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御風
許郁青雖然知道靈獸的事情，這對於朝天觀的寄名弟子也不是什麼秘密。
可是當一頭靈獸忽然出現在面前，而且還是從一個雪團一般可愛的女娃娃變成的兩層樓高的巨獸，還是不由得心頭一緊。
「讓我上去？」他有點不能確定，自己會不會暈高。
麒麟兒發出了不耐煩的聲音，大鼻孔噴出的氣息將夜翻騰起來，空氣中就開始瀰漫着一種讓人亢奮的味道。
他說不清，那味道是比花香更美好，還是比狗屎更難聞。那味道充盈在鼻端讓他很是激動，就像士兵要上戰場時，兵刃在手中躁動。
「快點，我們要趕不上那妖風了。」
萬凌心並不看許郁青，只是抬頭尋找著妖風的蹤跡。
忽然間她鎖定了目標，「就在那裏……妖風去了天姥山的方向。」
許郁青手腳並用，顯然他沒有萬凌心的身手，而且攀爬的過程也有點兩股戰戰，但心裏給自己打氣，一定要爬上去，要爬到萬凌心的高度去。
實際上萬凌心上去的時候，桃夭是伏低了身子的，畢竟是主僕之分，她還拎得清。但對許郁青就沒必要那麼客氣了，似乎還故意挺直了脊樑，讓那身子更高了一些。
許郁青甚至覺得在他攀爬的過程中，桃夭還用了什麼法門，讓身體變的更大，也就是更高了。
好在他雖然出身紈絝，卻是一個很認真的人。
歸雲道長教他的心法，他都有每日練習，這遇事便比別人多了幾分沉着。
要說修道是修心是一點不錯的，很多人以為修道是為了學穿雲之術，可最後連穿牆也沒學會。這就是因為緣木求魚，沒有認識到法術只是微末的枝節，而恆久忍耐又堅韌的道心，才是修道該永遠追求的。
許郁青是個幸運兒，他得遇良師，一開始就給他指明了修行的方向。
其實嘉陵太子也受到了同樣的教導，可惜效果卻不如人意，不得不說，人的稟賦和天命都是不可捉摸的。
等到許郁青滿額的汗，終於爬上了桃夭的背脊，這才發現天地一下變的廣大起來，而桃夭早已經騰空而起，根本沒在意許郁青根本就沒爬上來。
而他也由於爬的太專註，也根本沒注意到桃夭早已經開始御風而行了。
萬凌心拍了拍身邊的空位，「來，坐過來。」
那姿態十分的嫻雅，並不像是坐在一頭靈獸的背脊上，而是坐在宮宴那蜀錦蘇綉堆起的帷幄之間。
許郁青就覺得眼前的一切綺麗起來，萬凌心似乎帶着一個隨身空間，即使在這樣荒涼的背景下，你依然能感受雲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的境界，當真是一種神奇的感受。
見他還愣愣的，「你過來看，這邊視野更好一些，腳下已經是天姥山了。剛才我明明看見妖風來了這邊，可是現在什麼也看不到了。」
許郁青收斂了心神，依言坐到了萬凌心身邊，的確這邊的視野更為廣闊和清晰，雖然是夜裏，但這一晚的星子似乎特別的多和閃亮。
就像銀河倒泄，那些天上的星星一股腦都涌到了天姥山來。
可是放眼望去，的確是沒有妖風的痕迹，也許這裏就是妖風帶他們來的地方。
「萬小姐，這裏是天姥山，你知道龍脈就是天姥山的北麓嗎？」
「略有耳聞，只是這龍脈不是一直都有禁軍把守，別說是普通老百姓，就是軍方也不能隨意在那裏駐防嘛。」
萬凌心說的輕巧，可是這些並不是普通人能夠知曉的，若不是上一世跟嘉陵太子親自去過龍脈，並在那裏留下了很多難忘的回憶，她又如何記的這般清楚。
其實，兩個人之間也不是沒有過愛的，只不過一步步逼成了你死我活，哪裏又能都說是嘉陵太子的錯呢？
果然許郁青聽了這話，不再做聲，他似乎不甘心一般，又問道：「那你知道天姥山為何叫天姥山嗎？」
萬凌心將那些糟心的回憶扔到一邊，看着眼前這個想要博得自己信任的小郎君，輕輕一笑，「許公子，大敵當前，你不必說，我選擇信你。」
許郁青還想說什麼，萬凌心卻用手指放在他唇邊，噓的一聲，「你看。」
許郁青只覺得眼前一亮，本來就覺得夜色甚是明亮，可是天姥山的北麓卻在夜色中閃爍出金光來。
那些金光就像是鳳凰浴火的光芒，更像是一堆最名貴的錦緞忽然暴烈出火光來，讓你既覺得炫目，又覺得心疼。
是，明明只是一座山，你卻替它擔起心來，還覺得心臟被扯的生疼，彷彿下一秒你就會置身其中，而山的疼痛也發生在你的身上。
許郁青只覺得渾身都不舒服起來，轉頭卻見身邊的人鎮定得可怕，他心中疑惑起來，她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女啊，怎麼會如此波瀾不驚。
若說是家教的緣故，那個萬如瑗既不是世家、也不是武將，只是一個讀書仕進的書獃子罷了，這樣的父親卻養育出這樣的女兒。
只能說是赤蛟一族的天分使然吧，但只有母親的血脈也不能解釋她的諸多神跡。也許，那個天命之女的傳說是真的，並不是什麼附會的謠言和傳說。
萬凌心的衣裙再一次被夜風吹的飛揚起來，那妖風又回來了。
許郁青看着那在風中鼓盪的衣裙，看着自己的髮帶也隨風起舞，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在心裏蔓延開來。身邊的這個女子或許是他永遠攀登也追趕不上的呢……
這種感覺讓他很是沮喪，人人說他是臨安城最美的小郎君，是定海侯府的世家公子，是朝天觀大師父最喜歡的寄名弟子。
可是，擁有這些，又如何？
在萬凌心面前，他什麼也不是。
妖風托舉着他們，向著天姥山北麓開始進發。
桃夭忽然失去了對方向的主導，驚慌失措之下，開始頻頻地發出嘶鳴。
萬凌心輕輕的用手拍了拍桃夭的脖頸，用彷彿在耳邊低語一般的輕柔語氣，說道：「桃夭，我們就過去看一下。」
那妖風得到允許，似乎更加得意了，他們上升的速度越發的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