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章 陛下,我們不幹!
「霓兒,別睡了,就快到了。」
清朗又不失威嚴的聲音流入霆霓的耳朵。
她從睡夢中醒來,嘴角還掛着一絲邪笑。
好夢易碎。
她正夢見自己洞房花燭夜,新郎官不是別人,正是眼前的男子。
她吸了下嘴角呼之欲出的津.液,避開他的目光,低低叫了聲:「師父……」
她做夢都想嫁的人,正是她的師父,如此離經叛道!
雖然他說過不會娶她,不過人總要有夢想,她的夢想就是嫁給他做妾,卑微且驕傲!
此時,禮謙嵐修長的手指撩開車簾,向外看去,清俊的眉眼略顯深沉,憂心忡忡的樣子。
霆霓也朝馬車外看去,只見一排林立的金甲侍衛,氣勢威嚴。
皇帝設宴請江湖教派,還是頭一次,但顏息說,那皇帝沒憋什麼好心眼,可能是個鴻門宴。
「清平教禮宗主到!」
皇城北門早已列了一隊汗流浹背的大臣:
「我等恭迎禮宗主。」
兩個時辰頭頂烈日的等待,他們不是沒有怨言。
只不過清平教是數一數二的門派,陛下吩咐厚待,他們怎敢怠慢。
只見轎門緩緩打開,大臣們都不由自主地屏氣凝神,誰不想看看這位禮宗主到底是何方神聖。
——只見一身青灰色衣裳,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一把碧玉琉紅劍,一張清麗絕美的臉龐……
咦?怎麼是個姑娘?
那姑娘身形麻利地跳下了車,轉身對着車裏面說道:「師父,外面很熱。」
師父?
是了,這姑娘的着裝和其他弟子一樣,青灰色的束腰長衫。
這是他們教服,聽說清平教曾收過一位女徒弟,想必就是她了!
這時又一人從馬車中探身而出。
他身着黛色長袍,走下馬車於日光下長身而立,面容俊逸,氣質清雅,在炙烤的烈日下彷彿一灣幽溪,清冷而遺世。
這就是清平教宗主——禮謙嵐。
宴席設在長泰殿,其中奢華綺麗,檀香繚繞間,恍如仙府。
霆霓是唯一隨他入殿的弟子,這就是唯一女徒弟的優待。
名臣和宗主們都坐在前排,像她這種小人物自然要往後面坐,可放眼望去座位幾乎都坐滿了。
幸虧她手疾眼快,及時搶佔了一個好位置,這個桌位既不擁擠,視野還好。
「她怎麼坐那兒了……」
「這是哪個教派的人?」
周圍的竊竊之音漸漸跳入她的耳朵,她不禁有些懵。
這個位子莫非有人預定?
她不想惹麻煩,於是她順手攔下端果盤的宮女,叫道:「美女姐姐,請問這個桌位有人嗎?」
宮女目光微怔,答道:「沒……一直沒人。」
既然沒人,那她坐怎麼了!
她莫名其妙掃了一眼周圍的人,放心大膽地揪下一粒大葡萄塞進了嘴裏。
甜!
「陛下駕到——」
眾人起身參拜。
霆霓隱在人群中,偷偷抬頭朝那基台上瞄去,想看看這皇帝什麼面相,到底心裏有沒有鬼?
一看之下心中微驚!
這皇帝竟長得面若桃花,瑰姿艷逸,就像戲文里的蘇妲己。
就在這時,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對上了「蘇妲己」的目光。
此時想低頭為時已晚,而且不禮貌,她只能硬著頭皮,沖他咧嘴一笑,以示友好。
卻不想,那皇帝如花的面容突然一冷,眼神中像有火花迸射出來。
「誰讓她坐在那兒的!」聲音冷冷厲厲,顯然是動了氣。
眾人惶恐。
身旁的大太監立即反應了上來,他指著霆霓的方向,怒聲呵斥:「你是哪家的,那個位子不能坐人!」
霆霓聞言心下打顫,立刻起身遠離那個如有詛咒的桌位。
可她環顧一周,座無虛席,再無容身之地。
她就在眾人的「看好戲」的目光中,難堪地原地打了個轉。
周圍人低聲議論起來:
「是清平教的……」
「還沒開始就惹怒了陛下……」
這議論聲讓她不禁更加慌亂,只恨不得瞬間消失。
她一路灰溜溜來到禮謙嵐身旁,匆匆說道:「師父,我出去等你。」她就像踩了風火輪,疾步走向殿門。
「等一下。」
是禮謙嵐清雅的嗓音。
她只好頓足,尷尬地杵在殿中央,不知該如何是好。
「陛下,這是在下的小徒,敢問陛下,那桌位為何不能坐人?」禮謙嵐不卑不亢地說道。
「那個桌位是陛下留給故人的,哪怕此人不來,旁人也坐不得……」大太監高聲回道。
皇帝忽然伸出一隻手打斷了他的話:「既是清平教的弟子,罷了……以後就是一家了……」
他說罷揚了揚手,示意大家坐下。
霆霓聞聽此言,心臟也不禁一緊,他說一家,一家!
看來顏息說得不錯,這鬼皇帝,就是奔著招安各大教派去的。
唯獨禮謙嵐沒有坐,他面對基台之上,緩緩說道:「陛下恐怕言之過早。」
禮謙嵐的話再明顯不過,他,拒絕了。
拒絕了皇帝的招安。
眾人心頭一緊,不禁替他擔憂。
果然,皇帝那副桃花玉面像落了秋霜,透出深深的寒意。
突然他目光一轉,落在大殿中央的霆霓身上,淡淡道:「既是清平教弟子,自當從輕發落,賞她三十杖刑吧。」
霆霓聞言腦子「嗡」的一聲,這就開始報復了……
她明明是來蹭飯的,到現在就吃了一粒葡萄,卻糊裏糊塗蹭了三十杖刑。
三十杖刑,夠她癱瘓幾年了。
她本能地看向禮謙嵐求助,而這一刻,禮謙嵐竟也在看她。
那是一種極近愛護的眼神,似乎在告訴她,他一定會護她周全。
「陛下能否告知,小徒犯了什麼錯?」禮謙嵐眉目凝重地看向皇帝。
皇帝眼睛直直地盯着禮謙嵐,聲音沉冷道:「就錯在,找不準自己的位子。」
一語雙關,他在用語言敲打禮謙嵐;殺雞儆猴,霆霓自知她就是那隻可憐的猴。
這時禮謙嵐從席位中走了出來:「有道是,教不嚴師之惰,我理應替她受罰。」
「師父……」霆霓聞聽此言,嚇得跪了下去,她寧可自己被打死,也不想禮謙嵐替她受罰。
而面對禮謙嵐的出其不意,皇帝站在基台之上,卻微微愣住了。
打打小徒弟,殺殺他的銳氣,無傷大雅。
可他敢打禮謙嵐嗎?
不敢。
別看他是皇帝,這個人他真不敢動,他背後可是整個清平教,甚至天陽教。
皇帝幽幽一笑:「禮宗主這是何必呢?不過是教訓個弟子,小懲大誡,不至於!」
「……至於。」禮謙嵐的話擲地有聲:「禮某人最能找准自己的位子,我本幽井,不敢奢望與江河同流,終不是一路。」
霆霓聞言,心中凜然。
師父的話已經非常露骨,就差沒直接喊道:清平教不想招安,我們不幹。
皇帝的臉色果然又深了幾分,難看至極。
到了這一步,其他門派和大臣們紛紛打圓場,搭台階。
皇帝竟也沒有固執,借坡下驢,只說剛剛是一個玩笑,禮宗主真不經逗,還當真了。
禮謙嵐沒有反駁,只淡淡一笑,轉頭看向霆霓,溫聲道:「回來。」
霆霓瞟了眼那被詛咒的座位,蒼白地扯了下嘴角:「師父,我不餓,還是出去吧。」
禮謙嵐坐回原位,朝她微微頷首:「到我身邊來。」
她看到他特地在身旁留出一人之位,不禁心頭驚顫。
周圍一下子變得寂靜,她也不敢去看別人的表情,只垂頭快步走過去,依言坐到了他身邊。
這就是她一定要嫁給禮謙嵐的原因,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是她的依靠。
但此時她心中始終惴惴難安,直覺告訴她,清平教帶頭拒絕招安,這皇帝這麼記仇,一定會實施瘋狂的報復。
而且會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