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好喝么?給我也來一杯。」是蕭離。

馮隱竺應聲而起,站直了身體。手一抖,杯里還滿滿的奶茶就被晃得灑了出來,差一點就滴在身上。

儘管在蕭離手底下做事兩年多,見到他發脾氣的次數屈指可數,針對她而來的火氣,甚至還沒有一次。他是那種交待了的事情,你保質保量的完成了,絕對不吝惜讚美的人。所以往往,他不置評,就代表他有點小小的不滿。蕭離是一個對各方面要求都非常高的人。很多事情,他是親力親為的,並不假她們這些秘書之手。因此,在事務被削減了大半的情況下,還出紕漏,也難怪他不高興。

馮隱竺越是知道這一點,就越覺得有些怕他。說是怕,更確切的說是一種不由自主的敬畏的心理。一個總是帶着微笑的人,總是會讓人心懸笑容背後的種種可能。

蕭離走過來,接過隱竺手上的杯子,杯身上都是奶茶,她手忙腳亂的,很容易失手打了杯子。

隱竺舉起兩隻手,生怕蹭到上司看起來價值很不菲的襯衫上面。她想到自己的桌前取紙巾,可是偏偏被蕭離擋住了去路。

「蕭經理,我拿一下紙巾。」

蕭離並沒有聞言讓開。他回身抽出兩張紙巾,擦了擦杯子和他自己的手。放下杯子,又抽了兩張,交到隱竺的手上,才走回他自己的辦公室。

「難道我說成了,蕭經理,請幫我拿一下紙巾?」隱竺有些納悶的看着手上的紙巾。雖然工作了近三年,她已經磨練得隨時可以擺出很沉穩的樣子,可骨子裏面的多少有些破馬張飛的魯莽,還是沒法根除。與本性相違背,怎麼說都是壓抑的有點不自然,讓她有時都沒辦法相信自己真的能夠處處得體。尤其還對着這麼一個過於優雅的上司,何來自信?

隱竺兩隻手合在一起,用力的蹭了蹭,可指間的甜膩,似乎和味道一起,留在那裏,揮之不去。

算了,沒時間在這裏想那些有的沒的,伺候頂頭上司要緊。

蕭離的習慣,一般是每天早上、中午各一杯咖啡的。他從不喝速溶的,他的咖啡都是自備的,上面都是外國文字。隱竺只注意掌握好濃淡的份量,合他的口味,至於過期與否,她概不負責。本來么,英文說明或者還認識,可是國外的保質期的寫法,差異過大,她實在沒那個火眼金睛,可以直接翻譯成這邊的習慣用法。

奶茶是隱竺昨天去超市買的袋裝立頓的,她喜歡那個濃濃的顏色和兩種截然不同味道混合在一起的衝突和融合。她不是那麼講究的人,就是不知道老闆會不會也同樣欣賞飲料的速食文化。

沖一杯端進去。果然,蕭離蜻蜓點水似的嘗了一點點,什麼話也沒說。隱竺看着這樣的蕭離,忽然覺得好笑。蕭離的表情很像是初嘗新鮮食物的小孩子,只試了一下味道,就已經滿是拒絕了。不過,也或者在更早以前,他處理那個濕滑的杯子時,就已經打消了嘗試的念頭了。

「笑什麼?」蕭離的聲音又冷不丁的冒出來。馮隱竺這才發現,自己的笑容不合時宜的露了出來。

「天氣很好,所以……」有的時候,所答非所問也是應對的方法之一。當然,這個辦法只能用在與工作無關的事情上。

蕭離點點頭表示理解,她似乎篤定他不會喜歡,他也的確不喜歡。既然笑都笑了,他也不再掩飾,指著杯子說:「麻煩你換杯咖啡給我,謝謝。」

馮隱竺克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再次釋放了一點點的笑容,「舉手之勞。」

端起杯子剛要退下,不經意的對上了蕭離有點深思的的眼神,隱竺連忙迴避他的欲言又止。開玩笑,上次他提起的時候,她回答說是要考慮考慮。考慮是沒問題了,可是如果他再主動問起,而她的答案再是那麼不明朗,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吳夜來已經有一個多月都沒回家了,但這兩天,他一定會趕回來吧。他即使回來,兩個人也未必有時間談工作的事情。奶奶現在病的很重,已經完全起不來了,住院兩周多,全靠着公公婆婆兩個人輪流在醫院裏面陪護。隱竺是周末的時候全天在那裏,替替他們,平時負責送晚飯。有時中午有事情,她也趕過去看看,醫院的所有手續,都是她辦的。公公婆婆在家裏待得久了,多少和社會脫節了,很多新事物,他們都接受不來。和人打交道,也總是為難,不知道說什麼好。

奶奶檢查也做了幾遍,具體說有什麼主要病症,也沒有。老人年紀大了,心肺功能都不好,經常有痰在嗓子裏,吐不出來,也喘不上氣。住院以來,已經搶救了兩次,家裏人都是心力交瘁了。醫生也已經下了病危通知單,要家人隨時做好準備。親戚朋友,來來去去的探望,都估量著老太太恐怕是挺不過去了。

吳夜來是奶奶一手把他帶大,原來老房子沒動遷的時候,家裏條件不好,他一直和奶奶住在一個房間。他們結婚前,家裏總算是貸款買了新房子,奶奶堅持住那間朝北的小屋,把朝南的正房讓出來給他們做新房。

隱竺嫁過來的時候,奶奶的身體還硬朗,自己在小區的花壇裏面種菜。當然,物業其實是不允許的,但是老人家年紀太大,他們也就不聞不問了。那時候家裏吃的生菜、香菜都是奶奶親自種的。奶奶話不多,也不識字。她對隱竺很好,但始終有點挑剔,手把手的教她做吳夜來愛吃的菜,卻總嫌她做得不地道。那種好,總有點帶丫鬟的感覺,帶出來好伺候她的寶貝孫子。

他之前不能請假回來,估計也是心急如焚吧。這種時候,隱竺在哪裏工作的問題,真的是微不足道。可是,她心裏雖然知道這個道理,卻還是會隱隱希望,他回來的時候,能關心她一句。

剛剛還覺得疲倦,可是想想他,又不爭氣的替他擔心了。好像之前的所有感受,也就是自己對自己抱怨一下,想過了,就已經釋放了所有的壓力,又能擔起這個家,又能一個人守在這裏等他,不說什麼,依舊等待。

等待什麼呢?一直以來,這個目標都似乎很清晰,清晰到不需要在心裏具體描繪出來。可是,現在,隱竺有點迷茫,真的要在等待中耗掉自己的一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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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飛來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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