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蘇州貝家

卧雲廳是一座兩層的木結構小樓，平常遊客只能在一樓遊覽，而今天，貝尚谷卻領着三人拾級而上，來到了這間並不開放的二樓大廳。顧澤厚大大咧咧地坐在大廳的上，望着王小路說：

「你是蘇州人，看見這個姓氏，想必並不陌生吧。」

王小路點了點頭道，

「放在幾年前，我還真不曉得，不過自從2oo6年蘇州博物館新館建成之後，這個姓氏可就大大的出了名。我想這位老先生大概和貝律銘的貝家頗有淵源吧。」

「算起來，他應該是我的遠房堂弟吧。」

貝尚谷輕輕的撣了撣身上的塵土，連頭也沒有抬。

蘇州貝家，曾是江南地區赫赫有名的豪富之家，他們的祖上以醫藥業家，到第十三世，出現了貝祖貽和貝潤生兩位隔房兄弟。

貝祖貽老東吳大學畢業，曾在官商之祖盛宣懷的手下工作，民國成立后，因得到宋子文的賞識，擔任了央行總裁，被稱為「金融巨子」。而貝潤生則因一戰時收購了德國人在上海的大批顏料而家，被稱為「顏料大王」。這座創建於元代的獅子林，便是在這個時候，被貝潤生以8o萬銀元的高價買下修繕，得以保存完好。

貝祖貽在內戰中，因國民黨的派系鬥爭，和宋子文雙雙辭職下台，此後寓居紐約，而在他的子女中，最為著名的便是世界建築界的翹楚人物貝律銘先生。在《達芬奇密碼》中，盧浮宮拿破崙庭院裏那座光彩奪目的玻璃金字塔便是貝律銘的手筆，據說當年方案上報，半個巴黎市都報以反對和懷疑，所幸當時的法國總統密特朗力排眾議，選擇了貝的設計，這才有了今天我們津津樂道的「盧浮宮寶石」。

2oo3年，蘇州市政府啟動新的博物館建設計劃，特邀貝律銘大師省親操刀，這是貝親自完成的最後一個作品，被他稱為「我的小女兒」，蘇州市政府也藉此大力宣傳，有關貝家的種種歷史和傳奇，也正是在這個時期被廣大蘇州人所熟知。只是，令王小路沒有想到的是，像貝家這樣的豪門，居然會有後裔子孫在公園裏清掃垃圾？！

「老條子是潤生老爺子的後代，建國后受了不小的衝擊，還好他們家人識時務，將獅子林無償捐獻給了國家，這才躲過了特殊時期的一場浩劫，後來，很多族人不是去了香港，就是在上海寓居，只有他留在了蘇州。」

顧澤厚說道，

「現在，他的身份既是獅子林的義工，也是蘇州的政協委員，文史顧問。」

「失敬失敬！」

費警官畢竟是公務員，聽見這個貌不驚人的老頭居然還是蘇州的政協委員，不由自主地起身行了一禮。

貝尚谷擺擺手笑道：

「我去政協，就是為了混兩頓飯局，見見以前的幾個老朋友，尸位素餐而已。」

顧澤厚此時指著還在愣的王小路，說道：

「老條子，你要的人已經來了，關於那枚銀針的事情，你是不是可以跟我們說說清楚。我已經去問過鍾怪，他說用這種銀針逼妖的，人教道教都有不少門派，光憑這一點，根本無法判斷下手之人。」

「你這是不相信我說的了？！」

貝尚谷聞言，小眼一瞪道：

「論起這些門道，那老妖怪能比得上我？！」

老頭子從座位上霍得站起，從口袋裏摸出那枚從燕子的頭頂上拔出的銀針，在眾人面前一晃，說道：

「這路門道，叫做銀針刺穴、百會逼妖，確實算不上什麼高妙的手段，人教中的法家、陰陽家、醫家、縱橫家，道門中的樓觀、正一、嶗山諸派，都有類似的法術，不過，要區分他們，也並不是沒有辦法，其實，訣竅就在這銀針的長短之上。」

「你的意思是，那些門派所用的銀針長短不一，規格有別？！」

顧大爺顯然也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秘密。

貝尚谷點點頭，起身走到右側的一個花梨木柜子前，打開取出一包帆布包裹的東西，鋪在桌子上，王小路走進一看，卻是密密麻麻一大排銀針，長短不一，粗細有別，有些銀針，甚至還被塗上了一些特別的色彩。

「都說你是姑蘇神醫，我還一直將信將疑，今兒看見你這些吃飯的傢伙才算是服了。」

顧澤厚也是吃了一驚。

貝尚谷白了他一眼，說道：

「我們貝家畢竟是中醫傳家，這些手段原也不足為奇。」

「莫非你們就是所謂的醫家？」

王小路突然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倒把眾人說的一愣，顧澤厚想了片刻，轉頭望着貝尚谷，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我可真是老年痴獃了，居然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把你和人教聯繫起來，我還以為你們貝家不過是藉著當年的萬貫家財，結識了一些奇人異士，眼界比我們這些泥腿子要高一些，聽小子這麼一說，我才算是醒悟過來，你們貝家壓根兒就是道上的人啊。」

貝尚谷嘿嘿一笑：

「你也說了，是你老年痴獃，想不破這層窗戶紙，怨不得我啊。」

「等等等等。」

王小路攔住了兩人之間的調侃，

「你們說的什麼人教、道教，究竟是些什麼東西？我也不過是聽了貝老先生的話，糊裏糊塗的隨口一說，這些什麼教跟燕子的死又有什麼關係？！」

費警官一直沒有說話，此刻他卻輕輕的拍了拍王小路的肩膀，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

「在聽到他們的答案之前，你最好要做足思想準備，這跟我們平常所看見聽見的世界，可是大大的不同啊。」

「坐吧！我已經讓人關照了園林局，今天獅子林閉園清掃，我們有的是時間。」

貝尚谷再次招呼三人落座，又朝着顧家大爺望了一眼，這才說道：

「《封神演義》上有句詩：紅花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是一家。你可知這三教是哪三教？」

王小路倒也看過《封神》，聽了貝老的問話，憑着印象說道：

「封神里所說的三教應該是闡教、截教和西方教吧？」

貝尚谷笑着搖了搖頭：

「你錯了，真正的三教其實乃是人教、道教和西方教，也就是後來的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