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如此公安
夜色深沉。
位於市區老城邊緣的一條斜長的街巷在夜幕的籠罩下空曠靜謐，只有一盞盞昏暗的路燈亮着幽幽的光。倏然，幾輛警車閃爍著炫目的警燈悄然無息地從遠處駛來，停在一家小旅社的門前，車門紛紛打開，跳下十幾身手敏捷的身影，其中還有兩個健壯的男人挾持着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一行人動作迅速地衝進了小旅社。
為首的是一位中年警官，進入旅社后揚臂作了一個停止的手勢，眾人頓時屏氣凝神，蓄勢待發。一位身着服務員裝束的年輕人機警地迎上前，小聲向中年警官報告情況。中年警官點點頭，然後回身向那個被挾持的女人招招手。
這個女人雖然披頭散髮，面容卻是年輕妖艷，在兩個男人的推搡下來到中年警官面前，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氣。
中年警官面色威嚴：「剛才對你講的做法記住了么？」
妖艷女人點點頭。
中年警官又道：「只要你好好配合，事情一過馬上放了你。」
妖艷女人獻媚地一笑。
中年警官吩咐：「快去做好準備。」
妖艷女人十分乖順，在兩個男人的押送下走進衛生間。片刻，妖艷女人光裸著身子裹着白色的浴巾走了出來，手裏還拎着粉紅色的乳罩和內褲，面對眾多男人的注視毫無羞澀，依然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氣。
中年警官滿意地點點頭，然後面向眾人果斷地一揮手，一行人紛紛拔出手槍，在那個身着服務員裝束的年輕人引領下，動作輕盈快捷地圍住在一扇緊閉的房門。
中年警官點頭下令，眾人破門而入。
「別動！」
「別動！」
「別動！」
…………
有人按亮燈光，十幾支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兩張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顯然都在熟睡，聽到動靜卻是反應極快，不約而同地倏然一個漂亮的翻滾動作竄起身，同時從枕下抽出手槍，大張著機頭對準眾多的不速之客。
雙方形成緊張的對峙。
這兩個人正是在百家飯大排檔挺身打抱不平的中年人和年輕人，雖然是深夜安睡，衣着依然整齊。
「不準動，我們是警察！」中年警官厲聲喝斥，同時也慌忙亮明身份，快步奔上前來。
那個妖艷女人隨後出現，像演戲一般解開浴巾，一絲不掛地爬上床，把粉紅色的乳罩和內褲丟在醒目處，然後雙手掩面，蜷縮身子，還故意翹起肥白的大**……
緊接着，閃光燈連連暴亮。
中年人迅速明白了眼前突然發生的情況，慢慢合上手槍的機頭，不慌不忙地把手槍放在桌頭柜上，冷眼沖着那個妖艷女人擺擺手：「你的戲演完了，還不快走。」
妖艷女人倒也聽話，重新裹上浴巾，拎起乳罩和內褲，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中年人神態沉穩地坐在床上，悠然點上一支煙，目光輕蔑地注視着中年警官。
中年警官煞有介事：「你們違法**，還持槍拒捕，真是斗膽包天！」
那個年輕人假意垂下持槍的手，瞬間突然身形一閃，動如脫兔一般令人猝不及防地竄至中年警官的面前，冰冷的槍口已經頂住了中年警官的額頭：「放你媽的屁，做局做到老子的頭上，瞎了你的狗眼！」
中年警官頓時臉色煞白：「別……別動，有話好說。」
其他眾人快速圍了上來，十幾支槍口分別對準年輕人和中年人的額頭。
中年人掏出警徽閃亮的證件向眾人展示，然後厲聲道：「我們是省廳的，都把槍放下，這是命令！」
眾人面面相視。
中年警官無奈地揮揮手，眾人紛紛收起手槍。年輕人也把槍插進懷裏，恨恨難平地站在中年人的身邊。
中年人冷冷問：「你們夜半三更闖進我的房間，有何公幹？」
中年警官強作鎮靜：「我們接到舉報，說你們違法**。」
年輕人虎目圓睜：「嫖你個大頭鬼，少在老子面前演戲！」
中年警官身後竄出一個身材彪悍的大塊頭：「你老實點，再出言不遜別怪老子不客氣！」
年輕人不等大塊頭話音落地，一個閃身擒住了大塊頭的手臂，用力一扭，大塊頭慘叫一聲蜷縮成可憐的弓腰大蝦狀。
大塊頭身後的眾人紛紛挺身逼近。
中年人示意年輕人放開手，年輕人不甘心地執行了命令。大塊頭揉捏着手臂，一臉驚懼。
中年人輕蔑地對眾人道：「我勸你們還是放規矩些，實不相瞞，我這位兄弟是特種兵出身，真要動手，你們這十幾個人討不得便宜。」
眾人獃獃地僵住了。
中年警官倚仗人多勢眾，依然有恃無恐：「你不要危言聳聽，哪怕你有孫悟空的本領，也鬧不出我們的南州城！」
中年人冷冷一笑：「我們來南州不是要同你們爭強鬥狠，是你們闖進來找我們的麻煩。說說吧，你們要幹什麼？」
中年警官大模大樣地坐在軟椅上：「我們是例行公務，既然你們是省廳的，應當知道該怎樣配合我們執法。」
「執法？你們就是這樣執法么？」中年人滿臉揶揄。
中年警官振振有詞：「我們抓住了你們**的現場，並且拍下了證據，你如何抵賴？」
中年人哈哈大笑：「恐怕你們連那個**的訊問筆錄也提前做好了吧？虧你還是幹警察的，搞這種小把戲。別忘了，我們刑警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從來不脫衣睡覺。你們鏡頭裏攝下的是兩個衣着整齊，手持槍械的便衣警察，這樣的證據能說明什麼？」
中年警官無言以對，轉而另問：「你們到我們南州來執行什麼任務？」
中年人嚴詞回絕：「無可奉告。」
「那隻好對不起了。」中年警官頤指氣使，「請你們跟我們走一趟。」
那個年輕人又瞪起眼睛：「憑什麼跟你們走？你們是警察，我們也是警察；你們執行公務，我們也執行公務；何況我們供職在你們的上級機關！」
「年輕人，別那麼大火氣。」中年警官尖酸刻薄，「法律上實行的是地域管理，在南州我們說了算。這就叫做現官不如現管，只好委屈二位了。」
中年人非常沉穩：「你讓我們跟你們去做什麼？」
中年警官理直氣壯：「先不說你們嫖不**，就你們攜帶槍支也是屬於重大管控對象。你們說你們是省廳的警察，我們不能僅憑一本警官證就確認你們的身份。這年頭，人民幣都能造假。所以，我們必須要核查你們的真實身份，現未得到證實之前，你們也必須接受我們的監管。」
中年人似乎有些明白：「你們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實際上，你們也許明知我們的身份才採取這樣的行動。」
中年警官不否不認：「這僅僅是你的揣測，我同樣是無可奉告。」
中年人擺出官威：「告訴你，我是三級警監。按照級別，請你們市局的局長接待我。」
「可以，我直接送你們去市局。」中年警官似乎正中下懷，爽快答應，然後又特彆強調，「按照規矩，請你們交出武器、證件和隨身物品，暫由我們代為保管。」
那個年輕人再次瞪起眼睛：「你們沒有這個權力！」
「年輕人，這是規矩。」中年警官不陰不陽，「在沒有證實你們身份之前，一切都要照規矩辦。」
中年人把自己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槍和證件輕輕一推，吩咐年輕人：「交給他們。」
年輕人極不情願地掏出槍支和證件，恨恨地也丟在了床頭柜上。
中年警官一揮手，那個大塊頭走上前，從床頭柜上收起槍支和證件。其餘的人四處一陣翻找，除了發現僅有一隻黑色公文包外別無它物。
中年人指著公文包：「那裏面有重要文件，你們要妥善保管。」
中年警官陰陰一笑：「請放心，等核實了你們的身份之後，肯定會完璧歸趙。」
中年人站起身，不客氣地吩咐：「請你前面帶路。」
中年警官大功告成，順從地引領着中年人和年輕人走出房門。
一行人步出小旅社，紛紛鑽進警車，呼嘯而去。
南州市公安局是一座大屋頂廟堂式的建築，遠遠看去威嚴氣派。當年，修建辦公樓時，現任的宋局長力主採用此種形式的設計，建成後果然不同凡響，既有權勢的尊貴，又有衙門的威儀，別具特色。
中年人和年輕人在眾多警員的押送下走進這座建築的大門，被安排在二樓會客室里等候發落。那個中年警官變得客氣許多，不僅讓煙，還派人送來茶水。
小等片刻，房門推開，面色陰沉的宋堅氣度從容地走進來，沖着中年人和年輕人哈哈一笑：
「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呵。」
顯然，中年人和年輕人的身份已經得到證實。
中年警官慌忙起身介紹：「這是我們的宋局長。」
中年人穩坐不動，不卑不亢：「我們不幸而來，在等待着你這位大局長的發落。」
「看來，你就是省廳秘偵處的劉處長吧。」宋堅又指向年輕人，「那位一定是趙警長。」
「我叫劉威，他叫趙勇。」被稱作劉處長的中年人揶揄自嘲：「我們現在成了你的階下囚。」
宋堅連連擺手：「誤會，完全是一場誤會。」
那位中年警官煞有介事地立正敬禮：「對不起劉處長，剛才多有冒犯，請您原諒。」
劉威不屑地冷冷一笑。
劉威和趙勇來南州是秘密調查幾樁群眾舉報的人命案件，這些案件都是南州市公安局已經偵破結案的舊案，而結案的案情和結論與群眾舉報的情況大相徑庭，引起省廳領導的質疑和重視，調查核實這些案件就成了秘偵處的任務。劉威深感案情重大，便親自帶領身手不凡的趙勇秘密潛入南州。
秘偵處全稱為秘密偵察處，是國家公安部針對日趨惡化的**局勢、特別是針對司法**和公安隊伍自身**而成立的限於省廳級的新機構。由於工作性質的特殊性，這些執行秘密偵察任務的人員不公開拋頭露面，在公安系統內部也是特立獨行，一般級別的幹部只聞其聲不識其人。劉威萬萬沒有想到南州市公安局反偵察的能力這般強悍，自己潛入南州短短几天便行蹤敗露；更沒有想到面前的這位宋局長如此神通廣大，就憑一本內容簡單的證件便在幾分鐘之內熟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看來，省廳領導也不是鐵板一塊，這位宋局長更是手眼通天呵！
宋堅坐在劉威的對面，神態傲然地點上一支煙：「劉處長，不是我責怪你喲，你們來南州應該同我們打個招呼嘛，我們也好在工作上給予配合，在生活上給予關照呀。」
「謝謝了。」劉威不冷不熱，「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們的工作性質，需要你們提供幫助的時候，我們自然會主動同你們聯繫。」
「其實都是一家人，沒有必要搞得神神秘秘。」宋堅表示不滿，「看看，結果發生了這樣的不愉快，大家都沒有面子。」
劉威冷冷道：「我只能對你們的反偵察能力表示佩服。」
「不該這樣講嘛，我們也是例行公務。」宋堅表情悻悻，「你們是警察隊伍中的警察，我們可得罪不起呵。」
劉威不想過多糾纏：「還是直說吧，你準備怎樣發落我們？」
「還談什麼發落呀？」宋堅假作無奈，「你們的工作性質特殊嘛，做什麼事情都可以借口偵察需要。今天就只當我們把你們請來，大家相互認識一下，交個朋友。」
「既然如此，請發還我們的物品。」劉威口氣強硬。
「請放心，我們一定原物奉還。」宋堅爽快答應，然後用目光示意那位中年警官。
中年警官領會旨意，起身出去。
宋堅滿臉含笑：「劉處長呵，不打不相識嘛，一會兒我請你們去我們南州最豪華的金冠大酒店，大家一起吃個宵夜，然後你們就在那裏開個高級房間休息。」
「不必了。」劉威回絕。
「不用客氣，一切費用由我買單。」宋堅十分大度，「就算是我給二位賠個情，壓壓驚。」
劉威剛要繼續回絕，那位中年警官返身回來，將收去的物品一一發還。
年輕的趙勇收好槍支和證件，然後打開文件包查看，結果大吃一驚——包內空空，原有的案件調查材料全部不翼而飛。
「我們包內的文件呢？」趙勇厲聲發問。
「什麼文件？」中年警官裝作十分茫然，「我們連這個包都沒有打開過，不知道什麼文件。」
趙勇有些發急：「你們收去的時候查驗過的，現在翻臉不認賬，搞什麼鬼？」
中年警官一臉無辜：「趙警長，千萬別這麼說，我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宋堅也信誓旦旦：「不會有這等事情，你們是不是遺忘在別的什麼地方。」
此時此刻，劉威終於徹底明白了，南州市公安局今夜的行動完全是有組織有預謀的突然襲擊，目的就是要劫取那些案件的調查材料。由此可以斷定，那些案件的背景遠比預期的情況更深重，更複雜。南州市公安局敢於如此大動干戈，也肯定有上方寶劍撐腰。看來，南州這個地方水深難測呵！
劉威站起身：「宋局長，我們此行南州承蒙貴局如此特別關照，深感榮幸。我會把今天的情況向省廳領導詳盡彙報，事態的發展已經不是你我能夠左右了！」
宋堅有恃無恐：「隨你去彙報，我們想阻止也阻止不住。」
「那好，請你派輛車，把我們連夜送回省城。」劉威毫不客氣。
「悉聽尊便。」宋堅也表現出強硬的態度，同時又一次示意那位中年警官。
中年警官心領神會：「劉處長，由我親自把二位送回省城。」
劉威冷冷盯視着宋堅：「告辭，後會有期。」
宋堅一語雙關：「如果劉處長再來南州，一定要先打招呼才好。」
劉威示意趙勇，雙雙憤然而去。
宋堅望着二人的背影，臉上露出得意的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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