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chapter103

言沐還沒掛電話，已經忍不住翻起白眼兒來。

一走就是兩個多月，好不容易回來了，不立刻來見她，不奉上跨年禮物新年禮物，好好的賠小心，夾着尾巴做人就算了，居然還要她去他指定的地方見他的朋友，還要她『打扮得漂亮一點』，真是好大的臉！

不過想到以前看見她走累了，立刻蹲下背她，毫不在意旁人眼光的葉肅北，想到給她做各種複雜的好吃的，卻連她要幫着收一下碗都不讓的他，想到他上次從雲南回來就黑了一圈瘦了一圈，這次去得更久，天氣也更不好，還不知道他又被折騰成了什麼樣……言沐腹誹歸腹誹，掛斷電話后，還是口是心非的打扮起自己來。

也不知道葉肅北要讓自己見誰，應該是他的朋友吧？他弄得神神秘秘的，或者是、是易伯父？那她更得打扮得漂亮一點，精神一點了，她可絕不會為了給葉肅北看！

言沐很快收拾好，給言老太太打過招呼后，便開車離開了家。

等到了目的地后，她又拿出小鏡子仔細看了看自己的妝容，確定沒有任何問題后，才開門下了車。

就見葉肅北已經在約好的咖啡店門口等著了，一見她到了，便忙迎了上前：「沐沐，你來了。」

言沐見他果然又黑瘦了一圈，還鬍子拉渣的，頭髮也長得快把臉遮住了，大是心疼，撇嘴道：「你就不能收拾一下，才出來見我嗎？上次是這樣，這次還是這樣。」

不過算了，只要人回來了就好。

她猶豫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張開了手臂，意思很明顯，以為葉肅北一定會懂，話說回來，他居然不一見面就抱她，跟她設想的簡直一點都不一樣，他什麼意思呢，一點不想她，或者比她想他少不成？

葉肅北卻沒有抱她，只是牽了她一隻手，低聲道：「我們先進去吧，有人正等著見你。」

言沐不由有些惱羞成怒了，什麼嘛，她主動求抱，他居然、居然……哼，現在有外人在，她給他面子，先不跟他計較，等回頭只有他們兩個人時，她再來好好跟他算賬。

思忖間，葉肅北已經拉着她進了咖啡店，一直往裏，到了一個三面都圍起來的小包廂前後，他才停了下來，低聲與言沐說：「想見你的人就在裏面了，進去吧。」

「誰啊，弄得這麼神神秘秘的。」言沐讓他弄得越發好奇了，倒是不懷疑裏面的人是他爸了，他那麼細心周到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讓她這個醜媳婦第一次見公公時就出糗的？

葉肅北輕推了她一把，「你進去就知道了。」

言沐這才進了包廂里，就見裏面坐了個女人，一見她進來，就抬起了頭，正好跟她四目相接。

竟然是沐輕煙，她心心念念的媽媽！

言沐整個人都眩暈起來，不敢相信幸福會來得這麼突然，她、她要暈倒了，怎麼辦，她絕不能暈，不然等她醒來，媽媽卻又走了，她不是得後悔死了？

葉肅北見言沐整個人都呆住了，一動也不動，吃不准她心裏怎麼想的，笑着對沐輕煙說了一句：「阿姨，這就是沐沐了。」

又推了言沐一把，「傻丫頭，你怎麼了，不是做夢都想見阿姨嗎，難道是高興傻了？」

言沐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了神來，眼眶立刻發起熱來，她、她的確高興得快傻了。

沐輕煙已經站了起來，看起來也十分的激動，走出座位伸手想拉言沐，又有些怕她拒絕似的，手伸到一半，到底還是收了回去，只哽聲說了一句：「沐沐，你都長這麼大了，這些年、這些年……」

卻是話沒說完，已經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言沐終於鼓足勇氣，上前握住了沐輕煙的手：「媽、媽媽……」也是只開了個口，就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葉肅北知道此刻她們母女最需要的便是獨處，說了一句：「阿姨、沐沐，我就在外面，你們有什麼需要，就叫我一聲。」便出了包廂，還很體貼的給她們拉上了帘子。

沐輕煙這才回握住了言沐的手，低聲說道：「這些年，我從來沒盡到過做媽媽的責任，就連這次回來，要不是小葉一再的遊說我，我都鼓不起勇氣，沒想到你卻還肯叫我一聲『媽媽』，我、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沐沐，這些年委屈你了，都是媽媽不好，都是媽媽對不起你……」

言沐忙打斷了她：「媽媽，您永遠都是我媽媽，不管您在哪裏，不管您這次有沒有回來，您永遠都是我媽媽！您也沒有對不起我，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該說對不起的人是言家每一個人才對！」

「好孩子，媽媽能得你這句話，再大的委屈都算不了什麼，再大的痛苦都不要緊了。」沐輕煙哽聲說着，再也忍不住將言沐抱了個滿懷。

言沐忙也緊緊抱住了她，母女兩個兩輩子以來，終於第一次面對面，心貼心了。

哭過一場后，母女兩個的情緒都稍稍平靜了下來，這才挨着坐下，低聲說起話來。

先是言沐問沐輕煙這些都在哪裏，是怎麼過來的，「……媽媽這些年，一定很不容易吧？」

就是現在，沐輕煙早已經四十好幾了，依然漂亮得不可方物，看見她本人，言沐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美人，都說她與媽媽長得像，可她跟媽媽坐在一起，便跟那丑小雞似的，毫無光芒了。

那早年的她有多漂亮有多耀眼，可想而知。

可很多時候，過人的美貌對於一個只能被迫流落異鄉，無依無靠的女人來說，卻是負累，是災難，甚至有可能是她再遭遇其他不幸的根源，何況她還本來就已經傷痕纍纍，那她當初是怎麼熬過了那最艱難的一段時間的？

言沐都不敢去想，問出這個問題后，也立刻後悔了，她這不是往媽媽的傷口上撒鹽嗎？

沐輕煙倒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的確挺不容易的，尤其一開始。那時候我放心不下你太外婆，在外面流落了一段時間后，就想偷偷回去，可我還沒來得及回去，已經收到……讓我不準回去，不然……，還讓我必須出國去，這輩子都不準再回來。我沒有辦法，只好出了國，先是亞洲，後來就去了歐洲，然後定居在了法國，之後，日子慢慢就好過了。」

只是面上再平靜，想到當初的艱難與困苦，她還是攥緊了拳頭，好一會兒才又平靜下來，問言沐：「倒是沐沐你，當年的事你是已經都知道了，還是只是懷疑？我在法國終於安定了下來后，曾經想過回來看你，甚至帶你離開，可我又怕、怕你已經恨着我，不認我了，我也怕萬一我回來后，不但見不到你，反而會害了你……後來，輾轉知道你太外婆已經去世，而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也沒能送她最後一程后，我就再沒想過回來了。」

言沐紅着眼睛道：「我不是懷疑，是都已經知道了，只不過沒有證據而已。所以我更心疼媽媽，更覺得對不起媽媽，當年要不是我，您完全可以不用那樣忍辱負重，更不用遠走他鄉的，您都是為了我，才不得不答應了言連愷和孟芳澤的條件……我在知道真相前，竟然還曾恨過您，我實在、實在……」

如果不是老天開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們母女不是永遠都再見不到，她也只能帶着遺憾和後悔死去，很快只能湮沒在時間的長河中了？

沐輕煙低聲道：「那怎麼能怪你，我的確沒盡到任何做媽媽的責任，你恨我本來就是應該的，何況教你養你的都是言家的人，他們怎麼可能教你想我念我？所以我看過你的採訪和你做的電視節目后，我雖然很激動，卻還是鼓不起勇氣回來，我怕你見了我后，會發現原來我沒有那麼值得你想念，更怕影響到你的生活和前途……」

葉肅北的朋友之一終於查到沐輕煙的下落後，第一時間便告訴了他，他本來還打算先回S市，告訴了言沐后，兩個人一起去法國見沐輕煙的。

可轉念一想，萬一沐輕煙根本不願意見言沐，也根本沒想過要回國，只想與過去徹底劃清界限呢？

那他和言沐直接趕過去，卻落得個母女終究還是相見不相認的結果，那於她來說，肯定打擊比一直都找不到沐輕煙更大，後者還多少有那麼幾分希望，前者可就是直接給拍死了，任何期望都沒有了。

葉肅北想來想去，都覺得他不能冒這個險，如果冒贏了還算了，要是輸了，對言沐來說得多殘忍？

於是立刻訂了去法國的機票，打算他先見沐輕煙一面，把言沐對她的思念和想見她的期望都告訴她，然後無論如何都說服她跟他一起回國，見言沐一面。

這才會有了大過年的葉肅北都沒能回S市之事，也才會有了今天言沐期盼了這麼久的母女相見。

沐輕煙現在想起當時自己知道葉肅北來意后的遲疑與抗拒，都還很後悔，她的沐沐這麼好，這麼漂亮懂事，這麼貼心這麼善解人意，她居然還猶豫過不想回來見她，她真是想給那時候的自己一耳光了！

言沐靠在沐輕煙的肩膀上，低聲說道：「媽媽，我們終於見面了，就不要再你怪你我怪我的了，我們都沒錯，都是受害者，有錯的是言連愷和孟芳澤才是，現在您既然回來了，我們也是時候討回當年的公道，讓他們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了！」

沐輕煙默了默，道：「我曾經很恨他們，恨不能殺了他們，可我現在過得很好，有丈夫有孩子，現在又跟你團聚了，我實在不想再見到他們，更不想再跟他們扯上任何的關係，可以嗎？」

要不是當年那對狗男女對她那麼狠，逼得她只能拼了命的活着，拼了命的讓自己變得更好，她也不可能有現在的幸福日子，所以她早已經放下仇恨了，總不能狗咬了她一口，她就算傷口早已經癒合了，依然還惦記着要咬回狗一口吧？

言沐想到沐輕煙這麼多年傷口終於癒合了，可如果要為當年的事討回公道，就得把她的傷口再撕開，再鮮血淋漓的痛一次，很能明白沐輕煙不想再跟言連愷孟芳澤扯上任何關係的心。

因點頭道：「媽媽，您如果不想再跟他們扯上任何關係，那就算了，我們以後都不說這個了。」

反正報仇也不是非要媽媽助她一臂之力不可，她自己就足夠了！

言沐說完，又道：「媽媽，您剛才說您現在有丈夫有孩子，也就是說，我有弟弟或是妹妹了？真是太好了，等我忙完這一陣，就去法國看你們啊。」

她的高興是那麼的直接，沐輕煙也不由受到了感染，臉上自見了她后，第一次有了笑容：「弟弟妹妹你都有，弟弟十一歲，叫漢斯，妹妹九歲，叫凱瑟琳。你也不用去法國才能見到他們，他們和他們的爸爸，這次都跟我一起回來了，現在都在酒店裏，你現在想見他們都可以。」

言沐沒想到自己的媽媽現在竟然兒女雙全，而且只看她的氣色和狀態，就知道她現在是真過得不錯，笑着拚命點頭：「那我晚上請叔叔和他們吃飯吧，他們愛吃什麼？媽媽您呢，您又愛吃什麼？我好提前訂位子。」

見沐輕煙笑得一臉的柔和，忍不住又由衷的感嘆道：「媽媽，您真漂亮！」就是當年瞎了眼，嫁了言連愷那樣一個渣滓！

沐輕煙溫柔的撫摸起言沐的頭髮來：「我們沐沐才漂亮呢，小葉也不知道是攢了幾輩子的福氣，這輩子才能找到我們沐沐，不過小葉那孩子也挺不錯，看得出來是個可靠的。那就定今晚上吃飯吧，他們都愛吃沖餐，只要是中餐，什麼都可以，我也什麼都可以，你按你自己和小葉喜歡的來訂吧。」

言沐想了想，起身掀起包廂的帘子，打算讓葉肅北幫她訂一家餐廳。

沒想到就見葉肅北竟然已經靠在卡座上，抱胸睡著了，以他的堅韌和警惕性，都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在這樣一個人來人往的公共場所睡着，他這些日子得有多累，可想而知，而他又是為了什麼、為了誰在累，也不言而喻。

言沐的心一下子軟軟的，脹脹的，她真的太幸福了，有這麼好一個男朋友，今天還終於跟媽媽團聚了，有生以來，她都從來沒這麼幸福過。

吸了一口氣，言沐把自己的靠枕拆開，輕手輕腳走到葉肅北身邊，給他蓋上，又招手叫了服務生過來，低聲讓他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一些后，才回了包廂里，自己打電話訂了餐廳。

沐輕煙一直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眼裏雖含着淚，卻一直都在笑，等她忙完了，她才低聲問言沐：「沐沐，這些年，你又是怎麼過來的？我聽小葉說，你雖然現在看起來風光無限，其實日子一直不好過，都是媽媽不好，如果當年拼了命也要把你帶走……」

言沐輕聲打斷了自己的媽媽，「媽媽，當年您自己都那麼艱難，自己都差點兒活不下去了，所以不用自責沒有帶我走。這些年我過得怎麼說呢，畢竟前面二十二年裏，我都是言連愷唯一的親生孩子，是爺爺奶奶唯一的親孫女，所以其實還是很不錯的，您看我現在的樣子，應該也能確定這一點，何況我還有葉肅北這麼好的男朋友，總體來說，真挺好的。」

如果沒有前世的悲慘與痛苦，是真不錯，可如果沒有前世那個糊塗的她，也就不會有現在的她，她也不會知道自己和媽媽早年到底被算計得多狠，言連愷與孟芳澤，還有言襄，還有靳廷深……都是那麼的面目可憎，她今天也更不能和媽媽坐在這裏了。

所以她感謝前世那個糊塗、經不起打擊的她，也感謝那些對不起她們母女的人，沖着這份感謝，她會加倍「報答」他們的！

沐輕煙皺眉道：「可小葉那孩子看着就不像是會誇大其詞的人，他既然說你日子不好過，那就肯定是真的，你不要對着媽媽報喜不報憂才是。」

言沐不欲她擔心，忙笑道：「媽媽，我沒有對您報喜不報憂，爺爺奶奶真的很疼我，大哥也對我很好，至於言連愷和言襄，他們倒是巴不得我不好，私下裏小動作不斷，可都不是我對手，我隨隨便便就能收拾他們了，您就放心吧。對了，您這次回國，能待多久？接下來還有其他安排嗎？」

沐輕煙見她不願意多說，也不多問，反正回頭她還可以問小葉，笑着道：「至少能待二十天，所以接下來，打算回老家去一趟，給你太外婆上個墳磕個頭，她辛辛苦苦養大了我，到頭來我卻……」

「那我到時候陪媽媽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