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擒拿手(中)

少林擒拿手(中)

()雨停,日過三桿,鎮上「風火酒家」里,二,天字一號房內,一老一少兩人相對而坐着,中間隔着一台紫黑檀木八仙桌,桌上山珍海味,美酒濃茶,金猊沉香,銀勺玉筷整齊列滿了,觀之色艷,聞之氣香,品之味純,嚼之,潤、滑、脆,嫩、韌、塞各有不同,卻各有個的絕妙。老的動筷將滿桌的菜一一品了一遍,笑吟吟的瞧著小的道:「你要來一口嗎?」小的沒有動手,只是嘴裏津津有味的嚼著唾沫,他很餓了,並不是他不想拿起筷子吃飯,而是因為他雙手被一根指頭粗的紅索緊緊地綁着。他揚起眉角喊道:「喂,你有种放開我,讓我飽飽的吃一頓,咱們公公平平的再打一架怎樣。」老的忽然皺眉,慍道:「讓你吃可以,但我不會跟你打了,你這人好沒有武德,不分輕重哪裏都打,不論大小什麼都拿來打……總之我不和你打了。」只見老的眼角一片淤青,兩腿夾着微微貼著小腹。看來除了臉上,下面那地方也受了點傷。那小的道:「我叫你用刀跟我打,你不幹,這不,吃虧了么?剛剛那次不算,這回你用刀,我們再打一次。」老的忙搖頭腦,手也跟着一起擺動,「不可不可,第一我不會用刀,第二,即使我會,我若動刀與你這小子徒手打,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我『八爪飛魚』不就變成了『無爪廢魚』,況且你這等市井鬥毆,胡纏亂打,無章可循的打法,簡直在侮辱我,……哼……哪有人像你這般打的……。」原來這人正是「八爪飛魚」章續,不用說,對面那小的蓬頭亂髮,污臉垢面,不是楊成又是誰。楊成問道:「你真不會用刀?……我看你飛刀使得不錯。」章續愁笑不定,道:「飛刀是暗器,其間道理完全不同,如何能跟刀混為一談。咦,你這小子好奇怪,要和誰打就一定認準了他打,要比劃什麼武器,就一定要對手用那個武器,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有你怎麼霸道的人么。」楊成伸出舌頭,翻白眼,做個鬼臉,笑道:「我倒不是非要那樣,只是我從小就喜歡玩刀,我認為刀會給你帶來一種霸氣,能讓我征服所有人,所以自小就立志將來一定做一個天下第一刀客。但我那小地方卻沒有幾個人會用刀的,即使會的,那也是花花架子罷了,所以只要一有成名的武師到來,我就要和他比試,他要您能用刀,那就最好……」「要是他不用刀呢?」楊成看了一瞥了一眼章續,續道:「我也要和他打,看看他究竟真不會還是假不會。」章續撇嘴一笑,覺得真這小子倒是怪異的很,但卻很合自己的胃口,於是左腿提起踩在椅緣,直起腰,興緻勃勃的問道:「嘿嘿,那人會刀又怎樣。」「我……我會拜他為師,然後……」,楊成這話說得很堅決,但卻掩飾不了他眼中的躊躇不定的神情,他兀的伸頭叼起一塊紅燒肉,喃喃嚼了起來,竟不再說下去。「啪」,章續把筷子往桌子一按,喝道:「哎呀,口水都掉進碗裏了,你這樣子叫我這麼吃啊!好!我怕了你了,給你解開繩子,你可不許再用嘴巴叼。」楊成吐舌頭擠眼,嬉皮笑臉的把綁在一起的雙手送到章續面前。突然章續把他雙手按下,另一手食指立在唇前,「噓!別出聲。」楊成順着他目光瞧去,眼前一件雕龍紋鳳的黃花梨屏風隔着。原來這原本是一個大間,後來用屏風隔成兩間。楊成從屏風空隙中便可看到那一間的情狀。只見那邊一張八仙桌圍滿了人,個個皆是袒胸虯髯,舞筋跳肉,倒像是一群江洋大盜。他們像是在說話,但聲音卻極小,細細的聽方才可以聽個大概。楊成閉上眼睛,只聽一個沙啞聲音的人道:「這次去君子山莊兇險,我想敵人早就在上面設下埋伏,正等着我們上鈎呢?」一個聲音尖脆的人說:「你怕死你便不去,休得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人家戰書都下到家門口了,我們還能坐視不理么。」還是那聲音沙啞的人說:「你小子休得曲解我的意思,你當我林謀是怕死的孬種嗎?我只是提醒大家小心一點,不要到時候刀譜沒得到,反而遭到敵人暗算。」那聲音尖脆的人兀自不服道:「好,那你是說我瞿某是個沒頭腦的人了。張瘸子你以為就你聰明,我看你畏首畏尾能辦成什麼大事。這劉姑娘我十年前就會過她,嘿嘿,那時只怕你不過呆在幫會裏干雜活,給我提鞋都不配。」聲音沙啞的人笑道:「咦!十年前你就見過她,你竟然還能活到現在了!哦!我知道了,嘿嘿,只因你臉皮太厚,已經刀槍不入了。」倏然一陣雜笑,有人道:「瞿七,你傢伙什麼時候偷學了人家金剛門的十三太保很練功了」。有人輕喝:「你們不要爭吵啦,大敵當前……」。有人唯恐不亂,添了一句:「嘿嘿,一個傻鳥,一個孬種,我們這是來養花遛鳥的嗎……」。有人會意的早,搶過來道:「哈哈,竟然敵人那麼強,我們也是有備而來,只要到時我們打不過,便大喊,女俠饒命,我們願獻上會說話的傻鳥一隻,會開花結子的孬種一枚……」。「不對不對,聽說那劉姑娘貌比仙女,我們不如喊,神仙姐姐饒命,我們願意與你成親,入贅也不在乎,一妻多夫也是可以的,哈哈哈……。」一時間卻鬧成了一團,再也聽不清他們講什麼了。「阿彌陀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眾位施主,妄言生戾,禍從口出,須得小心啊」,突然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縱在噪雜吵鬧聲中依然清晰可聞。楊成張開眼,瞧去,只見一個黑須虯髯,身材魁梧,錦繡白僧袍的和尚推門走了進來,隨後跟進了四個身強力壯的藍衣和尚。眾人見來了和尚,皆肅然寂靜下來,只在想這和尚誰,進來幹嘛,該不會討飯的。片刻便有人笑道:「大和尚,寺里伙食清淡,來酒開葷揩油著!」繼而又是一陣鬨笑。「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白衣和尚雙手合十,蹙眉凝目,聲音洪亮高亢,震得眾人耳旁嗡嗡作響,心肺蕩漾欲吐,沒人再敢出聲笑話了。這和尚內力充沛,一招獅吼功,在座無不為之一驚。「原來是南少林戒怒大師,久仰久仰,在下巨龍幫袁響」,眾大漢之中驀地傳出一聲污濁低沉的聲音。這個聲音適才沒有聽見過,楊成立即探頭向聲來處瞧去,卻見眾漢之間坐着頭髮斑白,面容猥瑣的漢子。他一直沒說話,剛才那一句,已經看出他是個內家高手。原來這人是武林大幫巨龍幫的山東東海一帶分舵的掌旗人袁響,正如其名,江湖朋友送給他一個響噹噹的外號——「東海混蛟龍」。白衣和尚低眉向他瞅了眼,常色到:「原來是袁施主。」這和尚只回了掌旗人短短六個字,連個正眼也沒有。原來白衣僧未出家前原是個嫉惡如仇的武師,后家生事變,心灰意冷之下剃度出家,方丈見他性情乖張暴戾,於是給他取了法號「戒怒」,以此時刻警惕他時刻戒嗔戒怒。只是十幾年來,戒怒功夫精進不少,卻半絲怒氣也未戒掉。巨龍幫本是個販鹽走私的幫會,其中成員多是流浪江湖、殺人放火、作姦犯科、窮途末路之人,他們志同而合,趣投而謀,依仗人多勢眾橫行霸道,囂張跋扈極了。而這個袁響正是這群烏合之眾的首腦之一,自然我不會是什麼善類,江湖外號「東海混蛟龍」,這個「混」字倒是極恰當的形容了他的人品。戒怒素來不把這類人瞧在眼裏,而且這番平平淡淡的言語可謂是客氣至極了。要在平常他早就一雙鐵拳招待他們,只是礙於眼下方丈託付了一件大事未了,方才如此心平氣和。袁響在巨龍幫何等人物,有哪一個江湖上的人與他見面不先恭維巴結上兩句,而這和尚似乎沒把他瞧在眼裏,心中不快,沉着臉道:「不知大師找到在下所為何事,嘿嘿,莫非真是……」最後竟露出猥瑣的笑容,顯然是後面的言語甚為不堪。「你這人休得逞狂,我師父一路風塵趕來,只是為了救你等的性命。你們還不識好歹,出言不遜」,那白袍僧身後站出來一個腰直面方、圓睛怒目的藍衣和尚,見他們神色輕浮,不屑一顧,便上前呵斥道。「滾開,這哪有你這小和尚說話的份」,巨龍幫人中跳出一名大漢,聲音尖脆,原來是先前那位「傻瓜」,只見他沉肘一拳向那藍衣和尚砸去。藍衣和尚哼的一聲,向前一挺,舉起左手,正好搭在那人的臂上,右手順着肘滑到手腕,以左手為軸,向後一拗,卡擦幾聲骨骼脫落的脆響,當見聲音尖脆的那人左手扶著右臂,在地下撲騰翻滾,慘叫不絕。「好一個少林擒拿手,袁某倒要領教領教,」袁響站起身來,左手一揮,叫人把傷者拉下去,腳踩滿弓,左手中五指彎曲,形如虎爪,護在胸前,右手大食中三指曲伸,形同鷹爪,懸在眼前。那白袍僧一看架勢,嘿嘿一笑:「異形門的虎鷹功,機會難得,圓直你就配這位袁施主喂招。」白袍僧用「喂招」二字,可見其對袁響無視不屑已極。袁響哪不懂「喂招」那是指師父指點徒弟或師兄弟之間切磋之意,而這樣如何說來,袁響都成了白袍僧的晚輩。袁響原也是要強之人,聽此一言,如何不大怒,怒極反而生笑,「哈哈哈……,好擒拿對擒拿,倒要看看是你少林的擒拿手好還是我異形門的擒拿手精,出招,收拾完小的,在對付老的。」原來擒拿手是江湖最普通的武功,就連七歲孩提也會使上一兩招,但其間屬少林成章法的二十三路擒拿手最為精妙,後來經一些俗家弟子傳入各門各派,各派弟子將少林擒拿手結合本門武功取長補短,因地制宜,最後整理出一套有別於少林擒拿手的擒拿手法。由於武功的強弱,本在於修行者本身的悟性,所以幾十年年來,各門擒拿手較量比試,卻各有輸贏,各有長短,誰也說不出到底那一派的擒拿手最為正宗,就連威震江湖幾百年的少林,也沒人願意買他們的賬。故只要會使擒拿手門派相遇,大家總之非要比上一比,以此說明本門的擒拿手才是正宗。而這「虎鷹功」自然也是系出於少林,並融匯了本門異形功,使擒拿手更加狠辣剛猛,在江湖上也是大名鼎鼎的。擒拿手講究擒手和拿手的互用,五指成爪為擒手,用來抱腰、拉腿、鎖喉等大部位的制伏,三指成爪為拿手,用於拿穴、抓筋、封脈等精準攻擊,而那「虎鷹功」的虎爪鷹爪正是擒手拿手衍化而來,其氣勢卻要比那藍衣和尚的威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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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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