒認出來您是何人？」

老人哈哈大笑道：「柳景岩，你將我戴在手上，還說不認得我？」

柳景岩心中驚駭簡直無法形容，看了看手上的水晶舍利念珠，又看看老人，突然福至心靈道：「莫非你是那老槐樹？」

老人捻須微笑道：「果然沒有看錯！九瓣血蓮的宿主怎麼會是凡俗之人，不錯，老夫就是那棵被天雷劈了的老槐樹！我已經有一千多年的壽命了，你稱我槐公便可！」

驗證了自己的說法之後，柳景岩更是驚詫：「槐公？你不是死了嗎？身體都給燒成了炭！怎麼還活着？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

老人拉着柳景岩的手，沿着長滿青苔的古道邊走邊道：「不識血蓮真面目，只緣身在此蓮中！小書生，這裏就是你的身體啊！」

「我的身體？」柳景岩一頭的霧水。

「不錯，這裏是你胸口那朵九瓣血蓮，這裏自成一派天地！」

柳景岩看過不少的佛教經典，自然懂得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的道理，可是在自己身體里還有另外一個世界，就有些過於詭異了。

老槐樹妖看出柳景岩的困惑，笑着道：「小書生，我且問你，這世界和外面的世界有何不同？」

柳景岩仔細的看了看，花香鳥語，無論是從視覺、聽覺、觸覺、嗅覺來看，確實感覺不出任何差異，看見路邊的野果，柳景岩摘下一顆放在嘴裏，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瀰漫開來，連味覺也是完全真實的。

老樹妖邊走邊道：「這世界的真假，只在人一念間，你當真它變是真的，當它假它便是假的！一滴水便有三千生靈，你可知道，在你的身體里有多少生靈把它當做世界？」

柳景岩沉思不語，僧人喝水必須用紗網濾過，唯恐將看不見的蟲豸殺死！對於螻蟻來說，人便是神靈，頑童隨手一捻就可以決定它的生死。突然，他從最初的驚駭里清醒過來，外面的世界裏，正陽道的道士和官兵還正在屠殺那些漁民呢！也不知道那兩個老師侄能否對付這些人，他們是否安然無恙。

在大悲天龍寺多年，柳景岩早就習慣把寺里的僧眾當做自家人，儘管不是很親熱，但是也絕對不容外人欺辱。

可是在這個九瓣血蓮的世界裏，根本就無法看到和聽到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麼。不由得柳景岩心急如焚。

老樹妖微笑道：「小書生莫急，這裏自成一個時空，豈不聞，天上一日，地上百年？這裏過上一年，外面那個世界也不過是個一個月罷了！大悲天龍寺千年的古剎，豈能是隨便幾個阿貓阿狗就能撼動的？若是如此，大悲天龍寺也早毀了千百次了！」

柳景岩深以為然，自己確實有些關心則亂了！

「你是說這裏過一年，外面才一個月？」柳景岩心情一平靜，突然覺得老樹妖的話很有意味。

「不錯！」老樹妖點頭道。

那如果在這裏練功，那不是一個時辰就當一天用了嗎？練習一年，就要頂別人十數年的苦功？

柳景岩心裏狂跳，卻又想起自己的身子孱弱，縱然練習一輩子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大成就。

「嗷」山嶺上傳來一聲虎嘯，正在神遊天外的柳景岩被嚇了一跳，一條斑斕猛虎沖了出來，沖着柳景岩飛奔過來。

柳景岩急忙拉開架勢，準備用自己不入流的羅漢拳應付，心裏卻暗暗叫苦，來到這個身體里的世界，卻要被老虎吃了，真是霉透了，放到五黃六月的太陽底下都曬不幹啊！

猛虎衝到柳景岩身前，突然停下了，慢慢走到他身邊，柳景岩覺得它似乎不是想要吃掉自己，眼角的餘光看見老樹妖捻著鬍鬚微笑。

老虎用頭蹭著柳景岩的身體，伸出血紅的舌頭舔著柳景岩的手，比家貓還乖巧。柳景岩摸摸老虎的頭，它更是受寵若驚的在原地打了個滾。

老樹妖笑着道：「小書生，這裏本是你的世界，在這裏你便是造物之主！這裏的生靈自然就和你親近！」

柳景岩看着老樹妖道：「莫非你也是我造出的？「

老樹妖搖頭道：「這裏除了我之外，還有那裏是天地生成的靈物！」

他遙指一下遠處，那裏是一座恢宏的殿堂，看似廟宇卻又和佛家、道家的廟宇形制大相徑庭，像是書院卻又比書院寬廣宏大，和柳景岩見過的所有建築都不一樣。

柳景岩仔細的看了看，這是一座圓形的建築，形似一朵蓮花，殿堂圍繞一個圓心分佈。

「這是什麼？」柳景岩問道。

「這裏便是血蓮聖殿！就是它給了這個世界生機和活力。」老樹妖滿眼的崇敬。

柳景岩感覺，這座聖殿和自己胸前的紋身幾乎一模一樣，忙低頭看看自己，胸口的那朵九瓣血蓮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個頭角猙獰的魔神傻乎乎的站着。

柳景岩突然想起一個問題：「槐公，你是怎麼來到這裏的？我又怎麼會到這個世界？」

老樹妖沉思片刻道：「我遭了雷劫，身死道消，卻有一絲神志尚存，感覺到你胸前的九瓣血蓮是個福地，就進來了！至於你嘛，能進入這裏是因為你吃了碧眼金晶獸的內丹···那神獸雖然法力不高，卻際遇非凡，這內丹的妙用你早晚自然會知道！」

柳景岩一愣：「你只是一絲神志？」

老樹妖點頭道：「不錯，幸好有這九瓣血蓮的靈氣溫養，否則我這絲神志也會化為虛無了！這裏比外面那個世界清和平靜，無爭無殺，靈氣十足！我聽了千年的晨鐘暮鼓和高僧講經說法，又受書生你的指點，一朝頓悟，也算有了些福緣，這才能保持這一絲神志清明不昧，如果在這個天生福地潛心修鍊，終有成正果的一天！」

倆人邊說邊走，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血蓮聖殿。這裏的殿堂都被霞光籠罩，只有一道門是開着的。

老樹妖微笑道：「書生你福緣深厚，自有一番造化在等你！」

柳景岩走進屋裏，看見一個石桌上擺放着一個水晶球，，還有七個樣子奇形怪狀的木頭珠子，木珠分七色，看起來都是天然的形狀，沒有經過任何的雕琢，顯得粗笨而醜陋。

赤、橙、黃、綠、青、藍、紫，七顆怪異的木頭珠子被等距離的圍繞着水晶球，感覺是有人特意擺放的。

桌上還有一把鋒利的小刀和一根火紅色的羽毛。

老樹妖的話一定是有深意的，可是這裏除了石桌上的東西之外，什麼都沒有啊！柳景岩曾經看過一些誌異、神怪的書，裏面總是能碰見寶物、高人之類的。

他看見那把小刀放射出幽幽的藍光，刀身很薄，樣子也很古拙，柳景岩剛要拿起，那把刀突然跳了起來，劃過柳景岩是手指，一滴血凝聚在刀尖上。

火紅色的羽毛飄了起來，粘著刀尖的血拂拭過水晶球和每一顆木頭珠子。一股強大無比的吸力將柳景岩劃破的手吸到水晶球上。

那種撕碎身體，漲破頭顱的劇痛又再次降臨了！

水晶球似乎是活了，血色的光影流動，映照的屋子裏閃現出詭秘的圖案，霧蒙蒙的紅雲籠罩了整間屋子，說不出的詭異，圍繞着水晶球擺放着的七顆木頭珠子也一顆接一顆的亮了起來。

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柳景岩居然覺得自己孤獨的站在沙漠的中心。

極目四望，只有無盡的沙海。

這裏的空氣凝滯的如同有形的實質，沒有一絲風，根本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就連溫度都感覺不到。沒有冷、熱，沒有乾燥、潮濕，總之，一切感覺都沒有，似乎是個死寂的巨大墳墓。

天空裏的雲快速的彙集，轉眼間，天就被黑絲絨般的陰雲籠罩，暴雨幾乎在同時傾瀉而下，沙漠被洪水湮沒。

小草長了出來，瞬間沙漠就成了草原。

一隻飛過的小鳥，嘴裏銜著的果子掉到地上，一棵小樹茁壯的成長，然後無數的種子掉落在草原，許多的樹苗鑽出了泥土，草原成了森林。

鳥兒在唱歌，虎豹在吼叫，醜陋的毛蟲在樹木上爬來爬去，然後結成繭，一隻美麗的蝴蝶飛了出來。

閃電劃過空氣，一條條火繩抽打着整個森林，所有的動物驚惶的四散奔逃，樹木在燃燒，空氣滿是嗆人的黑煙。

又是一場暴雨，山洪將森林的殘骸掩埋，河水歡快的奔流，魚兒在身邊游，逐漸匯入大海。

柳景岩的身體也被水浸沒，可是他並沒有覺得無法呼吸，相反，他很享受水裏的感覺，他伸出手抓了一條小魚，魚兒在掌心裏的感覺，是痒痒的，很舒服。

溫柔的海水掀起滔天的巨浪，將沈楓的身體拋向空中，然後又沉重的落進水裏。身體在空中的時候，柳景岩看見一艘巨輪被波浪擊碎，向一側傾斜了下來，然後沉入水底。

浪花將柳景岩捲起又拋下，然後再次捲起，又拋落水中。

柳景岩的骨頭都要碎了，身體撕裂般的疼痛。在無法遏制的劇痛中，腦際里卻有一種奇妙的節律在跳動，漸漸沈楓感受到了那種節奏，似乎和海浪有着某種說不出來的默契與和諧。

黑色的波浪還沒有平息，柳景岩的身體依然被捲起、落下，但是他感覺靈魂和**已經分來了，那種無法忍受的劇痛也在消失，他的視角也變了，他在俯視自己的身體。

他的目光從空中看見一個瘦消的身軀在隨波逐流，他清楚的知道，那是他自己的身體，這具軀體正在以一種和海浪同樣的節奏在運動，波浪將他托到空中，然後他的身體一個美妙的旋轉就和落下的海浪融合成了一體，輕輕的落入水中。

滔天的濁浪如同情人溫柔的手，再也無法對那具軀體構成傷害。

天晴了，沉船的那個地方千萬條船又急匆匆的駛過。

柳景岩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身體，他的靈魂在空中哭了，那是一種無法抑制的感動，對自然的偉大力量，對生命的頑強，對死亡的敬仰與哀痛，這種感動，他還從來沒有過。

雲端里，一片金色的光芒灑落，曼妙的歌聲伴隨着和煦的風拂過柳景岩的面頰。

四個刺目的金色光點，漸行漸近，然後飛快的旋轉。

天空中，四個金色的字照亮了大地，四個古老的大篆文字，柳景岩認識那四個字。

離離原經。

離離原經四個金色的大字的邊際也開始模糊，融化在金色的光芒中。

大地以飛快的速度變化著，沙漠、草原、森林、農田、海洋，然後大地和天空融化成了一體，星星也開始融合，兩個合成一個，然後又兩個合成一個，最後就只有一個光點消失在無窮無盡的黑暗裏。

無邊無際的宇宙就只有柳景岩一個人，他感到無比的孤獨。

他瑟瑟發抖，他毛骨悚然，他第一次知道什麼是比死還可怕的事情，那就是一個人無窮無盡的孤獨的活着。

「咚、咚」一個熟悉而又親切的聲音，黑暗象母親的羊水包裹着沈楓，那種節奏讓他感覺到了安全和幸福，似乎他是個胎兒，在母親的身體里聽見了媽媽心臟的跳動。

柳景岩又一次哭了，他淚流滿面，這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感動，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臟也隨着這個節奏在胸膛里歡快的跳動。

在溫暖的黑暗裏，柳景岩感覺到了風的節奏，雨點的節奏，火焰燃燒的節奏，甚至有大地中心滾燙的岩漿流淌的節奏。

天亮了，陽光又再次照耀着大地，柳景岩感覺似乎連這光線都是有節奏的。

荒蕪的大地上，第一顆種子鑽出了地面，那一點嫩綠，居然是這麼的美麗而又充滿著感人的生機。

這是個多麼動人的世界啊！

「恭喜小友，你已經獲得我木靈一門的無上真經了！」柳景岩的耳畔再次想起老樹妖那蒼老、遒勁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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