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如若初生
你的生命初始萌生的時候，在你母親的懷抱里，就是這樣。.wenXuemi.Com
聽了1號的這句話，王辰忽然間呆了。像是一盆水，從頭頂潑下，瞬間通透；又像是一道閃電，橫空而出，將所有的迷霧豁然破開。然後某個深藏的記憶被喚起，接着一種由心底深處泛起的柔軟和純凈，瞬間將他拉入了一個神秘而悠遠的境地。
無覺，無察，無思，無慮。
心消失了，身也消失了；內在消失了，外在也消失了；整個天地宇宙都消失了。
有的只是脈動。
這脈動，起初極不規則，有着輕浮，有着急躁，有着毫無理由的或大或小的跳躍，而在這種種輕浮、急躁和跳躍中，又總是如影隨形地伴隨着看不見摸不著但卻又隱約可察的脆弱。像是不合拍的狼狽，直至長久狼狽后的不堪。
這樣的情況繼續了好久。然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這脈動開始快速起來，似乎是試圖在快速中趕上某種節拍，或者消除某些障礙，結果慢慢地愈見狼狽。然後脈動儘力穩定下來，有節奏地想抓住什麼，卻又總是抓住了一點，漏掉了更多。在長久的沒有絲毫效果反而欲加不堪之後，這脈動開始更加焦矂起來，開始盲無頭緒地跳躍。
直至很久很久之後，似乎是精疲力盡，這脈動漸微，慢慢陷入沉寂。
而在沉寂中，某種被隔斷的力量又如絲如霧地匯聚過來，開始緩緩地滲透。
就這樣，一滴、一滴，又一滴；一絲，一絲，又一絲。
不知過了多久，像是一枚種子在萌芽的過程中，到了某個關鍵的時刻，不知是本應如此，還是受到內在或外在的某個觸動，總之，輕輕一下，包裹着種子的外殼倏地裂開了一道縫。
然後，一線天開。
外面的力量如潮湧入，將那外殼沖得無影無蹤，接着便開始挾帶着那起初的脈動，自然而然地步入了某個亘古而又悠遠的脈動。
這脈動，一如宇宙的初生，一如天地的初辟。在這個仿若承源於亘古的緩緩脈動中，那起初的脈動迷失了一切，或者換句話說，不是迷失，而是某種回歸。
而在這種回歸式的脈動中，又一種與先前類似但卻又截然不同的由脈動的「核心」處滋生的力量，一絲絲萌生，一分分滋長。
不知過了多久，又是莫名地一震。
一震之後，小的脈動與大的脈動分開。
然後脈動消失。
然後感覺歸來，身體歸來，意識歸來，那天，那地，重又歸來。
整個過程，從起始到結束，就像是一條小魚，在河裏左沖右穿，甚而不時地躍上高空，想尋找什麼，但它只知要尋找什麼，卻又不知究竟要尋找什麼，於是一直徒勞，直到累得在河中深深睡去。然後，被這河流帶着，不知不覺地，就進入了大海的懷抱。於是這魚兒忘記了一切，忘記了他要尋找什麼，只是忘情在大海中游著。
然後，游著游著，又忽然間，不知為什麼，被拋離了大海，重又回到了小河之中。
王辰睜開眼來，一時間，不知今夕何夕。意識雖然已經歸來，但是整個心神，仍然沉浸在某種莫名的狀態中。
宋茗獃獃地看着緊閉的房門，想推，或者僅僅輕輕地敲，但是遲疑了一會，舉到半空的手，終又放下。
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動作了，也不是第一天做這樣的動作了。
到王辰這裏來，已經是第四天。
自從那天來這裏看過王辰之後，她的心神就被他莫名地吸引，連上課時都會經常無由地就發起呆，開始想起王辰來，想她和他相識的一幕一幕。
她和王辰的第一次見面，其實很早。
高一剛開學的那一天，她正從辦公樓出來向高中部教學樓走去，走到從校門一直往後面延伸的大道邊上的時候，一個學生走過來，連招呼也不會打，直接就問她，「這位同學，你知道高一一班在哪嗎？」
那表情，那態度，把她當是迎賓員或者服務員一樣。
宋茗此行正是向高一一班走去，因為她就是這一屆高一一班的學生，剛從初中部升上來。
這個男生雖然粗魯，但並不是宋茗討厭的那種。因為他的神態很自然，並不會給人一種太多的無禮的感覺。所以她甚至罕有地對他笑了一笑，「喏，就前面那個。」然後用手指了指，「二樓最右邊的那個。」
她當時在想，這個未來的班裏同學還真有意思。不知道當以後他知道她是他們班的班長時，會有何感想？
這麼一想，她心裏甚至有點樂。心想，以後有你好看的。
然後那男生謝也不謝，只是點點頭，就走了。可是他的點頭，卻讓宋茗奇迹般地替他開解——這就是他的謝了。
當她走到高一一班的時候，卻看到剛才那男生相當尷尬地從裏面走出來，看到她，有點不好意思地又是點點頭，便直接拐到二班去了。
進班后，她才知道，這男生以為自己是一班的，因為一般來說成績較好的都分在一班，那男生以為自己理所當然地在一班，結果問也沒問，就來報名了。結果不是一班的。
而那個男生的名字，叫王辰。
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對宋茗來說，這是一件當天當時有意思但第二天以後基本不會再回想起來的事，而王辰這個名字，也漸漸淡忘在她的腦海。
後來雖然不時在年級考試名次公佈上看到他的名字，但是對她來說，這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而且，她是年級第一名，而那個男生，一直在五名開外徘徊。
對她來說，這個距離太遠遙遠。
直到高一第二學期的期末考試，那男生考了第二名，總分只比她低三分。
不過，高一過後就是文理分班了。有些課，就不學了，而文理分班不同的，則更沒有比分的必要。
結果是，那個叫王辰的學生和她分到了一個班。
而第一次周末測驗后，拿到班裏得分名次，她傻了。因為那個叫王辰的學生，總分居然高達728分！而她，不過剛剛破了七百的線，702分。
不過，周末的測驗，算不了什麼。因為老師的出題並不會很標準，有時深一點有時淺一點，有時又偏一點。正好碰到他擅長的，也說不定。
真正的水平，要到第一次月考才能檢定。因為月考試卷都是各年級老師聯合編寫的，在各個方面都嚴格按照高考的方向來。
然後是第二次周末測驗。王辰又是高高的第二，而她，這次甚至掉到了七百以下。
宋茗心裏有點不服氣了。
這第一次比不過是意外，第二次輸，還是意外？
嗯，或許吧。
然後是第三次周末測驗。結果這次，拿到得分，她真的傻了。因為那個叫王辰的……壞蛋，考了744分！看到這個分數，一時間，她甚至都在想老師是不是把分給加錯了，比如說，多加了一百？
接着，她又自顧自地搖了搖頭，不可能。按上兩次測驗時王辰的成績，七百多，嗯，七百四，也算正常吧？
他正常，那就是她不正常了。
宋茗看着自己那僅僅七百零九分成績，生悶氣。
悶氣生過，又是狠狠的不服氣。
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哼，走着瞧，下次就是月考了，看你還能不能這樣得意。
於是，月考。
月考後成績剛一出來她便知道了，因為一直關注著呢。剛出爐，她便去班主任那裏看了。結果，又傻了。
她又差了那個壞蛋三十分！
然後第二次月考後，她就終於乖乖地自居第二了。
然後……
然後她就看到王辰拉開房門，走了出來。
宋茗只看了一眼，就呆了。此時的王辰渾身上下，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寧靜，甚至是，純凈？純凈得就像一個嬰兒，讓她不自覺地想要去呵護他，甚至想要把他抱在懷裏。
覺察到自己這種古怪的情緒，宋茗臉倏地紅了。
雖然兩人相對，但是王辰第一眼看到的，卻不是宋茗。
天邊，那遙遠的太陽，不再是往常的那一般大小，而是巨大得過分，過分到佔據了整個天空！千千萬萬以至於億億萬萬點光雨，不要命地在整個天幕中瘋狂傾灑下來，而大地亦散發出一種古怪的白色光芒。二者就在空中，發生著巨大而猛烈的交織和碰撞。而在這個背景中，無數的大大小小的漩渦，稍現即逝，並在逝去的同時綻放出一朵朵奇異的花形。這花的存在時間是那麼的短，但是整個天地之間，卻又是那麼多的花！一朵還未徹底消去，就又有無數朵在虛空中恣意綻放！
整個天地，這一刻，就是一個繽紛的大花園。或者說，奇異花海。
這些都是好的。
王辰心裏這樣想道，但是沒有說出來。
然後他轉頭看向宋茗，讓他遺憾的是，這個讓他一直戀着的少女，此時身上卻有着那麼多的不美好。
於是他就把手指向天空，說，「你看。」
宋茗轉頭，順着他手指著的方向看去，卻什麼也沒看到。正待她想問什麼的時候，驀地便失神了。
王辰用手用意牽引著，把天空中靠近身邊的那些美好的，漂亮的，都扯過來，把宋茗編織成了一個最美麗的花藍。然後直到這花藍里再無一絲不美好，他才滿意地放下手。
而就在手放下的那一刻，一切都變了。
天，還是以前的那天，地，還是以前的那地，宋茗，也還是以前的那宋茗。之前的一切，恍如夢幻，恍如從未有過。
天地在這一刻，重歸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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