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在月明山收審所的護攔上生活了一個多月的張人健，似乎已經習慣了坐着睡覺，這時他腳上呆戴着二十多斤重的鐵鐐，以及手腕上戴着的手捧，被一個手捧連在一起固定在護攔上。讓他連腰都直不起來，一日三餐都要別人喂，就連大小便都是由人用盆接着。為了盡量減少麻煩同監舍的人，他幾乎每天就吃很少的東西，喝很少量的水，只要能維持住生命就行。他現在對人的認識是太深刻了，任何動物都沒有人可怕，人要是沒有了人性，那是兇殘的鱷魚都無法比擬的，因為人能讓你始終處於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的狀態。

張人健是因為號里有人吸煙，被同號的人點到孫貴那，孫貴讓作為號長的張人健把火交出來，張人健沒承認有抽煙的。其實他自己也不怎麼抽，所以打火機也就沒在他身上。但他知道即使說出來打火機在誰身上，一點也減輕不了對他的處罰，反而會多牽連一些獄友，不如一個人擔着，也在獄友里留個好名聲。

在被孫貴用電棍過了半個小時以後，張人健也有點激了，一是已經被收審一年了，案子還沒有個頭，他知道在收審所被押個兩、三年的是大有人在。心理也多少有點被扭曲，總想找個理由發泄一番。現在看孫貴沒完沒了用個破電棍在他身上霹靂啪啦地觸著，雖說有點疼，但他還是能挺得住，經過這一年多忍受的非人折磨，他已經具有極強的忍耐力了。他似乎有點想激怒這個一點人性都沒有的傢伙。

「孫管教，你要是真有魄力，你乾脆就給我來個痛快的，弄這麼個破玩意瞎捅有什麼意思。」

「你小子還別給我裝有剛，看我他媽的怎麼慢慢地折磨你。」

可能是看電棍不能制服張人健，他只好使用了月明山最讓人恐懼的一組一掛的折磨人方式，讓張人健二十四小時都生活在護攔上。就這張人健也沒服他。

「你也就這點能耐了，整一堆破銅爛鐵給人掛在身上，你說你跟我們這些死人耍什麼威風，好象你是只老虎似的，真要是在社會上，我敢保證你指定是一隻病貓。」

「你也不用激我，我還不吃你這套，我看這回誰還能給你摘下來。」

「這你又想錯了，既然跟你幹了，咱就沒想去託人。你要是把我給整殘了，我還得謝謝你，弄不好因為這還得給我保外了。」

「你就做夢吧！我他媽幹了多少年了，這個火候我還掌握不好。你就在這熬吧！」

張人健就這樣開始了他護欄上的生涯。

誰說嘴上說得挺硬，這種生活是真讓人難熬，尤其是頭幾天那種痛苦，真讓人無法忍受。晚上除非是下半夜困得實在是挺不住了，能靠在護欄上眯著一會兒，幾乎是整夜合不上眼。但人也真是一個奇怪動物，沒有享不了的福，也沒有受不了的罪，張人健估計就是生命力再強的動物，就這樣被綁着動彈不了，也挺不過十天半個月的，可張人健卻在十天之後，還適應了這種生活。並沒有頭幾天的那種難耐感覺了。

這一年，中國又開始了自建國以來的第二次全國性「嚴打」。各種宣傳攻勢，就連這收審所也能感覺到。而且收審所被送進來的人明顯增多。幾乎所有的號都關滿了人。尤其是從老祖宗那留下來的遊街示眾又開始盛行起來。以前張人健只見過被執行槍決的死刑犯才有這個待遇，他怎麼也沒想到，這種待遇會降臨在他自己的身上。

那是五月三十日。這幾天張人健就感覺到自己周圍存在的恐懼氣氛，每天都有各區召開的公開逮捕群眾大會，似乎是向人民顯示其專政的力量。張人健現在已經根本不在乎這種侮辱性的懲罰，似乎更想出去轉一轉，就當是享受一次已經久違了的陽光，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這天清晨，張人健剛迷糊著，就被梅叔用極具特色的方言在走廊里喊起床的聲音驚醒，他瞅了瞅窗外那才略微透亮的星空，有點奇怪地問道。

「今天梅叔是不是犯病了，這才幾點呀！」

但當他聽到走廊里有飯桶落地的聲音傳來時，才知道這不是梅叔的問題，這一定是有什麼特殊的情況。但他這時也沒意思到會跟他有什麼關係。

直到天剛一見亮，就聽到各號都在往外提人，張人健才意思到今天又不知是哪個分局開公開逮捕大會。

這時梅叔來到張人健這個號的門前，喊了一聲。

「張人健！出來！」

「梅叔，你還得跑一趟，得把捧的鑰匙拿來，他在護欄上呢！」

「媽的，盡給我找事！」

等梅叔把手捧的鑰匙遞進號里，有人給張人健打開這已經鎖了四十多天的鐐銬時，張人健一站起來，就感覺天昏地暗一般，眼前一黑又坐在了炕板上。

「不行呀！梅叔，這身子骨已經不聽使喚了，除非你讓他們把我抬出去。」

「這是誰給你掛上去的？多少天了？」

「還能有誰，孫管教。都一個多月了。」

「沒事你惹他幹嗎！這可夠你小子受的了。哎，張人健走不動了，你們看怎麼辦？」梅叔又沖着中心崗喊了一句。

「不行，怎麼也得把他弄出去。」

張人健聽見孫倫的聲音。

「你們兩個架着他出去吧！」梅叔只好對號里的兩個人命令到。

那兩人只好上前把張人健扶起來，一步一步往外挪，腳鐐在水泥地面拖着，發出那瘮人的響聲。好不容易挪到中心崗，張人健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這是怎麼了？耍熊了！」孫倫看他這樣子，取笑道。

「操，你被掛在護欄上四十天看看。」

「你這是怎麼了？被折磨成這樣。」

「還不是孫貴那王八犢子，現在咱是虎落平原被犬欺呀，啥也別說了。」

「來，先抽一支，精神精神，你可別讓我們哥幾個為難。」

付超遞給張人健一根煙，並給他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