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

大年三十,艷陽高照。華夏大地上，家家戶戶貼對聯掛燈籠，一派熱鬧景象。空氣里飄散著燃放了煙花爆竹后的硝煙味，更添年味。劉思寬的車剛出現在路口，幾個在院子裏放炮的小屁孩立刻大聲喊：「大爺爺！大伯回來啦！」

劉昌源正在廚房裏炒菜,壓根聽不見外面的喊聲。倒是年僅12歲的堂妹劉思茵興奮的從屋裏沖了出來：「大嫂回來沒？」

「那必須的啊！」劉思寬下了車,笑問堂妹,「還沒到晚飯的點，你怎麼就過來了呀？」

劉思茵脆生生的說：「看嫂嫂呀！」

顧盼跟着下了車,對不認識的劉思茵笑了笑。她中途因為公司的事來過幾次樂城,但平時大家都忙，所以沒趕上過家族聚會，只見過部分親戚。不過劉家女孩子不多,三叔家的劉思寧已經結婚，這會兒估計在夫家忙。那這個年紀,又叫她嫂嫂的,八成是四叔的女兒了。

想着劉思寬家裏複雜的親戚關係，顧盼有些頭皮發麻。光同一個祖爺爺的,就有足足六房，看着微信群里的人名，分分鐘覺得自己穿越了有木有！

兩個人走進客廳,親戚更多。顧盼一陣眼暈,完全分不清哪個是哪個。而親戚們則是對未來的長房長媳充滿了好奇,齊刷刷的看向了顧盼。劉思寬掃視一圈,發現父母不在客廳，於是拉着顧盼跟長輩做起了介紹。

劉昌源兄弟四個，各自生了一窩孩子。又因為是堂兄弟，多少長的有點像，顧盼徹底懵逼，只好全程僵笑。不一會兒，奶奶趙興梅從廚房裏冒了出來，看到顧盼，臉上立刻揚起了笑容：「呀，盼盼來了啊！」

終於有個熟人了！顧盼心裏大大鬆了口氣：「奶奶過年好！」

「好，好！」趙興梅高興的拉住顧盼的手，「元旦你們回娘家啦？商量好婚事了沒？」

劉思寬笑着接話：「不用商量什麼，我們年輕人不太講究老規矩了。」

劉二嬸忍不住問：「聘禮嫁妝的也不講了？聽說你們外省聘禮很高的哦！」

「聘禮多嫁妝也多，走個過場而已，都是給小兩口做啟動資金的。」顧盼保持着微笑，親戚來往就是如此，很多時候他們說的話聽着有些不舒服，但多半是沒話找話來搭訕。不然真當親戚們多關心你的婚姻大事家庭生活咩？他們只是情商為負數罷了。因此不必放在心上，跟着瞎扯即可。

劉思寬很不喜歡親戚們的相處方式，他攬住顧盼的肩，笑着說：「我帶盼盼去見見爸媽。」

顧盼踩進廚房，立刻被熱火朝天的景象震住了。寬敞的大廚房裏人來人往，各色菜肴琳琅滿目，比普通飯店的后廚還誇張。大功率的抽油煙機發出轟鳴的噪音，鍋碗瓢盆的叮鈴哐啷聲不絕於耳。

劉昌源叼著根煙，單手掂著鍋，爆炒著肉丁。劉二叔手持菜刀，篤篤篤的切著青瓜，速度快的幾乎能見殘影。劉三叔守在個大鍋前，不知攪拌着什麼。老爺子劉廣威背着手在廚房裏走來走去，時不時發表一下高論。

女人們也沒閑着，羊曉娟帶着兩個侄媳婦，坐在小矮凳上擇菜，時不時的大聲說笑兩句。

正中的桌上碩大的蒸豬泛著油亮的光澤，旁邊更是擺了兩隻直徑1米的青花大碟子，堆了滿滿當當的食材。顧盼的視線在碟子上溜了一圈，發現裏面真是雞鴨魚肉蝦啥玩意兒都有。不由嘆服，牛逼！

劉廣威轉過身來，就看到了劉思寬兩個，中氣十足的說：「你們回來了啊！」

劉思寬和顧盼又一一跟廚房裏的長輩們打招呼。他們回來的時間不算早，該準備的已經弄的差不多了，也幫不上什麼忙。於是劉思寬跑到爸爸身邊見習，顧盼則是坐到了娘子軍里，跟羊曉娟聊起了天。

羊曉娟順手把手裏擇好的菜放到籃子裏，側頭看了眼顧盼：「你怎麼瘦了那麼多？工作不要太拼啦，有阿寬呢！」

顧盼心下一暖，笑着說：「過完年會胖的！」

不大標準的方言，引來了兩個堂弟媳打量的目光。顧盼友好的笑了笑。她在家族群里混了大半年，跟她們倒也算不上多陌生，三言兩語就找到了群聊時的感覺。

於是劉思良的老婆黃小薇接着剛才的話題說：「阿寧這胎到底是男是女啊？她去查了沒？」

顧盼驚訝：「阿寧懷孕了？」

「是呀。」羊曉娟笑眯眯的說，「你送她金豬之後懷上的，我早說了那個金豬好彩頭的！」說着掃了眼顧盼的肚子，她真的不介意未婚先孕的說。

劉思坤的老婆鄧艷霞睜大眼：「我以為大嫂在群里說送她金豬是玩笑話，這麼靈的嗎？」

「巧合吧。」顧盼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半點不迷信，「結婚生孩子多正常。」

黃小薇擠眉弄眼：「大嫂什麼時候生啊？」

顧盼打着哈哈：「看緣分。」

鄧艷霞也問：「你們今年要結婚了吧？」

顧盼點點頭：「大概下半年吧。」

「你們真能拖。」羊曉娟無奈的說，「你爸媽不着急嗎？」

顧盼乾笑：「當然着急，不然我們肯定過兩年再結婚。」

羊曉娟用手指戳著顧盼的額頭：「你們再拖下去，我就帶不動孩子了，到時候你們自己帶！」

顧盼苦着臉說：「阿姨，你的威脅有點狠啊！」

「准你們下半年結婚，我已經很客氣了。」羊曉娟指著兩個侄媳婦說，「你看他們，孩子都能在院子裏放炮玩了！我也好想帶孫子玩啊！」

顧盼噎住，所以長輩們已經越過催婚，直接跳到催生頻道了么？最肝疼的是，碰上羊曉娟，她滿肚子的損招立刻不能用了有木有！神馬？催生討10萬？她能給你男人轉賬100萬的育兒資金好不好！尼瑪苦逼，太苦逼了！

好在羊曉娟不是碎嘴婆子，說了兩句就收住了話頭，聊起了別的。不多久，男人那邊起鍋，一聲吆喝，準備開飯！

直徑1米的大碟子得四個人抬，劉昌源三兄弟和劉思寬聯手抬着一個到客廳，劉四叔立刻喊上侄子和兒子跑進廚房抬另一個。二十幾口人分了兩桌，男人們一桌，女人們帶着孩子一桌，熱鬧立刻從廚房轉移到了客廳。

顧盼掏出手機，對着正中間的大盤魚拍了一張。黃小薇笑着說：「你這樣拍看不出來的啦！我把手放在盤子上，你再拍才有效果。」

幾個小孩子湊熱鬧，跟着黃小薇一起把手放在了盤子邊，果然，有了對比，那1米的碟子更顯得龐大。稍微調了調光，上傳到朋友圈，同桌的親戚們很給面子的紛紛給她點了贊。

男人那桌已經拼起了酒，今年劉家最大件事，就是劉思寬頻著女朋友回來。一直婚事不順的長孫終於成功清倉，劉廣威抿著小酒，想着或許明年就能見到長房的重孫，笑的開懷。其他親戚們，雖然平時難免有些小矛盾，但此刻都挺為劉思寬高興的。你一言我一語的恭喜，讓桌上的氣氛更熱烈了。

羊曉娟夾了一筷子蒸豬放到顧盼的碗裏：「你嘗嘗這個，好吃的。」

顧盼夾起豬肉，有些猶豫，看着有點肥啊！

羊曉娟見顧盼不大敢吃，笑着解釋：「這個蒸豬呢，是我們本地名菜。以前有紅白喜事才做的，不過現在不講究那麼多，過年想吃就做。百來斤的豬，宰殺去毛拆骨后，拿酒麴塗抹豬身去味，用五香粉、沙姜粉、羅漢果、精鹽腌6小時，再放進大蒸櫃里，猛火蒸35分鐘。以前窮的時候，是沒有放油這個工序的。現在日子好過了，你們年輕人不愛吃太肥的，都是用鋼針扎了肉，讓油流出來，用冰水淋過，再回爐蒸15分鐘。所以又彈牙又不膩，你試試看。吃不慣就放一邊，沒關係的。」

本來對蒸豬沒興趣的顧盼硬是被羊曉娟說饞了，夾起來咬了一口，乾爽清香，半點不膩！腌制時的甜味滲進皮肉，不多不少，若有若無。冰水激過的豬皮綿密彈牙，厚重的風味，比瘦肉更讓人回味。

顧盼忍不住再夾了一塊，羊曉娟在旁邊笑眯眯的說：「阿姨沒騙你吧？」

顧盼點頭：「好吃！」

「好吃多就吃點，女孩子胖點好看。」羊曉娟又夾了只巴掌那麼長的蝦，「我知道你們過完年新公司準備開張，比現在更忙。所以趁過年多囤點肉，到時候才經得起瘦。」

顧盼乖乖的把蝦吃了，又聽羊曉娟絮絮叨叨的說，這個吃了強筋骨，那個吃了補氣血，倏地笑出聲來。

外面零零碎碎的放起了鞭炮，時不時有煙火在夜色中綻放，繽紛的光線打在玻璃窗上，色彩斑斕。盆栽桃花上掛着的紅包在夜風中搖曳，與盛開的粉紅色花朵交相輝映。門口兩大盆碩果累累的年桔，染上了燈籠的紅暈。男人們推杯換盞，高談闊論；女人們說着家長里短，嬉笑連連。幾個小蘿蔔頭吃飽后再也坐不住，繞着兩張大圓桌你追我趕，又笑又叫。劉思寬不時往隔壁桌瞥上兩眼，生怕第一次來他家過年的女朋友招架不住三姑六婆，準備隨時救場。

從來對過年無感的顧盼，在此時此刻，忽然品味到了些許團圓的含義。或許每家每戶過年的模樣都差不多，區別只在於，被投喂被關注的那個人是不是自己。

再夾一隻蝦放進嘴中，品質優良的蝦肉清香甘甜，一直甜到了心底。

嘴角不知不覺的翹起，原來，這就是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