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天簿

86.天簿

那小蛟與我在司命殿相伴十數載,聽風賞雲,觀花煮酒,笑鬧許多。它的傷也已經痊癒,只是不知為何從不見它現真身。

有一日我笑說:「如今你傷已痊癒,可自行離開,我不求你報恩,只求莫要同你仇家說是我救了你便是。」

來歷不明的蛟,與先前它體內同樣來歷不明的妖氣,都一樣使我厭煩,不願理會。當初救它是突發善心,這十數載相伴於我致我不那麼孤獨,也權當它已還恩情。

那蛟懶懶抬眼看我,又閉上,不說究竟走不走,也不搭理我。

我嘆了口氣,將落在頭髮上的一片花瓣拈了下來,也不強求。

心中卻是早有盤算,哪怕這蛟不走,我也是要走的。只待乘風出關,我便要離去。

之前種種皆是為旁人而活,但是之後我只想為自己而活。

到下界去,尋尋常一處,尋常的過。

期間九天上界倒是也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是妖神盛津於十載前被發現不見蹤影,至於何時消失的不得而知,但是我甚覺大快人心。

於九天上界而言,盛津的消失卻並未掀起什麼風浪,一切隱隱還在盛津的掌控之中。此事讓我頗為不快。

其二便是那位十九年前與舒樂成了親的華和神君,近幾年忽然神情大變,本懷着赤子之心卻已無悲憫眾生之意,不復溫和儒雅,不近人情,甚至奪了陰山帝君的位子,居於陰山不出。

聽聞華和神君一直在尋找著一味女子,甚為執著,引得舒樂十分不快,常常來司命府與我哭訴,神情哀傷。

我聽聽便罷,並不做評價,此事並非我能插手的。情愛之事素來不可捉摸,若華和神君心中並無舒樂,便是使盡千萬種手段,興許也只是適得其反。

若可以,我倒是希望舒樂早些看開。

我正思索著接下來是要給司命府下場小雨還是吹吹風時,忽見乘風正笑着向我走近。

乘風儼然已經出關,還是當時初見的模樣,不見從極荒之地出來時的窘迫與狼狽。

我笑了笑,揶揄道,「十數載不見,司命神君倒是還是那般風流瀟灑。」

「少笑話我了。」乘風輕輕的敲了一下我的額頭,道,「極荒之地傷我甚重,此次閉關本該要上千年甚至上萬年,十數載已是好運。這全是了果的恩惠。」

乘風神情委頓了幾許,「了果本該修成佛祖之相,成為佛祖之一,可惜是我連累了他。若非為了護我,將佛根渡到我身上,興許此時站在我面前的,還有他。」

竟是如此,是佛根讓乘風能夠如此快的痊癒。

我可以安慰乘風說了果是佛本就視眾生為己子,乘風也在其列。可是我張了張嘴,這樣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

這一切的因在我,我是最沒資格說這些話的人。

正當我不知所措之際,乘風忽然問道,「這燭龍從何而來?」

我一頓,轉眼去看,卻發現那蛟已不知何時攀上了我的胳膊,懶懶的趴着。

聽到了乘風的話,它倒是抬起了頭,一瞬不瞬的盯着乘風,引得乘風挑了挑眉。

我有些心虛的笑了笑,「那日,我送了果的舍利子前往縹緲殿的返途中遇見了它,它傷得甚重,連護心鱗都丟失了,我便帶了回來。」

「竟不想,原是燭龍,怪道我瞧它有幾分眼熟。」

陰山那一家子本全是燭龍,只是先前那一場混亂,使得他們都極少出現了。長溯和巫緒如今也不知所蹤,其嫆倒是已嫁了,聽聞夫婿待她極好,夫婦二人鎮守在九天上界極南之境。

乘風道,「若只是善心與眼熟便也就罷了,阿難,莫要再丟失餘下那半顆心了,否則便是我也無法再救你。」

我曉得,唯有玉繆才能救我。

我斟了杯酒給乘風,道,「如今九天上界倒也安穩,你也已出關,我再無什麼可留戀了的,我想離開。」

乘風接過酒杯的手一頓,只問:「什麼時候?」

那蛟將我的胳膊纏的很緊,我伸手撫在它冰涼的鱗片上,垂著眸子,「現在便最好。這上界的每一處都使我喘不過氣來,不甚舒快。」

「我不阻你,只是你在九天上界尚有餘緣未了解,若不解開怕是將來有所不利。」乘風道,「此次我出關,一是為了告知你我已好你可安心之外,二便是那華和神君。」

「華和神君?他與我有何關係?」我抬眼,甚為不解。

哪怕有關係,也該是和舒樂才是。

在我看來,哪怕最開始華和神君和舒樂的婚事是摻雜了某種利益而存在的,現在舒樂也對華和神君上了心,他們也是名正言順的夫妻,該有故事的是他們二人,我這麼一個不相干的插足進去做什麼?

「那華和神君在飛升之前,在凡塵曾有一名,喚作餘子丹。」

餘子丹?我愣了一愣,忽然覺得風水輪流轉,舒樂竟然成了我的兒媳婦,頓感憐愛,生出一副慈母之心來。

我喜滋滋的想着舒樂喊我母親時的場景,舒樂該是何等難以啟齒。

乘風看了看我,又睨了一眼那蛟,它似乎睡著了,不知外界的事情。

乘風道,「華和神君找的女子就是你。只是你的命簿不存在三界之中,他又不知你在上界是何身份,你有心躲在我這,自然無論如何他也找不到你。」

隨後神情嚴肅了起來,「只是他千不該萬不該,因此而來動天軸。」

「什麼?」我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大驚失色,「不可能,我替你守在司命殿中,若天軸有人翻閱必有異動,可一直以來風平浪靜,未曾有什麼怪事……」

天軸即是命簿,也是天命,不可窺探,否則將遭受天譴萬劫不復。那華和神君若動天軸,怎麼說也得引出一番動靜才是。

可是華和神君一直在陰山,並無什麼動靜。

這兒子雖然說是便宜得來的,可是我不信那樣開朗聰慧的少年郎會做這樣的蠢事,去犯天的忌諱。

「有人為他遮掩了行跡,修為在你之上,你自然無知無覺。可司命是執掌天軸之人,有人動了我便有所察覺。」乘風淡道,「約摸是三年前的事情,天譴他怕是已經嘗過了滋味兒,現下不知躲哪兒療傷。」

「阿難,他既執著於尋你,你便去勸一勸他吧。這一次天譴他尚且可以藉助旁人的力量躲了過去,下一次呢?以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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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入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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