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閃電畏懼的嬰兒

蘇爺爺在九月初七的雨夜翻遍神母林尋找小小時，並沒想到這次會撿回自己的孫子。

小小離開蘇爺爺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每一次，她都害得蘇兼這位世外高人走破了腳底板。她不是不心疼爺爺，只是每次爺爺找回她時，她都和一些神奇的朋友在一起，不捨得離開。

爺爺一邊趕路一邊低低罵着：「這次要是再找回一個禽獸，一定把它折磨死。再給那丫頭好好罰一頓！」

爺爺口中的禽獸，其實是家中三隻可愛聽話的靈寵。

第一次，爺爺繞過五毒泥潭，找到小小時，她懷裏抱着一尾七彩斑斕的大蜥蜴。「小小，再調皮，小心下一次我把蜥蜴煮著吃掉。」小小不聽。

爺爺看蜥蜴可愛，不忍心殺它，就把它養在家裏，蜥蜴知道感恩，自從入住，桃木屋再也沒有蚊蟲騷擾。

第二次，爺爺翻過七彩雲山，找到小小時，她手上牽着一隻五色尾羽，三色翎毛，會開屏會唱歌的無名鳥。「小小，再任性，小心下一次我把五色鳥賣給馬戲團。」小小不怕。

爺爺看這五色鳥奇妙的樣子彷彿是天上神物，不敢怠慢，就每日穀子涼水好好養在家裏。五色鳥也算盡心儘力，自從入住，不論天上風雲如何變幻，桃木屋卻始終清風習習，春花夏雨秋月冬雪該有的都不少。

第三次，爺爺穿過雪絨花草原，找到小小時，她胯下騎着一匹雌雄同體的獨角獸。「小小，再繼續，小心我把獨角獸變成石雕。」小小無所謂。

爺爺心知獨角獸乃不可多得的神獸，當然不敢把它變成石雕，獨角獸明白爺爺心裏有它，自從入住之後，從來吃少干多，不敢懈怠，爺爺有急事要出去辦，獨角獸也都願意代步。

這是第四次。爺爺找小小已經走了三天，比前面任何一次時間都長。

鬼知道這個活寶這次又撿一個什麼勞什子回來。「這一次，我一定要先把它賣到馬戲團一年，再抓回來煮著吃掉，然後把骨頭變成石頭渣渣。」蘇爺爺咬牙切齒把留在家裏的那三隻活得好好的禽獸罵了一個遍。這次一定要給小小些顏色看看。

蘇兼那僅在方圓一里內生效的第六感終於嗅到了小小的存在。

天雷滾滾，雨幕深深。小小失蹤了這麼多天，蘇爺爺早已急的滿頭水汗不分。「小小！小小！」沒有回應。

蘇爺爺白煙般的長眉擰成了結。血紅色的閃電撕裂天空，劈開樹木，平地而起的旋風穿林而過，呼嘯著摧殘了一切，也包括爺爺本就不牢靠的第六感。

爺爺沒了第六感，更找不到小小，久未造訪的不安和恐懼，漫上了爺爺的心頭。

「小小，小小！」仍然沒有回應。

「啊啊啊！」爺爺終於聽到了小小的聲音。不過，這種撕心裂肺的慘叫，讓爺爺的心一下子掉到了冰溝里。

千年的雲杉被雷擊中，樹梢吐着火舌，在紫紅夜幕中畫出一道鮮艷詭異的血痕。

「啊啊啊~~」爺爺聽到了又一次慘叫。可是不是小小的。

難道還有別人和小小在一起？

爺爺顧不上吃驚，循聲望去，眼睛卻已睜得溜圓。

十餘層樓高，攔腰而斷的雲杉，剛剛正向地面緩緩倒下，然而似是被那第二聲慘叫震住，落到了三十度角，竟堪堪停下，再也沒能落下去！

「呼」，小小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她鬆了一口氣。

爺爺也鬆了一口氣。接下來，本應該是和之前許多次設想一樣，抓住禽獸，然後打小小的屁股了。

可這一次，爺爺沒有做到。因為小小這次懷裏抱着的小東西，實在太惹人喜愛了。

小禽獸只是對着爺爺笑了一下。「咯咯。」

爺爺頓時呆了。

小禽獸出現在他眼前的一剎那，雨停了，風定了，紫紅的夜幕化去了血色，銀白色的月亮升起在淡紫色的天穹上。夜來香上掛着泠泠露珠，在微風中搖擺，含蓄的香氣漸漸張揚起來。

這隻不一般的小禽獸，身邊縈繞着柔和的白光，清水一樣美麗的面容上，兩顆明亮如星般的眸子倒映着淺紫色的月亮，無比清新的微笑融化了蘇爺爺心中最後一絲把它賣到馬戲團，再抓回來煮著吃掉變成石頭渣渣的殘念。

「小小，下一次，你要是再找到這樣的小禽獸，爺爺不僅不傷害它，還請你吃桃花糖。」小小得寸進尺，「那這一次呢？」爺爺微微一笑。小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懦懦。

小小最害怕爺爺這樣笑着看她，爺爺一旦這樣笑，就有壞事要落到她頭上。果不其然，爺爺的聲音很堅定地響了起來。「害爺爺擔心這麼久，這一次還是要罰。」小小粉嘟嘟的嘴唇扁了起來。本來屁股痒痒也就算了，這次不知道還能不能保住這隻小禽獸？她看着他天神一樣的面容，明亮的眼睛裏流出了大大的淚珠，將他摟的緊緊的：「雖然他不能吃蚊子，不能做空調，不能被人騎，可是求求爺爺，不要把他賣到馬戲團……也不要吃掉他……也不要，不要把他變成石雕……哪怕多打小小几下，小小也忍着。」

爺爺不只微微一笑了。

「這次罰你，和他共享一個爺爺！」小小眼睛瞪得老大。這哪裏是懲罰啊，簡直做夢都想不到的好事情！小禽獸以後有好日子過了！

「這小傢伙，就叫他蘇清然吧。」爺爺白煙一樣的眉毛重新化開了，雲霧一樣埋在眼睛上方，兩潭湖水一樣的眼睛裏瀲灧的，不知是什麼感情。

這個小傢伙，看起來就像清水一樣純凈，那麼包容，那麼溫和，清然二字，最適合他了。

小小一直看着懷裏那隻小禽獸，眼裏亮閃閃的。

這算是我的弟弟吧，爺爺即將化身託兒所管理員了，小小嘴角一絲邪笑。

她沒有看見，爺爺眼中一閃而過的一絲擔憂。

爺爺養了小小這麼久，早知她不是尋常之人，而這一次撿到的「神獸」，彷彿更非尋常。

蘇清然決不可能只是一個簡單的棄嬰。

爺爺掐指一算，白煙一般的眉毛抖了抖。

他心裏咯噔一下。

他算不出蘇清然的命數，冥冥中蘇清然本不該屬於這個世界。

他卻算出小小的劫數，她生命里最大的劫就在她懷抱里。

回到桃木屋，爺爺要替小小抱着蘇清然。

小小不肯，她好喜歡這個小弟弟。

蘇清然在小小懷裏，大而明亮的眼睛一閃一閃，看着小小的臉。

他喜歡面前的姐姐。他咧開紅紅的小嘴，朝着她笑了。

小小看見懷裏軟軟的可愛的香香小寶貝，喜歡到不行。

獨角獸，蜥蜴和五色鳥簇擁到遠路歸來的小小面前時，目光也都被這可愛的「老四」吸引了去。

獨角獸把自己最引以為傲的美麗頸毛伸到蘇清然面前，輕輕摩挲他。小蘇清然便伸出手去，輕輕抓來獨角獸柔軟的銀色頸毛，在臉上搓了起來。

獨角獸覺得渾身酥麻，開心到不行。

七色蜥蜴把自己最珍愛的尾巴探到小蘇清然懷裏挑逗他。小蘇清然便輕輕握了握，笑起來了。

七色蜥蜴覺得幸福從尾巴傳到了舌尖。

五色鳥用自己的翅膀輕輕摸了摸蘇清然的臉，又彷彿怕弄傷了他，可只是這樣，它也非常滿足。

小小和爺爺早看出來，這三神獸好像把蘇清然當成祖宗一樣，被他摸摸彷彿就受到了天大恩惠。

要是照往常，這三隻神獸可是高傲得很，尋常人來，根本不屑一顧的。

可這樣子大張旗鼓的「奉承」，就連爺爺，也沒有過這等待遇。

爺爺無言一笑。

小小呢，突然竟有點生氣。

看來自己有了一個爭寵的好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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