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三日之期

另一邊，月神宮裏。

「你再說一遍……」月神夕顏看着何風，聲音平靜到讓他害怕。

「陛下，太子殿下他肉身兵解，幻花又被蘇瀲默降下的滅神雷劫擊碎，其他人都被關到了滅神陣里……」何風低着頭，說到這裏停住了。

夕顏聞言，不再說話，恍惚了很久。

何風見她臉色煞白，身子微搖，不敢大意，站起來扶住了她。

月神輕輕推開何風，問道，「可是尋常的滅神雷劫？吾兒之靈有元帝神髓加持，尋常雷劫即便十倍，也應該不會使之湮滅。」

何風的心一沉，問道，「若是千倍雷劫呢……」

月神不說話了，過了片刻，她的肩膀抖了起來。

何風緩緩跪了下去，掌心不知何時開始，已滴血不停。

來自掌心的劇痛，刺得何風微微扯了扯眼角，也讓他回了神。

月神不知何時已經平靜了下來，只是眼神變得極深極沉。

「你，伸出手來。」月神的語氣破碎，咬字也古怪得很，彷彿心中有無窮的恨意。

「我知道你要去滅神陣救人，我先幫你提升功力。」

何風微微一頓，伸出雙手，靜靜看着月神。

他從月神的眼睛裏，看不到一點光——連悲傷的光芒都沒有了。

月神雙手搭在何風的手腕上，過了片刻道，「好了。你此刻至少帝天境七重，應該有能力去破除滅神陣了。」

何風聽得此話，目光微微下垂，眉頭微不可察地擰了一下。

但是很快，他露出了一個禮貌的微笑，抱拳行禮。

「多謝月神陛下。」他的眼神里似乎藏了些東西，晶瑩的。

月神沒有看何風，她靜靜地看着月神宮外的天空，朱唇微啟。「你怎麼不問我，清然那天，離開雲外殿是去做了什麼？我聽說，所有人都在傳是他殺了林雪……你怎麼不問我？」

何風聽到這裏，抱着的拳緩緩放下，只覺得頭皮發麻。

此刻又聽月神道，「他來了這裏，讓我幫他壓制狂性。本來快成功了。可是東極宮那邊忽然來傳信，說林雪遇刺身亡，他聽到之後，立刻沖了出去。本來快成功了，原本可以不用這樣的，本來快成功了！」

何風聽到這裏，眸光陡然暗了下去，緩緩握住月神的手，「我來了，我來問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都知道了么？」月神反手抓住何風的手，聲音陡然變大道，「我的兒，他知道了，他來問了，來問了啊……」

何風看着夕顏失神模樣，鼻子猛然一酸，哪裏忍心再聽，深深給月神磕了一個頭。

月神愣了愣，忽然高聲道，「你還不去滅神陣，留在這裏做什麼？」

「拿上我的法杖，這樣，你的功力在戰時就可以短時間內提高到帝天境八重，有機會打敗蘇瀲默了。切勿再強行提高功力，否則你會瞬間兵解。除非……」

何風附耳過去，雙目圓睜，繼而垂目不言。

待月神說完，他重新正了身子，雙手接過月神遞過來的法杖，跪拜道謝后，起身離開了月宮。

月神靜靜看着何風略顯沉重的背影，聲音重新變輕，輕如秋風。

「兒啊，蘇瀲默如今再也困不住我了。三日之後，娘就能去見你了……何風也願意一併陪你去，可好？」

另一邊，盛蘭大樓1001室。

「媽，這也太離譜了。」楊子墨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眼睛微微眯起，帶着一絲忌憚。

唐十八少無奈道，「子墨，你別誤會，我這次來，只是來見見娘，不會在這裏多呆。」

楊子墨依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媽，你也相信他說的話？」

唐若蘭靜靜坐在辦公椅上，緩緩端起保溫杯，可以看出，她的手微微發抖。

她喝了一口水，閉目片刻，復睜開道，「唐不念，既然我已經收到你的話，也說了，我不會和你回去，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麼？需要我把你送走？」

唐十八少眼眶又紅了，道，「娘，我好不容易才等到這一天，你就不能讓我多陪陪您嗎？」

唐若蘭欲言又止，深深地看了唐十八少一眼，沉吟片刻道，「實話說，我也放不下，但那畢竟是我上輩子的事。你能來找我，我很欣慰，很多沒放下的事，因為你來了，也變淡了。可是我畢竟在這個世界有了新的生活和家庭。我這輩子好不容易圓滿，並不想再生波瀾了。」

唐十八少道，「那就讓我為您做點事，就在這世界裏，讓我陪您一個月，之後您可以隨時攆走我。」

楊子墨聽着這話，擔憂地皺眉看向了唐若蘭。唐若蘭安撫地拍了拍楊子墨的手，道，「放心。」說完，唐若蘭端坐回去，仔細地看了看唐十八少，忽然開口道：「這是你說的……子墨，帶你哥去做一下藝人登記，唐不念的名字不好聽，藝名改成路易斯唐。這個月廣告季用他做推廣，效果應該不錯。」說話間，語氣平靜沒有一絲感情，彷彿在討論一個普通來面試的男模。

楊子墨聽到這些，臉色亮了。唐十八少聽到這裏，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

「請吧，未來的男明星。」楊子墨臉上雲霧散，露出職業性的微笑，眸光中卻是難掩的輕視。

唐十八少似乎想通了什麼，復又笑了起來，忽地對唐若蘭道，「娘，我初來乍到沒有地方住，兒子這段時間能不能住您家裏？」唐若蘭臉微微一皺，卻也沒覺得什麼不妥，點了點頭。「子墨，今日下班前給他一份家裏鑰匙。閣樓的房間，就留給他吧。」

唐十八少高興極了，站起來就要跟着楊子墨走，唐若蘭忽然將兩人喊住。

「子墨……他畢竟是你的親哥哥，你們相遇也不容易。公司裏面，關照他點。」唐若蘭的眼睛晶瑩著，不知是什麼情緒。

唐十八少愣怔地看着唐若蘭，眼眶又紅了。

楊子墨微微挑了挑眉，眸光中少了些凜冽多了些柔和。「明白了。哥，跟我來吧。」

「表哥，我能跟着去嘛？姑姑，我可以跟着表哥一起去住幾天嗎？」唐小清忽然出聲問道。唐若蘭微微挑眉看着自己這個多年未見卻很是自來熟的侄女，點了點頭便算是許了。

當日傍晚，唐十八少領着唐小清，跟着楊子墨走出了盛華大樓。

「哥自己沒車？」楊子墨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

唐十八少也輕描淡寫回了一句，「不曾需要過。」

「嗤。」楊子墨輕笑了一聲，揚了揚手，一輛車開了過來。「你們坐這輛吧，司機會把你們送到家。」

「謝謝哥。」唐小清甜甜笑着，拉着唐十八少進了那輛車。

很快，車子在楊宅停下，唐十八少當先下了車，到了門口，迎面而來一位四十餘歲管家模樣的男人。「二位是少爺的客人吧，裏面請。」

唐十八少滿面春風，「您客氣了，敢問您怎麼稱呼？」

「哦，叫我老黃就行，我是這裏的管家。」老黃笑着說道，目光卻是仔細端詳著唐十八少。「好，老黃，那我也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唐不念，是子墨的朋友，她叫唐小清，是子墨的表妹，我們這幾日，來此處閣樓，暫住一下。」唐十八少思忖之下，還是決定不告訴老黃這個令人費解的身份為好。

老黃仔細看了看唐十八少和唐小清，微笑道，「既如此，那更歡迎了。這幾日老爺夫人和少爺都不在這邊住。二位就把這裏當自己家就好。」說着，老黃依舊看着唐十八少的臉，道，「像，真像。」

唐十八少疑惑地看了老黃一眼，只聽老黃笑道，「您莫怪，您的模樣，和夫人倒是有七分相似，又有三分像老爺，讓我想起了夫人擺在家裏的一張畫像。」說話間，三人已經進了前堂，走到了二樓。老黃取下一張掛在牆上的畫框，畫面上是一個小小的男孩，穿着一身錦鯉紅的衣服，在風雪中哀哀而立，雪肌紅唇，眉目如畫，稚嫩卻幽艷得令人驚心。

「就是這張，夫人每年七月十五，總會走到這畫框邊，看上許久。老爺少爺也曾問起，夫人並未提過緣由……」老黃說到這裏，忽然不說話了。

因為他發現，唐十八少的眼睛紅了。

七月十五，正是他的生日。

那男孩那光景，正是刻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的，五歲那年的冬天，唐家當着他的面，將唐若蘭逐出家族的那一場雪。

「您還好嗎？」老黃似乎想到了什麼，目光微微變了。

「原來她一直都沒忘記我，一直都沒有……」唐十八少低聲喃喃著，目光逐漸變得明亮，甚至染上了一絲狂喜。

唐小清見狀，拉着老黃到了一邊，對他說了一番悄悄話。老黃的眼睛陡然瞪得極大，之後連連點頭，似是答應了什麼。

「……少爺。」這一聲喚，讓唐十八少一下子回了神。

「……老黃你說什麼？」唐十八少猛地轉頭，如夢初醒。

「少爺，您是老爺和夫人的兒子，是子墨少爺的哥哥，不是么？」老黃似乎有些激動。

唐十八少看了看依舊拉着老黃袖子的唐小清，又看了看老黃，再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張相片，感覺心裏一塊地方被填滿了。忽地，他笑了起來，笑容甚是張揚。

「如假包換。」他舉起那畫像，湊在自己臉上，對老黃露出了一個明亮得讓人屏息的笑容。

老黃仔細看了看，又是連連點頭，道，「既然是少爺回來了，我這就去通知老爺和夫人！」

唐十八少道，「今日見過我娘了。我會在這裏住一個月，今日不急。」

老黃點了點頭，道，「那好，少爺，閣樓已經收拾好了，就在四樓，馬上就可以入住，房間里有電話，有什麼需要，隨時電話和我說。」

唐十八少點點頭，他好久沒像現在一樣開心了。他拉着唐小清一起跑上了閣樓，關上了門。

「哇好寬敞！」唐小清看着閣樓里的陳設，開心道。唐十八少則是拉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靜靜地看着閣樓外的風景，不知想着什麼。

過了片刻，他忽然道，「我想我明白了。」

「什麼？」

「她改變了過去，過去和她有關的一切，包括楊融，包括楊瑾，包括楊子墨，也包括……」

唐小清發現唐十八少重新嚴肅了下來，也拉了一張椅子，坐在他對面。

唐十八少重又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思索着什麼。另一邊唐小清又用手握住了自己的貝殼墜子，似乎那很燙的樣子。

「哎，哥。」唐小清似乎耐不住那溫度，將那貝殼墜子從脖子上取了下來。

「怎麼了？」唐十八少看見了那貝殼墜子，疑惑地看了看唐小清，問道。

唐小清似乎下了一個決心，說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只見她打開貝殼，將那藏着的月色種子倒到手心裏，擎給他看。

唐十八少見到那種子的一剎那，目光就凝住了。

「你在哪裏尋到的。」唐小清下意識地握住了拳，藏起了那月色種子。

「你先回答我，你知道它是什麼嗎？」

唐十八少搖了搖頭。「我沒見過。」

唐小清似乎有些失望，「我就是在那日的焦土裏找到的。我以為你會知道它的來歷。如此看來，它可能只是一粒種子罷了。」

唐十八少此刻振作了起來，道，「我看未必。除了這顆種子，你可還在周圍看到其他東西？」唐小清搖了搖頭。

唐十八少道，「它既在焦土中又未被毀壞，說明它是極其堅韌之物。我也是三日前在那邊撿到的戒指。如此看來，這顆種子，可能是很重要的線索。你怎麼沒早告訴我？」

唐小清道，「當時還不確定你的身份。而且前幾日這種子也沒有異樣，只是今天，它忽然變得很燙……」

「你說它在變燙？」唐十八少神情陡然變得認真。唐小清點了點頭，將那種子放在了唐十八少掌心。

「不信你感受一下？」

「誒……果然！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燙的？」

「就在今天去姑姑辦公室的時候，還有進了閣樓之後。」

唐十八少點了點頭，忽然在唐小清面前消失了。

過了片刻，他重新出現在一處空着的花盆，道，「就是這裏了。到了這裏這個種子就變得最燙。把它裏面的土倒出來。」

唐小清狐疑地走過去，打了電話給老黃，要了兩份花鏟過來。

借到花鏟的第一時間，兩人就把花盆中的土鏟到了一個袋子裏。

鏟著鏟著，花盆底部，露出了一個圓形的按鈕。

唐小清和唐十八少相視一瞬，共同伸手，按下了那個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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