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皇甫府謀殺案

第十八章皇甫府謀殺案

見幾人來到,軍醫散開,眾人視線落到了那桌子上,卻如遭巨震,桌子上端端正正擺着一個人頭,卻正是皇甫端的,只見他白須白髮,雙唇微張,雙目圓瞪,似乎還是平時發怒的樣子,可脖子下端流出的鮮血卻已染紅了下面的白布。

巷子裏的車子沒熄火,皇甫沫華一抬眼,見軻強走近,停了下來,皺眉等他走近,軻強沉臉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說:「四少,白小姐可能有危險。」

皇甫沫華夾着煙的手停了停,「怎麼了?」

「老爺把那隻玉蟬送給她了。」軻強皺緊眉頭說。

皇甫沫華沒有說話,青煙在他指尖冉冉上升,他緩緩收攏手指,把香煙狠狠地捏成一團。

軻強瞧了他一眼,「莫非老爺真的欣賞她,真的已經從心底認定了她?四少,那我們……」

皇甫沫華表情冷淡,帶着絲絲寒意,「那又怎麼樣?」

軻強沉默下來,車子裏的氣氛靜得讓人窒息。

「白小姐不明所以,以為那只是個普通的玉蟬,在手指上圈著玩耍,我估計過不了半天,這玉蟬的消息就會傳遍皇甫府,太太如果知道……」軻強憂心忡忡。

皇甫沫華鬆了方向盤,從袋子裏摸出煙盒,想要點燃一支煙,看了前邊一眼,煙叼在嘴上不動了,趴在車頭前笑吟吟看着他的,可不就是白靜柔?

軻強忙下車,尷尬招呼:「白小姐,你怎麼來了?」

白靜柔笑嘻嘻地坐進車子,取過皇甫沫華嘴裏的煙,重放進盒子裏,「想知道你來幹什麼,很難嗎?」

皇甫沫華看了軻強一眼,軻強微微點頭,到巷子盡頭替兩人把風。

皇甫沫華把煙盒收過來放好,說:「你……」

白靜柔歪著頭看他,忽然移了移,側身過去,攬住了他的一條胳膊,把頭靠在他身上嘟噥,鼻子抽了抽,「吃飯了嗎?又是饅頭的味道。嗯,還有紅薯味,老吃這些行嗎?今天我們吃了螃蟹呢。」

皇甫沫華胳膊一動,她巴得更緊,他只好用另一隻手來握方向盤,問:「螃蟹好吃嗎?」

「好吃,又大又肥,剛捉的,你爹那人好說話得很,吃完了也不說我,還送給我一隻玉蟬。」她舉起手,玉蟬吊在了她的手指頭上,瑩玉有光,襯得她手指更加白晳透明。

他看了一眼,收回視線,「既然是他給的,好好收著。」

她側臉看他,忽然間笑了笑,慢吞吞地說:「四少,這隻玉蟬,好像是個不得了的好東西呢!我聽見有人議論它了,說『老爺怎麼把這東西給了她』,四少,你說奇怪不奇怪?」

皇甫沫華看着前方,「沒什麼意思的,一點小東西,他給你,你就收下,明天我送份大壽禮回他就行了。」

白靜柔在他胳膊上蹭了蹭,「四少,我知道你事多,可我什麼忙也幫不上。」

「別聽他們的閑言碎語,實在聽不下去,就塞住耳朵。」皇甫沫華把另一隻手打橫過去,摸了摸她的頭。

「是嗎?」白靜柔離開他的胳膊,坐直了,輕聲說,「伯父還讓我對你說,你這次能回來,他很高興呢。」

皇甫沫華手指在方向盤上停住,輕輕笑了兩聲,「我能帶你一起回來,也很高興。」

白靜柔側頭看了他一眼,又瞬即收回視線,垂眼看着布袋子,手指無意識般地將布袋子開合,「是嗎?伯父這幾天看《隋唐演義》,還畫了幅畫兒,畫得可真好,給我看了,可我又不認識那畫畫的什麼……」

「多年不見,爹還有這愛好?」皇甫沫華手摸上了衣袋裏的煙盒。

「是啊,伯父問起了你,問你在外邊好不好。我怎麼知道,我才認識你不久。」白靜柔嘟囔。

皇甫沫華笑了起來,正視於她,「小柔,有些事,你不用理那麼多的,咱們不屬於這裏的,等爹大壽過後,咱們就回去。」

他手指停在她頭頂半晌,緩緩落下,撫過她的大辮子,理了理她鬢角的碎發。

白靜柔側過臉去,就着他的手掌蹭了蹭,「我也不喜歡這裏,他們老在背後說你壞話,說你好像不是皇甫家的人,又說你這次回來,就為了坐享其成的!」

皇甫沫華想縮回手,從倒後鏡看了她一眼,卻停住了,摸摸她的臉,「別聽他們的。」

白靜柔半仰臉看他,笑,「我說也是,咱們在外邊,什麼都好,幹什麼要回來?」

光線自車外射進,照在她臉上,她的臉似乎發着光,連上邊的汗毛都根根分明。一雙眼眸,映出了他的影子,他偏過頭去,看車子前邊,含糊地嗯了一聲,「你先回去吧,明天就是大壽了,我們在這兒待不了幾天的。」他想了想說,「有什麼想吃的又不容易壞的,讓軻強打包帶回去也是一樣。」

白靜柔就笑了,彎了眼眸,「還是四少最了解我了。」

她推了車門下去,站在路邊向他揮手,他看着她臉上明媚的笑,如滿樹燦爛花開,忽然間頭又痛了起來,他掐了掐眉心,踩了油門,往前而去。

「啊,出事了,出事了……」一聲女人的尖叫忽然間刺破夜空。

緊跟着,噼噼啪啪的槍聲響起。

腳步聲嘈雜,窗外似乎傳來了隱約的火光,「轟」的一聲,有炸彈爆炸的聲音傳來。

蘇雅文一下子從床上坐起,卻看見白靜柔早已坐起來了,兩人對望一眼,各自瞧見了對方臉上的震驚。

蘇雅文趕緊問道:「發生了什麼?」

白靜柔看着手指尖的棉花,搖頭,「太遠了,我只聽見了尖叫。」

「砰砰」敲門聲響起,白荃英喚道:「妹子,妹子,你們還好嗎?」

蘇雅文趕緊過去開門,白荃英和蘇益宣急匆匆地走進來,「主院出事了,有人襲擊主院,你們這裏沒事吧?」

「沒有,是什麼人?」蘇雅文問。

「聽說是北方新任督統林澤夫的人。」白荃英把打聽的小道消息告訴兩個女人。

蘇益宣也點頭。

隔了一會兒,軻強也過來了,見幾人完好無損,舒了口氣,「你們可別亂走,夕卜邊亂著呢,槍炮不長眼。」

白荃英趕緊問:「是林大帥派人襲擊?」

軻強點頭,「為爭奪遙城那縣城,兩邊已經打了許多場,這次趁著大壽,又派了刺客刺殺,主院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白荃英見他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就說:「看來這場壽宴吃不上啊!到時可別紅事變成白事!」

屋裏人齊齊瞪他,他只好閉嘴。

蘇雅文回頭問白靜柔:「小柔,聽到些什麼?」

白靜柔搖了搖頭,「只有槍聲、腳步聲,咱們這裏離主屋太遠,什麼都聽不到。」她側耳皺了皺眉,「他們來了。」

「誰?」

「有人來請我們了。」白靜柔說。

果然,過了一會兒,長廊昏暗,軍服凜凜,有一隊人自長廊那頭而來,幾名士兵擁著位穿軍服的軍官,眾人乍一看,還以為是皇甫少安,等走得近了,那軍官面孔自被光線照亮,才發現是皇甫規,不由得都吃了一驚。

他緊皺眉頭,表情陰沉,目視白靜柔,「白小姐,請跟我走一趟。」

白靜柔走近兩步,左右望了望,便收住了腳,驚疑不定地說,「皇甫規,出了什麼事?」

白荃英打斜一步護住了白靜柔,挺胸,「皇甫規,你想幹什麼?我妹妹犯了什麼事?」

皇甫規此時彷彿才忽然醒悟,抱歉地說:「對不起,我沒說清楚,並不是白小姐犯了什麼事,而是我們有事想請教白小姐,想藉助白小姐敏銳的感知弄明白一些事情。」

白荃英吁了一口氣,卻不移開身子,「我妹子去哪兒,我們都要去!」

皇甫規點頭,「那當然,諸位也算是有見識的,到了那兒,也許能看出些不妥來。」

他嘴裏這麼說,卻一揮手,那一列士兵就呈扇形包圍了幾人,手握上槍柄。

白荃英首先不幹了,叫道:「怎麼?怎麼了?把我們當犯人嗎?」

「抱歉,府里發生襲擊事件,仍有餘黨潛伏府內,未曽捉拿,這裏離主院稍遠,為諸位的安全考慮,不得不如此。」皇甫規語氣冷淡。

白荃英還想吵鬧,蘇雅文說:「咱們聽大公子的。」

蘇益宣悄悄地走到白靜柔左側,護住了她,軻強見狀便走到了她右邊。

一路沉默無語,來到主院,卻只見到處人影憧憧,穿着軍服的士兵列隊於長廊之上,更有幾名表情陰冷的便衣來去逡巡,在草叢、假山之間尋找着什麼。

幾輛軍用摩托車停在院子裏。

眾人驚疑不定。

蘇雅文悄悄地問白靜柔:「他們在找什麼?」

白靜柔表情凝重,眉頭微皺,似在想些什麼,聞言只看了她一眼,說:「進去就知道了。」

蘇雅文很少見她這樣,更添幾分擔心,視線不經意地落到軻強身上,卻見他摸上了腰間,她不由得一怔,於是收回視線,悄悄垂下衣袖,摸上了手臂上纏繞着的一把小刀。

眾人走進正屋,卻見屋子正中的寶椅之上,蓋了一塊白布,白布上頭,正緩緩滲出血來,幾名軍醫打扮的人面色凝重地在一邊似乎商量着什麼,他們身前,臨時擺上了一個木桌子,桌子之上,擺了一些醫療器械,其中一名軍醫正拿着鉗子鉗着什麼。

左邊的小室,卻傳來了一聲痛呼,「輕點!」

一個軍護提了藥箱急匆匆地跑進來。

氣氛如此凝重,幾人更是莫名緊張起來,都向或許已經聽出內情的白靜柔看去,卻見她也是面色凝重,臉色發白,眉頭輕輕皺着,連雙手似乎都在微微發抖。

見幾人來到,軍醫散開,眾人視線落到了那桌子上,卻如遭巨震,桌子上端端正正擺着一個人頭,卻正是皇甫端的,只見他白須白髮,雙唇微張,雙目圓瞪,似乎還是平時發怒的樣子,可脖子下端流出的鮮血卻已染紅了下面的白布。

白荃英首先攔在白靜柔身前,「妹子,別看。」

白靜柔卻繞過他走至桌前,獃獃地看着那人頭,怔怔地,隔了半晌才說:「為什麼會這樣?」

皇甫規臉色也不好,親手拿了白布把人頭蓋住,忍着悲痛說:「今兒半夜發生的,我趕來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那些刺客闖進內室,父親正坐在桌前看書,被人從後面割斷了人頭,二弟也被他們打了一槍,正中胸部,現在正在左邊小屋裏療傷。」

「刺客捉到了嗎?」

皇甫規用指尖掐了一下眉心,「沒有,但擊斃了兩個,北方人打扮。」

白靜柔沒有出聲,只抬頭看着屋頂,屋樑映在她的眼裏,光影斑斑。

蘇雅文說:「這樁刺殺看來簡單明了,大公子叫我們來幹什麼?」

皇甫規語氣冷淡,「父親住處,防衛森嚴,平日裏明處守衛三班輪流上崗,暗處便衣有五人之多,那些刺客都能無聲無息潛入,刺殺父親,一定有人裏應外合。」白荃英馬上冷笑道,「大公子,你這是在懷疑我們了?還講不講道理?我們就這麼幾人,熄燈之後沒人出去,再說,我們才來了幾天,對你們皇甫府根本不熟,怎麼可能裏應外合。」

皇甫規舒緩了語氣,卻依舊冰冷,「住進皇甫府的人都有嫌疑,不光針對你們,近日父親準備大壽,住到客房的辦貨商人也不少,甚至於下人、丫鬟等,也有可能與外人勾結,他們同樣也被人嚴加盤查了,因我們相熟,這才對你們網開一面。」

蘇雅文語氣極淡,「我想,那些辦貨商人住得離主屋遠,我們卻離得更近,才更加值得懷疑吧?」

皇甫規不置可否,卻是默認了。

堂上氣氛原本就凝重,此時更添幾分肅殺。

白荃英氣極了,掐腰,指著皇甫規罵道,「我們現在就要走,離開這鬼地方,看你們誰敢攔!走,我們走!」

皇甫規一揮手。

「咔咔」聲響起,圍着他們的士兵齊刷刷地拉開槍栓,對準幾人。

他只語氣冷淡,「白少爺,家中發生如此劇變,還望你能諒解,別讓我們難做,最終弄得刀兵相見,不可收拾!」

白荃英梗著脖子還想再鬧,蘇雅文說:「大公子說得在理,我們理當配合你們調查,查清真相。」

正在此時,皇甫少安被兩名士兵扶著,從旁邊小屋走了出來,他身上纏滿繃帶,雙目紅腫,一臉悲憤,顯然哭過,向幾人略微點頭,轉向皇甫規,「多謝大哥主持,要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說了兩句,就咳了起來,胸前的繃帶開始流血。

軍醫模樣的人忙勸,「二公子,您傷及肺部,可千萬別說話了。」

皇甫規扶他坐下,「少安,現在還說這些幹什麼?」

皇甫少安一把揮開軍醫的手,雙目赤紅地看向書桌,接着又轉向那白布矇著之處,流出淚來,「如果我早做準備,爹怎麼會這樣?都怪我來遲了,知道那情報,我就馬上帶人趕來,想不到還是晚了。」

他悲痛至極,情緒難平,說着說着嘴角流血,狂咳不止。

皇甫規忙勸說:「少安,你別這樣,父親遭到如此之事,我們哪位能想得到?這怨不得你,你身上有傷,可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以後之事,還得由你來主持。」

皇甫少安雙目怔怔地流下淚來,吸著氣說:「大哥,我哪裏還有臉……父親的事情查清之後,我自然要引咎辭職,皇甫家,以後就靠你了……」

皇甫規眉頭皺得極緊,「少安,你胡說什麼?我一介醫生,哪能做這種事?」此時,輪子滾動聲起,兩名兵士推了皇甫奇進來,倒讓兩人的爭執停了,皇甫奇一臉懵懂,直接問道:「大哥二哥,發生了什麼?爹怎麼了?」

皇甫少安想回話,皇甫規擺手止住,皺着眉頭,「怎麼回事?誰把消息傳了出去?三弟,你來幹什麼?」

皇甫奇卻已看到了白布上浸出的鮮血,猜了出來,削瘦的手微微顫抖,指著那兒詢問:「爹,是爹?」

皇甫規慢慢點頭。

皇甫奇急促喘氣,臉色紫脹,雙眼翻著,半張著嘴急促地喘氣,皇甫規急了,急叫道:「軍醫,軍醫!」

醫生過來,手忙腳亂地替皇甫奇急救,這才讓他慢慢緩了過來,卻是臉色蒼白如鬼一般。

幾人這才知道,原來皇甫端遇刺之事還瞞得密不透風,並沒有幾人知曉,難怪皇甫太太都沒到場。

皇甫奇才到,皇甫太太等幾位女眷馬上尾隨而至,堂內頓時嘈雜吵鬧起來,皇甫規反覆叮囑,陳清利弊,但哭泣聲還是隱隱傳來。

堂上一陣混亂。

幾人眼見如此,也幫不上什麼忙,聚在屋角商量,白荃英當然是憤憤不平得很,差點和監視他們的幾個士兵起了衝突,軻強卻滿臉擔憂。

蘇雅文見白靜柔長時間沒有說話,有些擔心,「小柔,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白靜柔垂頭看着地面,輕聲說:「我只是想起了伯父生前的樣子,昨兒個他還在和我們一起吃螃蟹,今兒個卻已經天人永隔了,其實他雖然不愛說話,卻是個很寂寞的老頭子,不知道為什麼,他讓我想起了我爺爺。」

蘇雅文輕輕嘆息。

「白小姐,家父生前,不知道還對你說過些什麼?」皇甫奇搖著輪椅過來,臉色依然不好。

白靜柔搖頭,「也沒說什麼,都是我說得多,他一般不說話的,就連這隻玉蟬,都是我向他要的。」

她攤開掌心,把那隻玉蟬給皇甫奇看。

皇甫奇卻沒有接,喃喃地說:「他改變想法了,連這隻玉蟬都給了你。」

白靜柔收回玉蟬,說:「是嗎?」

皇甫奇點頭,「是的,一定是,爹已經原諒四弟了,想讓他回來。」

白靜柔只垂頭看着地面。

她沉默少語,幾人也不知道該怎麼問下去,堂上的哭聲卻漸漸停了下來,想必皇甫規的反覆相勸起了效果,幾人也沉默了下來。

軻強想過去察看事情進展如何,於是說:「白小姐,我去瞧瞧,看他們查得怎麼樣了。」

白靜柔忽然抬頭,直直地看着他,「軻強,你能把皇甫規叫來嗎?」

燈光照在她的臉上,使她的臉呈現少見的異色,軻強不由得心底一跳,點頭,「好。」

他去了,幾人想問,白靜柔卻又垂頭看地面,手指摸上了布袋子的蓋子,開合起來。

難言的靜默當中,軻強領了皇甫規過來,他的臉色越發不好了,眼睛微微紅腫,顯然剛才陪皇甫太太流了不少淚去,見是白靜柔要求見他,他才忍着煩躁問:「白小姐,怎麼,有事?」

「大公子,那件兇器找到了嗎?」白靜柔抬頭,眼睛裏映出了他的影子。

「沒有。」聽她問這個,皇甫規打起精神回答。

她點了點頭,又垂下頭去,手急促地開合著布袋子的蓋子,似乎下定了決心,再抬起頭來,「大公子,我已經知道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請問,現在的皇甫家,是由你來主持嗎?」

眾人皆驚,皇甫規疲憊頓消,「你說什麼?」

「妹妹,你不是開玩笑吧?」白荃英更是叫出聲來。

白靜柔卻是定定地看皇甫規,一動不動,再問一句:「大公子,皇甫家,現在是由你來主持嗎?」她想了想,似乎不知道如何開口,但還是問了,「大公子,現在你手裏有多少兵權?」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遍體生寒。

皇甫規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皺緊眉頭,「皇甫府內部的侍衛,我可以調動七成左右。」

白靜柔吁了一口氣,「那就好,請大公子把相關人等都請到大堂上吧,包括伯父貼身伺候的丫鬟,第一個發現異常,尖叫起來的那位,以及……」她停了停說,「提供宴席上食材的那幾位商人。」

皇甫規點了點頭,奇怪地掃了她一眼,自去操辦。

燈光調得明亮了一些,照在大堂眾人的臉上,他們悲痛的臉似乎增添了些別的顏色,皇甫太太眼眸紅腫,被一個丫頭扶著,有氣無力地問:「阿規,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發現?」

皇甫規回答:「娘,白小姐說這案子已經有眉目了。」

皇甫太太掃了白靜柔一眼,皺眉閉目再睜開,「她?阿規,你爹雖然死得冤枉,但咱們也不能亂來,隨便什麼人的話都信,她懂什麼?」

「娘,聽聽她怎麼說也好。」皇甫規說。

皇甫太太靠在椅背上,一臉疲憊,「隨便你,你想怎樣就怎樣吧。」她轉頭關切地問,「少安,你要是倦了,就去歇歇。」

皇甫少安捂著胸口啞著嗓子低聲說:「沒事,娘,我也想聽聽,白小姐一定有她獨到的見解的。」

皇甫太太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胳膊。

白靜柔臉色發白,手撫上了布袋子的蓋子,一下一下地開合,眼神卻掃向了堂上眾人,似乎在想怎麼說,卻終於下定了決心,抬起頭來,「大公子,那個您一直在派人找,卻沒有找到的兇器,我知道是什麼了。」

堂上眾人都向她望了過來,皇甫規緊張地問:「是什麼?」

書桌之前,屍體已被人清走,椅背上卻還留着些許血跡沒有清理乾淨,白靜柔走到椅子邊,手指在靠背椅上撫過,指著桌子對面,「你們請看,皇甫伯父的書桌,

像許多人家的書房擺設一樣,是正對着門的,但有所不同,在書桌後面,一人高的地方,卻開了個氣窗。」

皇甫規點頭,「沒錯,爹不喜歡窗子多的屋子,當初修建時,特意吩咐這間書房不開窗的,但為了通風,只在牆壁最高處開了氣窗。」

「皇甫伯父被人割喉而死,是二公子第一個衝進來發現的吧?」白靜柔轉過頭去,忽然問。

皇甫少安似乎扯到了傷口,露出不適的神情,聽了問話,只點了點頭,「對。」

「二公子當場看到了刺客?」白靜柔再問。

「沒錯,可惜我來遲了,那刺客已然行兇完畢。爹,爹的頭已被割了下來,他見勢不妙,向我開了一槍,自門口逃走,后被院子裏的守衛擊斃。」皇甫少安回憶起前事,神情有些激動。

皇甫太太責怪地說:「別說那麼多話,又扯開傷口就不得了了。」

白靜柔視若不見,再問:「二公子親眼看見了那人割喉嗎?」

皇甫少安一怔,臉上現了思索之色,「我進來時,他從桌子前站起身來,手裏提着,提着」

他悲憤得似乎說不下去了,手捂胸口急咳。

皇甫太太怒斥白靜柔,「你怎麼回事?東問西問幹什麼?」又忙叫軍醫替皇甫少

安檢查。

一陣忙亂之後,眾人這才想起站立於堂前的白靜柔,皆向她望去,她卻表情不動,靜靜看着那氣窗,臉色平靜。

皇甫規就問:「白小姐還有什麼想問的,問我就行了。」

白靜柔似回過神來,垂眼,「沒什麼了。」她停了停,緩緩地抬起頭來,黑黝黝的大眼睛發着微光,「我想,不光是兇器,連怎麼殺人的,也清楚明白得很了。」「二公子不已經說了,老爺是被人用刀割喉而死的?」

「就是,都清楚了的東西,她還在這裏重複一遍幹什麼?嫌我們事不夠多嗎?」眾人竊竊私語。

蘇雅文暗暗着急,走近了她。

白靜柔則氣呼呼地說:「你們急什麼,話還沒說完呢!」

皇甫規雙手虛按,那些嗡嗡聲才停了下來,他想了想問:「白小姐特意提了出來,是有不同的意見?」

白靜柔直視皇甫少安,「我之所以反覆詢問二公子當時的兇殺真相,是為了確定一件事,那就是……」她手指離開布袋,直指皇甫少安,「他是不是在撒謊!」

皇甫少安怒站起來,卻扯動傷口,表情痛苦,「你說什麼?」

白靜柔大大的眼睛垂落,「事實證明,二公子的確言不符實,因為,皇甫伯父根本不是被刺客割斷脖子而死!」

此言一出,堂上頓時鴉雀無聲,連皇甫太太都瞪圓了眼睛,狐疑不已。

皇甫規卻皺緊眉頭,只揮了揮手,門口便衣點了點頭,去安排什麼了。

皇甫少安氣得冷笑,「好,白小姐,你倒說說,我爹是怎麼死的!我怎麼撒謊了?」

白靜柔說:「皇甫伯父遇刺之後,一直沒有找到兇器,因為二公子的證詞,他一直在說刺客割斷了伯父的脖子,所以,大公子派人四處尋找兇器,目光一定落到了匕首、刀子一類的東西身上,大公子,你說是不是?」

皇甫規眉頭皺得更緊,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白靜柔抬起眼睛,眾人這才發現,她的眼睛映着燈光,似乎發着幽幽暗光,彷彿所有人的身影都在她的眼裏,一覽無遺。

皇甫太太心底隱隱不安,拿手揪住了胸口的衣服,說:「你快說,老爺是怎麼死的?」

白靜柔垂眼,再抬頭,「皇甫伯父並非死於刀器割喉,卻是有人趁他昏睡,拿極細的鋼絲套住了他的脖子,鋼絲穿過氣窗到了外邊,連上了摩托車車軸,摩托車開動,快速向前衝去,鋼絲一下子切斷了伯父的脖子,讓他迅速死亡!而外邊的人馬上收回鋼絲,使其從氣窗之中消失,因此,兇器才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話一出,滿座震驚。

皇甫太太更是掩嘴,身子搖搖欲墜。

有軍醫喃喃自語,「難怪督統的傷口切面是斜斜向上的。」

皇甫規卻親自來到氣窗之前,墊高雙腳看了看,臉沉如水,「窗子上確實有道刮痕。」他暗暗揮手,幾名便衣悄無聲息進了屋子,手撫上腰間武器,監視屋內之人。

皇甫少安卻一點也不驚慌,淡淡地說:「白小姐,就憑你的一番猜測,怎麼說都行了!白小姐是四弟的人,這麼胡編亂造,不知有何目的?白小姐,你要找出證據來讓人信服才行啊!」

眾人嗡嗡低語起來。

白靜柔臉色微微發白,眼睛卻似發着冷光,「兇案發生之後,大公子迅速控制了現場,我想,任何人不準進入,那所謂的刺客也已伏誅,一切彷彿都天衣無縫,沒有任何人身上染了鮮血,一切都推到刺客身上,因此,也沒有人能被懷疑,但我想,那捲鋼絲,一定是特製而成,可以快速收攏卷合,成為一小團被人藏起。」

眾人皆面面相覷,驚疑不定。

正在此時,皇甫奇「啊」了一聲,似想起了什麼,遲疑地說:「前段時間我做了一個小東西,用來收風箏線的,裏面有軸承,可快速旋轉收回線,可風箏線軟,那東西只能用在較硬的線上,我後來認為那東西沒有什麼用,就丟到一邊去了,那東西前幾天失蹤了,會不會被人拿走,用在了這上面?」

白靜柔問:「請問三公子,那東西有多大?」

皇甫奇比畫了一下,「一個小小的鐵盒子,沒多大。」

白靜柔閉上眼一會兒,忽然睜眼轉身,指向門口一名侍立士兵,「就在他的衣袋裏!」

那士兵轉身想逃,早有幾名士兵上前按住了他,搜索到他的左邊衣袋,果然從中搜出了一個小小的圓盒。

皇甫規接過那圓盒,皺着眉不知道怎麼打開,皇甫奇取了過來,按了中央一個圓鈕,揭開蓋子,卻見裏面果然蜷了一成圓餅狀的鐵絲,他拿來手帕擦過鐵絲,細長的血痕赫然顯現。

皇甫規冷冷掃向皇甫少安,「少安,你怎麼解釋?」

皇甫少安捂著胸口咳了兩聲,流下淚來,「我來到爹的房間,爹的頭就被那刺客提着,他手裏拿了匕首,我這才以為爹被他割喉,這誤導了大家,是我對不起爹,對不起大家,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他瞧向白靜柔,流露感激,「白小姐,多虧你查清了爹被害的真相,白小姐,謝謝你。」

皇甫規微皺的眉頭有些鬆開了。

皇甫太太舒了口氣,「少安,當時情況混亂,也不能怪你,哼!都是那些刺客鬧的,混淆視聽,差點上了他們的當!」

軻強喃喃地問:「可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可真是奇怪得很,照道理來說,這些刺客既然闖了進來,用槍或者刀來殺人,豈不是更方便?弄得這麼複雜,難道刺客事先就做了準備?」

白荃英恍然大悟狀,「對,對,就是這個道理,二公子,你說說,他們為什麼這麼做?」

皇甫少安皺緊眉頭捂著胸口,「也許那些刺客就想讓我們互相猜忌,引發內亂吧。」

皇甫太太冷冷地掃視着他們,「哼」了一聲,「白小姐,你們什麼意思?到底想幹什麼?我們皇甫家亂了,對老四好處可大得很!」

白靜柔說:「太太,您說這話可奇怪得很,我們現在談論的是伯父被人殺害的真相,這和四少有什麼關係?難道說這其中的疑點,您就不想弄清楚?」

皇甫太太胸膛起伏,閉了閉眼,「好,你說,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說出什麼話來。」

白靜柔臉色略略發白,眼光停在椅子上半晌,才收了回來,手指無意識地摸上了布袋子扣子,「那兇手之所以採用這麼複雜的殺人方法,依我所見,其最大的原因,就是想控制殺人時間,兇手或許知道刺客今天會闖進皇甫府,知道大約的時間,但他不知道那些刺客具體什麼時間來,會在哪一刻闖進皇甫伯父的房間,因此,才籌劃、設計了這場謀殺。」

皇甫規臉色陰沉,「白小姐是說,這是一個極為高明的栽贓之法?」

白靜柔點了點頭,「兇手一定知道,殺害皇甫伯父事態的嚴重性,即使伯父死了,如果一旦查出是誰在幕後指使,那人的身家性命一定遭到極大的威脅,為了避開殺人嫌疑,收穫殺人之後最大的利益。因此,伯父才會事先被人弄昏了過去,用鋼絲套在脖子上,在刺客衝進屋子的瞬間,外邊有人用摩托車發力,割斷了伯父的脖子。」

皇甫太太冷冷地問:「白小姐認為這個人會是誰呢?」

場上忽然間沉默下來,似乎堂上每個人的呼吸聲都輕了許多。

白靜柔抬起頭來,眼光掃視着諸人,每個人只覺她的眼睛似乎發着淡淡微光,似乎能將人的靈魂攝走。她收回眼光,垂頭看地面,「伯父之死,看似天衣無縫,無跡可尋,讓人查無可查,可實際上那真正幕後兇手還有一處疏漏之處,那就是以伯父的警覺,他從不會相信任何陌生人。所以,想要接近伯父,在伯父脖子上套上鋼絲,那人只能親自動手,伯父被害之時喝了一杯紅茶,可你們看,地上依舊有紅茶水潰。我想,那幕後兇手想必在紅茶里下藥,而伯父昏迷之時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將紅茶連同茶盞向那人潑去,同時從抽屜暗盒裏取出一物,向那人擲去,想要自保,卻因為藥力發作,力氣變小,那物傷了兇手,卻沒有對兇手造成致命傷,但那器物上染了鮮血,兇手只好把那東西臨時藏好,走出屋外。此時,若有下人問起,他只需說伯父累了,想要休息就行了,而從臨長廊的窗戶看去,皇甫伯父的確似乎是靠在椅子後背上在休息,我想,這也是伯父平日裏常有的行為,因此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堂上一片寂靜。

卻有位小丫鬟輕呼了一聲,眾人向她望去,她臉有驚慌之色,縮頭垂目。

皇甫規問:「小蘭,你看到了什麼?」

小蘭臉現恐慌,拚命搖著雙手,「沒,沒有,大公子,我沒有看到,什麼也沒看到。」

皇甫規逼上前去,一把提起小蘭的衣領子,「還不快說!」

小蘭臉色紫脹,卻似恐懼得至極,咬緊了牙關搖頭,「我不知道,大公子,我真的不知道。」

她雙眼一翻,竟昏了過去。

皇甫規鬆手,任她軟倒在地,抬頭看白靜柔,「白小姐,依你這麼說,那東西應該還在那人身上?」

白靜柔點了點頭,「沒錯,因為那只是個小小鐵器,一連串的事件接二連三發生,讓人忙於善後,加上那樣的鐵器在伯父的桌子裏有好幾件,沒有人發現鐵器丟了一件,而兇殺案漸漸往他期望的方向走,鬆了口氣之餘,他也忘了袋子裏的那樣東西了。」她說着,忽然指向左邊不遠處,「你瞧,他正想把那東西丟在地上!」

「叮」地傳來一聲響,眾人往那裏望去,卻見一個多角多刺之物跌在了地上,去P正是皇甫少安所坐椅子之旁。

皇甫規冷冷瞧他,「少安,這你又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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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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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皇甫府謀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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