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前路茫茫
「點檢做天子」五個大字透過迅放大的瞳孔，衝進了柴榮的腦海中。一瞬間，許多念頭湧上心頭，巨大的震驚讓柴榮頓時氣血上涌，嘴角不覺泛起一道血漬，險些掉落馬下。
識字的侍衛知道這幾個字的含義，也知道皇帝為何有如此反應，同時強烈的擔憂與恐懼湧上心頭。他們在想自己將面臨怎樣的結局？冷冷的寒意頓時浸透整條脊柱。
柴榮在侍衛的攙扶下，下馬上前，走到山石之旁。山石非常自然，在這片樹林中很常見，看不出一絲人工挪動過的痕迹，最明顯也是最充分的證據就是適才撥開的雜草，渾然天成。
柴榮伸手出去觸摸五個大字，十分平滑，沒有人工鑿刻的痕迹，更像是長時間風吹雨打，自然風化的結果。而且五個字並不十分工整，像是石頭天然的紋路受自然之力而成。
「難道是天意？」柴榮佇立山石之旁，喃喃說道。、柴榮見識廣博，對各種祥瑞預兆之事耳熟能詳。古人本就迷信，況且是在帝王之家，對於什麼天意鬼神更是篤信有佳，十分重視。柴榮此時的第一想法就是這樣。
目光凝滯山石上的大字許久，又轉向一旁的侍衛手中的小鹿，露出淡淡一絲苦笑。他心中想道：林中鳥獸難尋，唯獨這隻小鹿出現，將朕引到此處，喪生與朕的弓箭之下。難道這是上天的指引，讓朕看到這個警示？
這隻小鹿是死為朕示警，實在是……柴榮微微嘆了口氣，吩咐道：「將此靈物厚葬於林間！」
靈物？侍衛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手中的梅花鹿身價已經大幅度上升。
柴榮面色冷峻，冷冷道：「今日之事，不可泄露半個字，派人將此處保護起來。」
侍衛知道此事輕重，搞不好是要丟腦袋的，此人不敢大意，紛紛噤若寒蟬地點頭稱是。
片刻之後，皇帝在眾侍衛簇擁下，以極快的度奔出園林，急忙回宮而去。園林的看護奇怪道：皇帝陛下只是來馳馬的？不對呀！陛下走的時候臉色很難看啊！難道是因為沒有事先準備獵物？看護不禁惶恐不已。不小片刻，一隊禁軍悄然進入林中，四下守衛。所有人都被清理帶走，完了！看護倒吸一口涼氣，頓時暈了過去。
回到皇宮，柴榮就進入了垂拱殿。先是有幾個心腹貼身侍衛被召了進去，之後又匆匆離開了，估計是被指派了重要任務。之後便下了嚴令，任何人不得進去打擾。
柴榮獨自一人坐在龍椅上，人像是突然間老了好幾歲，靜靜地陷入了沉思。「點檢做天子」這五個字始終縈繞在腦海中，意思很清楚，禁軍都點檢會成為皇帝。如今的後周朝禁軍都點檢是誰呢？正是柴榮的妹夫，壽安公主郭辰玉的駙馬平原侯張永德。按上面的說法就是……張永德會成為皇帝？！
柴榮不禁憂心忡忡，這一次受傷生病讓他感到身體大不如前，今日氣血上涌有遷怒的舊傷復。此時他感到身體很不舒服，卻無心宣召御醫來診治。他擔心的是張永德，是天子之位。
張永德做皇帝？是殺死自己謀朝篡位？還是等自己百年之後，謀奪兒子的皇位呢？柴榮不禁冷汗直流，他膝下只有兩子，太子柴宗訓是先皇后符慧寧所生，年僅四歲。小兒子是一個側妃所生，還不到半歲。若是自己……柴榮猛地咳嗽幾聲，心中更加鬱結。
張永德這幾年表現的很恭順，也很「忠誠」，但是難保他不會……想起當初郭威也動過儲位人選的念頭，估計他仍未死心，一直對此念念不忘，準備伺機奪位。他是郭威的女婿，禁軍大權在握，地位和實力都有造反的可能與基礎。若是自己有朝一日不在了，或是鎮不住他了，該怎麼辦呢？
駙馬奪朝篡位不是沒有先例，後晉石敬瑭就是個鮮活的例子。石敬瑭本是後唐皇帝李嗣源的女婿，李嗣源遂把女兒永寧公主嫁給他，並讓他統率「左射軍」的親兵。結果到最後，石敬瑭反叛後唐，以兒皇帝的身份和幽雲十六州向契丹求援，建立後晉。而今，張永德的情況和石敬瑭何其相似，而且很可能抱負的心思更加強烈，讓他如何不擔心呢？
禁軍都點檢是禁軍的最高統帥，一想到這個柴榮頓時沒了安全感。不行，無論事情真假，張永德都必須都防著。下午時分，之前派出去的幾個心腹回來了。帶回的結果是：山石不曾移動，石上文字應為天生。想要人為造假非常難，幾乎沒有可能，宮中一等石匠無法做到。
真是天意？柴榮站着聽完后，又無力地坐回了龍椅。上天的警示就在眼前。其實是不是天意已經不重要的，重要是那個五個字的含義，柴榮冷笑一聲，久久不語。才今天開始他必須重新考慮一下朝中力量和關鍵位置的人選。
禁軍是最重要的，都點檢自然不能再是張永德，可是誰來接任呢？按常理自然是低一級的禁軍殿前都虞侯趙匡胤。對於這個人選，柴榮並不完全放心，如果趙匡胤成為第二個張永德怎麼辦？五代十國時，禁軍將領反叛的大有人在。於是以分權為目的的集權的手段隨之上演。
可讓誰來制衡趙匡胤呢？本來李重進是挺合適的，但偏巧被地方不靖所牽絆。還有誰能壓制他呢？那個迴避已久的名字頓時湧上心頭——林旭。大周王朝年青一代最為驍勇的將軍，他的連襟，某種程度是他最親近的親戚。
三年前，自己年富力強，因為要壓制他的鋒芒。三年的觀察，林旭兢兢業業，一如既往的忠心耿耿，是該啟用的時候了。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柴宗訓的姨丈，即便自己不在了，對孩子也有情義可言，看得出，林旭是個性情中人。
至於林趙二人的關係，雖然是結拜兄弟，但柴符林三家的關係會比這差？若是因為皇位權利而動了心思，義結金蘭之情同樣不堪一擊，所以他並不是很擔心。當然再加上適當砝碼，那就更好了。
於是一次關乎後周王朝，關係到歷史展的人事調動展開。駙馬張永德勞苦功高，念你戰場奔波多年，為顯皇恩浩蕩，加封太傅，進晉國公，禁軍都點檢一職不再擔任。
禁軍名義上分為東西兩部，設置兩位都點檢，東點檢為林旭，西點檢為趙匡胤。不消明說，按照古代傳統禮法，東貴於西。石守信，武行德分別為殿前都虞侯。汴京城防軍還有一部分在石守信手中，況且還有義成軍節度使的身份，地位不是武行德可以比擬的。
淮南軍事大權交由韓令坤主理，聖旨與八月初七送到滁州，回汴京的時候到了。林旭微微嘆了口氣，一種前路茫茫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