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姑女二人
梅姐扭著小蠻腰，春風楊柳般的繞了幾個巷子，便回家去了。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
回到自己院子，竟發現雪雁已經把飯菜做好，已然擺在桌子上面，只等她回來就座，方可開始吃飯。
梅姐心想這女孩真是會替人寬心，做家務也有一手，倒是個很好的持家坯子，誰要是娶了過門，定是前世修得的福氣。當下便暗暗下決心，定為雪雁覓上一個好人家，怎可讓此等女孩受人閑話，受了人家欺負，自己也是過意不去的。
雪雁待梅姐坐下，便先上了一杯茶水，遞給梅姐，柔聲說道：「姑姑，晌午時分過後，胡家姑姑過來找你呢，你沒在，閑敘了半晌，便回家去了，我怕是有甚麼大事急事找你，要不要明日白天姑姑過去看看？」
梅姐接了茶水，兀自放在一邊，朝雪雁笑了笑，打量了雪雁小會，愈發覺得雪雁非等閑女子，心裏暗自遺憾之前自己怎麼沒有發現，只是覺得雪雁來自鄉下，在這雞毛城裏面，也算是粗人一個，只配在家端茶倒水，要是見上侯門宅邸，怕是難登大雅之堂。
雪雁見梅姐盯着她看，怕自己什麼地方不妥，便環視了一下周身，並無異樣，這才口吐芬香，笑道：「姑姑，雪雁有什麼不對的么？」
梅姐笑道：「沒有什麼不對的。胡四毛的老娘來的是么？我下午也去她家了，閑聊了一會，他老娘對你還是讚不絕口。」
雪雁柔聲說道：「我倒是凡人一個，有什麼只得誇讚的。」
等梅姐喝了茶水，雪雁便起身收拾了茶杯，這才分發了碗筷，便給梅姐盛飯。
二人邊吃邊聊，由於天色不早，夜色已濃，加之午飯吃得比較早，二人都多吃了一些，方才放了碗筷。雪雁又去收拾碗筷去了。
等了會兒，雪雁刷完碗筷，這才洗了手出來，見梅姐似乎有些困意，便前去問道：「姑姑，要不你早些休息？反正天色已晚。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
梅姐揉了一下眉頭，笑道：「不打緊的，都收拾好了么？」
雪雁看了一眼廚房，說道：「都收拾好了，姑姑。」
梅姐說：「雪雁，你來雞毛城這麼長時間了，你有什麼打算沒有？」
雪雁說：「雪雁多虧姑姑照料許久，才得以在這裏落腳，讓我見了世面，但是姑姑也是不容易的，過些時日，天氣尚好之時，我便回鄉下去。」
梅姐嘆了口氣，說道：「當今時日，天下尚不太平，戰爭席捲，哪有世人安寧之日，你且回到鄉下，也是惶惶不可終日，倒不如就留在我這裏，要是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允了你方便，尚可避上許久，比你那鄉下，也還是很安全的。」
雪雁微微一笑，說：「怎麼再麻煩姑姑？過去的時日已經麻煩許多，雪雁心裏就覺得過意不去。」
梅姐拉着她的手，說道：「你姑父便是抓去充軍戰死沙場了，我一人也是形單影隻的，你留在這裏，也好少了我青燈夜讀的煩惱與孤寂。也沒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只當作我的孩兒便是。」
雪雁這才兀自撩了一下衣服，吃吃笑道：「那就謝謝姑姑收留，雪雁定當安分守己，給姑姑解解乏悶。」
梅姐看着雪雁的樣子，心裏兀自升起一些安慰，想到自己的男人很早就被抓了兵丁，戰火紛飛，刀劍不長眼睛，過不了多少時日，便一命嗚呼了。而兩人膝下無兒無女，夜深寧靜，倒少不了些許孤寂，滿心的話語卻找不到傾訴的對象，青燈常伴，煩惱便與日俱增。幸好從鄉下把雪雁帶了雞毛城內，留在自己身邊，白天黑夜，自己身邊有個可人兒晃悠一下，也給這個屋子添了些人味，實在是求之不得的。
梅姐想說點什麼，見時間不早，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得囑咐雪雁也早些休息，外面比較亂，自己就不要外出走動了。
雪雁這才收拾了一下，便去睡覺。第二天日上桿頭，姑女兩人才起床，吃了早飯便去集市上逛去了。
雞毛城的集市倘在平日，人是不會多的，主要是城小偏遠，但是在最近，人卻分外的多了起來，本地人馬驚慌流竄，加上戰爭一直在進行，流民四野，每日路經此地的人卻不下千人，老少婦孺，攜家帶口的，少不了凄慘故事，頻繁上演。還有雜耍人家，席地賣藝，吆喝之聲，二里之外，亦能聽清。一喜一悲，方是雞毛城的生活。
這日，姑女二人上街，見四野儘是流民，拖家帶口的，好不凄慘，遂沒有了閑逛的心思，匆匆看了幾家布行，便繞了巷道，想去胡大娘家坐坐，不料走到半途，梅姐記起還有些事情，便施施然往回去。
雪雁挽著梅姐的手，平日裏很少出來，基本在家，哪見得如此繁華熱鬧的集市，便樂不思蜀，不大想回去，見梅姐施施然往自己走去，頓時還想逛逛集市，便遲疑了一下，說道：「姑姑，恁大集市，要不再逛逛？平日裏難得如此機會，倒在今日，了了這般心思，回去之後，也可認真生活的。」
梅姐吃吃笑道：「也好，今日反正沒有什麼事情，我也想看看這雞毛城到底如何樣貌。」說完便有折回城裏。
雪雁高興地連忙給梅姐捏肩捶背，梅姐見她這般模樣，心想雪雁還是些小孩性格，加之雪雁一笑一顰分明是個可人兒，梅姐便一時激動，邊走邊說道：「雪雁，平日裏的一些人家來提親，我都替你拒絕了，你對姑姑怨恨不？」
雪雁聽梅姐這麼說道，女孩子說到提親的事情，自然是滿臉緋紅，極其不自然，一時間竟然想起胡四毛的樣子，那種盯着自己看的火熱的眼神，她心裏頓時生出一種羞羞的感覺，只是當時卻沒有這種感覺，現在卻生出來了，越想便越是強烈，內心有些渴望再見到那眼神。
稍加猶豫，雪雁便低頭柔聲說道：「雪雁不曾怨恨姑姑，姑姑也是為雪雁考慮。」
梅姐再次說道：「你姑姑我平日裏替那些大戶人家招魂叫魂，也認識一些達官顯貴，官家子弟，有些還是比較不錯，待人厚道，知書達理，但是也還是有些斤斤計較，頑劣孩童，這些都曾直曲委婉的向我提及此事，我見得多了，也就亂了眼光，竟一一拒絕了，時至今日，方才明白，你也不小，再耽擱些時日便又生出些麻煩，我也有些擔心的。女孩家家定然要找個真心喜歡自己的人。」
雪雁眨着眼睛，心想姑姑也是為自己的事情操心呢，還說沒有麻煩，這不就是麻煩嘛，女孩子到自己這般年紀，是有些操心自己的事情了。
只聽得姑姑說完，她才說道：「姑姑，雪雁自知是麻煩了很多，這事情也更讓姑姑操心了。「
梅姐微微笑道：「我把你當我自己孩子，所以這事情我就替你操了心。」
雪雁微微一笑，小嘴微啟，說道：「雪雁就謝謝姑姑了。」說罷便兀自低頭不語。這般模樣引得路旁行人無不駐足注視。
二人就這麼邊說邊走，不大時日便把整個東城轉遍了，這才發現雞毛城東城也不見得多麼大，平日間見得的雞毛城還是經不起多久的行走，片刻間便到了盡頭，通往西城的棧橋便盡入眼底。
棧橋不寬，但很有氣勢，橫跨河上，如飛龍躍水，氣勢盎然。時近晌午，河上水霧尚未散去，朦朧中可見水鳥疾飛。河西岸與東城這邊似乎不大一般，西城不盡然與這邊相似熱鬧，抑或是東城熱鬧之聲掩蓋了西城的。
姑女二人便站在棧橋邊歇息了一會，看着沿河景色，雪雁想到：要是能與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在這河邊歇息，二人情話綿綿無絕期，即使是一言不語，兩人相互對看，話語情意全在四目之中，碧波蕩漾片刻，該是多好。
她看了一眼梅姐，梅姐兀自看着河邊的垂釣老頭，面無表情，似乎在想些什麼。
雪雁不知道梅姐心裏想什麼，此刻又不好問她，便自顧尋思連日來的事情，胡四毛那種臉又在她心底出現，還有那雙火熱的眼睛，像在身邊痴痴的看着她一般，倏忽之間，她便覺得耳根發熱，心跳加快，兀自捏了下自己的耳根。
梅姐看了那老頭一會，便說道：「雪雁，你看那垂釣老頭，年如一日，我們要是能有這般生活，便是人間福氣了。」
雪雁見她這麼說，連忙應聲說：「姑姑所言極是。」
梅姐又嘆氣道：「只可惜，連年戰爭，你姑丈做了沙場遊魂，我們便不會有此雅興，泛舟江上，垂釣日暮了。」
雪雁高興的勁頭轉眼便消失了，看着姑姑落寞的表情，試圖去體會一下她的心境，無奈自己沒有經歷，即使百般深入，也無感覺，只得嘆道：「姑姑其實還是很愛姑丈的。」
梅姐說道：「我們哪存在什麼愛與不愛的，成親之後才知道你姑丈相貌如何，沒多久他便奔赴戰場，跟着楚霸王建功立業去了。人不在身邊，才發覺自己心底還是給他留了個位置。」
雪雁見姑姑心驚很是落寞，便索性說道：「那姑丈或許被誰救了，還活着的。」
梅姐笑着說：「西城謝家給我的軍信，說是他戰死沙場了，死無全屍。我做夢都夢見他了。」
雪雁說：「既然姑姑會招魂叫魂，為何不把姑丈的魂給招叫回來呢？」
梅姐嘆氣道：「要是能把他的魂叫回來，我便早叫了，只可惜。。。。。」
「只可惜什麼？」雪雁問道。
梅姐正要說話，卻瞧見河邊垂釣老者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滿是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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