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伊斯特在巨龍庭院裏的寢宮床上醒來，才發覺全身，已經被冷汗浸透，他剛剛做了一個可怕的長長的噩夢。

他夢見自己率領着軍隊，正在以摧枯拉朽之勢追擊著野蠻人，一直追到他們的西風堡附近的一片樹林里，眼見着勝利近在咫尺，他回過頭對着身後的將領和士兵大吼著：「讓我們衝進西風堡！」但是當他回頭看時，自己的身後，已經空無一人。

他只有自己一個人。

就在這時，樹林里突然瀰漫起了一陣灰色的迷霧，濃重的霧氣，帶着詭異的氣息，在他的身邊形成了一道屏障，讓他無法看清眼前的去路，也無法找到身後的來路。

伊斯特緊張地握住手中的長槍，迅速地轉動着自己的頭，來回警惕地看着自己的面前和身後，他現在已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但是他的本能告訴他，能不能活着闖出這片樹林，全要看着這迷霧的裏面，隱藏着的，是什麼東西。

就在伊斯特騎在馬上凝神戒備的時候，他面前的濃霧裏，傳來一陣清晰的馬蹄聲，是戰馬，蹄鐵踏在地上的聲音十分清晰，緩慢而有力，伊斯特肯定這陣馬蹄聲，是朝着自己過來的，但是無論他怎麼看，都無法看清迷霧中，有什麼東西朝着自己走過來。

只有馬蹄聲，清晰有力，鏗鏘作響的馬蹄聲。

漸漸地，他又聽到盔甲撞擊的聲音，是肩甲和胸甲，臂甲與腿甲，摩擦的聲音，是一個騎在馬上，全副武裝的騎士，伊斯特全力戒備着，看着密佈的霧氣中，漸漸浮現出，一個騎士身穿鎧甲騎在馬上的淡淡陰影。

樹林里參天的黑色七星木，把天空遮蔽得，像是暴雨將至的黃昏，灰暗而陰森，但是星光，總是在不經意的地方穿透進來，像是在無法觸及的黑暗中，不時有一絲令人炫目的亮光閃過，又如同一道明亮的傷口，觸目驚心地，留在七星木帶着青色星形標記的黑色樹身上。

伊斯特看着向著自己慢慢走來的騎士，看着騎士的身影，在霧氣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騎士騎在一匹高大的銀色戰馬上，這是典型的塔斯德利特戰馬，鬃毛梳得十分整齊，高大桀驁，難以馴服，如同雕刻一般的立耳，寬大的脖子和強勁的四肢，馬上的騎士也是身穿銀色盔甲，端坐在馬上，亮銀一般的甲胄，披掛全身，在雕刻着狂龍與風暴的頭盔下面，是一張冷艷而高傲的臉，一雙黑色的眼睛，穿過兩人之間的濃霧，冷冷地看着伊斯特，讓他毛骨悚然。

這是裘蘭的臉，這是坐在她的銀駒之上的裘蘭，德利特人的女兒，銀甲武士，白水晶神龍的寵兒，谷地王國的女王。

伊斯特嚇得汗毛倒豎，差一點沒有拿住手中的長槍，他看着對面的人，張口結舌地問道：「你是，你，你是裘蘭？」

騎士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伊斯特太熟悉那雙黑色的眼睛了，他不會認錯的，他想大喊，想要對自己說這不是真的，這只是一場夢，裘蘭已經死了，是他親眼看着她死去的，但是他只是獃獃地看着她，腦子裏一片空白。

「伊斯特，我們，又見面了。」裘蘭平靜地說道。

「你已經死了，裘蘭，你知道嗎？」伊斯特看着她，他這句話與其是對裘蘭說的，不如說，是對他自己說的。

「是的，我死了，所以，你才能成為谷地王國的國王。」裘蘭冷冷地說道。

「我。。。，我不是，裘蘭，你聽我說，我們是夫妻，我們。。。，」伊斯特語無倫次地說着，手中的長槍，卻已經無力地垂了下來。

裘蘭看着他，像是看着一個垂死的靈魂，她充滿憐惜地說道：「你是說我們是夫妻，我就應該，放過你，對嗎？」

伊斯特一下語塞，他知道裘蘭對待自己視為敵人的人，是什麼事情，都會做出來的。

「你踏着我的屍體，登上了王位，還有那個一直圖謀不軌，懷有異心的阿圖爾，我的血，濺上了白色的龍骨椅，而你，坐了上去。」

裘蘭昂着頭，居高臨下一般地俯視着伊斯特，伊斯特看着她，眼中已經是苦苦哀求的眼神，「裘蘭，我，我是會被王位傳給麥克的，麥克是我們的兒子，傳給他，就是完成了你的心愿不是嗎？你在谷地王國，你是女王，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住在鳶尾花庭院的國王，我，我就是一個被人恥笑的傀儡！」伊斯特口沫狂噴地喊道，說着說着，不知不覺他已經惱羞成怒了。

「在你還是鳶尾花庭院的國王的時候，你不是還找過那三個該死的法師問過嗎？」裘蘭慢慢地說道，看着他的眼睛。

「這，這你是怎麼，怎麼知道的？」伊斯特睜大眼睛，充滿著驚慌地問道。

「伊斯特，我們是夫妻，我知道你有野心，沒有野心的男人配不上我裘蘭，但是我沒有想到，你會相信法師的胡說八道，又會聽信阿圖爾的蠱惑，你絲毫沒有念及我們的夫妻之情，你要王位，勝過這世上的一切。」說到這裏，裘蘭第一次低下了頭，「而我，錯就錯在我是女人，我沒有你們男人心狠。」

「收起你的那些鬼話吧！裘蘭！」伊斯特氣急敗壞地喊道，「不是你嗎？你是女人，你心軟，你沒有野心？那你還去找什麼天神之劍？還找了那麼一個誰都不知道的男人，生了個野種？！」

「你不配提起他！」裘蘭高傲地揚起頭，「我想，你只是聽了黑袍法師和白袍法師的話，但是沒有聽到過青袍法師對你最後的預言吧？」

「我沒有必要聽他的話，大圖書館只是負責記錄的，他們沒有預言的能力。」伊斯特連連搖著頭說道。

「你最好，還是聽一聽吧。」裘蘭惡毒地微笑着，輕輕地向身後揮了一下手。

這時伊斯特才發現，在裘蘭的身後，站着三個模糊不清的人影，但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們分別穿着法師的三種袍色，他的心頭一緊，他厲聲道：「他們三個來幹什麼？」

濃霧中響起了布蘭克利特的聲音：「伊斯特，你成為谷地王國的國王之後，曾經來到黑鴉屋，問過你何時才是谷地王國之主，我當時說，你將在裘蘭之後，成為谷地王國真正的國王。」

赫拉克利特的聲音接着響起，「伊斯特，你成為谷地王國的國王之後，來到風鈴塔，問我什麼時候，你會成為伊爾斯坎大陸之主，我的回答是當你舉行完谷地王國最盛大的秋日慶典之後，將會率領谷地王國的將士，統一伊爾斯坎大陸。」

「這些都是你們告訴我的話，我已經知道了，布蘭克利特的話已經應驗了，而我的北伐也即將開始，我統一伊爾斯坎大陸的日子指日可待，沒有什麼可以阻止我，就是你，裘蘭的鬼魂，也阻止不了！」伊斯特狂笑着說道。

這時候，德謨克利特的聲音在濃霧中響亮地響了起來，「伊斯特對黑袍法師和白袍法師所問的話，裘蘭女王也都曾經問過，而她曾經在尋找天神之劍的時候，也曾經問過我，我說的是，青袍法師不預測人世的未來，但是我可以告訴裘蘭女王天神的選擇。」

「什麼？！」伊斯特惡狠狠地說道，他金黃色短須，似乎都戟張著，「那一天你不是說，青袍法師只是負責記錄的嗎？你侍奉的是天神，而不是人間的君主？難道你撒謊了嗎？！」

「青袍法師不能說謊，說了就會受到天神的譴責，永遠不能再成為青袍法師，我的預言之所以告訴了裘蘭女王，是因為這是天神的旨意。」

「那你為什麼現在又能對我說了？啊？」伊斯特盯着德謨克利特的袍子道：「不怕你的天譴了嗎？」

「沒關係，這是我讓他告訴你的，好讓你知道，你的下場是什麼？」裘蘭依舊帶着她令人膽寒的微笑說道。

「伊斯特之後，伊爾斯坎大陸之主將由裘蘭女王的女兒繼承，她將成為伊爾斯坎大陸真正的女王。」德謨克利特的聲音平靜地說道，但是這在伊斯特聽來，卻如同一聲霹靂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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