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其樂無窮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衝破雲層，自由自在的將光輝灑向大地，浣雲湖從暗夜中蘇醒，晨霧尚未散盡，縹緲的霧氣與投射湖面的金色鱗光合成一曲黑夜與白晝交替前的浩歌。

湖畔西側的密林中有片三丈方圓的緩坡，深淺不一的雜草蔓生坡上，長的有過膝高。

緩坡頂端較為平坦，不知那個好事的傢伙搬來四塊大青石放在草坪上，四塊青石一字排開，雄糾糾地站在那裏。

草地上推了幾十本書卷，四個小腦袋湊在一起，鄭而重之地商量什麼。

「文淵館真是偉大哇，竟藏有這麼多好東西，喏，連這種古董級的都有。」楊兮明一邊嚷嚷，一邊將手中的《楚武劍式錄》抖得嘩嘩響。

此書是某人從文淵館佈滿塵絲的角落中翻出來的，書頁已經泛黃，殘破不堪，經風一吹，隨時都有散架的可能。

一道冰箭似的寒冷目光射向他，蕭曼冷道：「喂，你不要亂動好不好，那本書原本就不是為你這種人準備的。」言罷小心翼翼的將書搶過，揣在自己懷裏。

楊兮明向柳凌中和李玉作個鬼臉，三人相視苦笑。

其實九雩大陸的各類武學秘笈都藏在各大門派中，星火傳承，被視為門內至寶。凡人根本沒機會去學，除非正式拜入門牆，而弟子一般又有記名不記名、壇內壇外之分，新人們只能學到初級的武功，想要一睹上乘奧義，非得經歷漫長苦修才能得償所願。

眼前這一堆書籍，明顯是不入流的武功，但三人還是將其視若拱璧，珍而重之地細細翻看。

其中包含了至少六七種兵刃的用法，也有拳掌等套路。

如《長川槍術》、《周氏洞陽掌》、《打虎神拳》、《申乙掌法》等等，三人跟尋寶似的翻騰了半天，終於各得其所，分別挑了幾樣。

柳凌中身格魁梧，性情淳厚，選了《周氏洞陽掌》和《定山刀法》。

李玉對練武根本沒趣，純粹是陪太子讀書，被硬拽過來的，他皺着眉頭，一臉不情願的模樣，翻了半天，看《青萍劍錄》書名較是文雅，勉強錄用。

楊兮明則選了《七寶葫蘆拳》和《破虜八殺槍》，尤其是這本《破虜八殺槍》，注名是某位將軍所創，後人將其整理成冊，傳於軍中。

「綠鎖沉槍少年狂，幾度西風古戰場」，扉頁上的詩句讓楊兮明心神激蕩，捧起此書，感覺自己立馬就成了衝鋒陷陣的大將軍。

「阿蕭，在書院裏動武，用兵器很不實際，你是否要再選本拳法練？屆時跟藏龍幫大打一場，你的劍法恐怕用不上。」

楊兮明好心好意的問，卻換回一聲冷哼。

「不勞操心，倒是希望到時你們不要扯我的後腿。」

說這句話時，蕭曼正翻到了《指劍篇》，沉迷於其中「指風如劍」的理論，對楊兮明的話，自然不屑一顧了。

楊兮明不以為然，興高采烈地叫道：「萬書俱備，只欠神功，兄弟們，開練！」

柳凌中皺眉道：「兵刃呢？還得找兵刃才能開練？」

李玉點頭同意。

楊兮明一眨眼睛，詭笑道：「綺竹院！」

歡呼聲中，楊兮明還不忘回頭叫道：「阿蕭，先謝過我吧，洒家替你捎柄劍來……」

綺竹院的竹子們於是倒了大霉，竹淚斑斑，哭成一片。

草坡上，陽光**四道瘋狂扭動的人影，那是楊兮明等人的熱身運動，過程實在太丟臉，作者不忍將其公之與眾，略之。

《破虜八殺槍》書名雖然起得兇悍，內容卻很體貼，首先是長達三十頁的持槍之法，以及此套槍法對學者身體素質的要求，一條一條寫的很詳細，修習者可以按步就班的來。

「預備式，送槍式，擰腕式，背槍式，擰槍式，扎槍式……」楊兮明揮舞手中竹槍，上竄下跳，依照書中所說，做着千奇百怪的姿式。

那邊柳凌中將竹刀舞得虎虎生風，雖然是初學，但他腕力本來就很強，用刀，對腕部的力量要求極高，所謂「腕強腰柔」即是基本要求。

同時，因刀為短兵刃，在攻擊距離上難佔上風，是以極強調腳下的步法和手臂整體的技巧性。柳凌中有確是個適合練武的胚子，騰挪間靈動自如，顯示出絕佳的身體協調性，每招每式雖然還不夠精確，但對「刀」勢的感覺極其到位，稚嫩的招式間，暗藏「勢動神隨，發如疾電」的刀法要旨，潛力無窮。

蕭曼依舊傲視群倫的作風，一襲青袍在風中微微飄拂，微閉雙目，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石雕似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玉則無奈地坐在石上，望着眼前鬧烘烘的場面，不時提醒眾人：「還有兩個時辰就上課了，你們趕快練。」

楊兮明使了幾趟，老覺不對路，姿勢雖然跟書上的圖示相符，但總有力弱之感。

「怎麼像是在耍花槍啊？凌中，來對練哇！」

大吼一聲，渾身充滿力量，槍卻歪歪顫顫地朝對方刺去。

柳凌中正練得興起，幾乎進入忘我之境，眼前一花，怎麼一道青影朝着胸口就殺過來了。

驚嚇中，按照剛練的「靠」字訣，竹刀一揚，用刀背沿斜線向對方的長槍疾拍，腳下滑動，讓了過去。

楊兮還不知道剛才這一下有多危險，因為那種距離，剛練刀法的柳凌中根本無法劈擋，若不是反應較快，早就被戳扒下了。

楊兮明皺着眉頭站在那裏，對這一槍的效果顯然不滿。

柳凌中火往上沖，這小子擺明了不把自己當人嘛，說刺就刺。於是，一刀破空，朝對方就劈。

結果楊兮明毫無反應，倒又嚇了柳凌中一跳，萬一把他小腦瓜給削下來，可就玩大了。

「凌中，我方才刺出的那一槍力道如何？」

柳凌中沒好氣道：「差勁的要死！」氣得別過頭去，朝李玉苦笑。

李玉沒事人似的坐在那兒，忽然驚叫一聲，指著柳凌中背後。

「我想了想，應該是這樣個刺法……絕……命……之……擊？」楊兮明一邊嘟嚷，一邊飛速送出一槍，這回效果好得多，槍呈一條筆直的線型，帶着尖銳風聲，宛似毒龍，直扎對方！

一聲奇慘無比的怪叫聲驚破天際，在浣雲湖的碧波上飄蕩，湖畔早讀的學生們驚得同時跳腳，不知書院內又發生了什麼兇殺案。

「有人搶劫？」

「色狼入侵，**女生？但分明是個男的在叫嘛。」

「唔……嚇死我了，好可怕喲，難道……流傳於書院的星台之鬼又重現江湖了？」

草坡上，青蛙倒肚似的躺着兩個人。

竹槍和竹刀扔在地上，楊兮明和柳凌中則半死鬼魂一般大口喘著粗氣。

李玉慌慌張張的查驗傷情，蕭曼則報以一絲冷笑。

在那電光火石間，柳凌中竟不守反攻，側步上搶，一刀砍在對方肩部，逼其撤手。

饒是如此，那一槍仍在他的腰部狠狠擦了一下，將衣衫劃破一大片。

如果是真刀，楊兮明的膀子可能就廢了，而柳凌中也好不到哪兒去，腰脅處可能要留下一個大洞。

「原來……槍是……這樣刺的啊……」楊兮明微笑着望向柳凌中，對這位陪練無比感激。

第一次攻擊時，他只是照著書上的姿勢將長槍送了出去，雖然腕部已經很用力了，但效果極差。

經過琢磨，發現書中兩幅圖示間有個轉折，那是什麼動作？按照身體運動規律，那應該是個轉身動作，同時，又認真回想圖示的每一個細節，才發出第二次攻擊。

槍，古戰場最常見的長刺兵器，脫胎於丈八長矛，木杆俗稱「白臘桿」，長度因槍種類不同而異，一般有七八尺長。楊兮明二度攻擊時，終於掌握基本要領，身體旋動間加上的擰勁，如同一個圓形旋動之中，忽然拋出某點，那一點就會具有較普通發力更強的力道，這一點，就是槍尖，被圓形切出的直線。

而臂部作，只要自然而然地順應直線前沖之勢，右腕加一個疾勁，略微前送，左部保持穩定的高度，所有力量集中槍尖，平直有力的破出一道直線。

槍道博大精深，此刻的楊兮明只是對「扎」略有領悟，心中卻已經欣喜如狂。

柳凌中喘著氣，忽地又跳起來，叫道：「這次我來勁了，來，接着練！」

楊兮明一彈而起，兩人重拾兵器，大笑着打成一團。

一種澎湃激昂的豪情充溢心頭，從此刻起，他們彷彿走入了一個渴盼已久的傳說。

那邊的蕭曼還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姿態，他也不是不想練，而是《楚武劍式錄》太過奇怪，根本就沒有入門的招式，前面整整近百頁，都是怪異的文字，似乎是在講調息真氣的法門，與劍法沾不上邊。

所以，他只能站在那時冥想，他性情冷傲，就算練不成，也不想讓那幫人知道，要是換本書練，打死他也不肯，站在風裏，一時也沒什麼辦法。

心中隱隱覺得，這《楚武劍式錄》根本就不是什麼入門級的劍法教材，事實上，當他在文淵館中找到此書時，就已經感覺到了書中蘊藏的肅殺力量，那種力量似乎穿越了茫茫時空，此刻與他冥化在一起，從此，再也難分彼此。

在四人中，蕭曼在學武方面的確是最順利的一個，《楚武劍式錄》一直伴隨他走到了人生的巔峰，終於知道此書的來歷時，回首往事，除感概造化之奇，也在暗中一千次感謝冥冥註定的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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