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做人何必假惺惺

第39章:做人何必假惺惺

「那,那你討厭吧,我好睏,我,我想睡覺。」玉無寒閉了閉眼,語氣柔軟而無力,「我知道,我睡了之後會再也醒不過來了,我以後,以後可能再也看不到你了。雲茉,我不要看不到你,我想一直看着你,可以嗎?」

「可以,你說什麼都可以。你,你是個大騙子,你說過沒人能打倒你的,你現在就倒下了,你沒用,你真沒用……嗚嗚嗚……我,我捨不得你,你是存心的嗎?想讓我難過死,心痛死嗎?」雲茉有些語無倫次起來,全然顧不得還有上官涼在場,這一刻,她滿心想着的都是玉無寒。那個在她心中英偉高大,舉世無雙的少年,這一刻竟然會這樣無助虛軟地躺在她的懷裏,看着他口中不斷嘔出的血,望着月下他慘白淡涼的面色,她第一次覺得死亡是這麼的可怕。

「我,我是說過沒人能打倒我,但是沒有說過打不死我啊。我,我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就要死了。雲茉,你真的捨不得我嗎?你真的會難過,會心痛嗎?你,你沒有騙我么?」玉無寒慘然一笑,目光敘敘地看着雲茉,這個玉潔冰清的女子,他真的好想就這樣看着她一輩子,可是,可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嗚嗚嗚……你,你還要這樣開玩笑。我,我真的捨不得你,如果沒有上官,我一定會和你在一起的。起來,起來,我帶你回去,老爺是神醫,一定可以救你的。」雲茉一邊捂著嘴,淚眼蒙蒙地看着玉無寒,便要扶了他起來。

玉無寒散懶地搖了搖頭,一邊抓住了她的手臂,眯了眯眼:「別,別浪費時間了,我,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最後的這一點時間,好好陪着我,可以么?我想看着你,想永遠地看着你,我也不想死,我,我就要看不到你了,我很難過,很傷心。」玉無寒強撐著身子,喉中又是哽出一口血來,默默地望向一旁愁郁滿懷的上官涼,「我,我只借雲茉半個時辰,她以後的日子,都是你的。」

上官涼靜然無語地看着草地上的二人,悵悵地吁了口氣,默默無言地轉身而走,心中亦是萬千的愁緒,有他這樣強勁的情敵,自己真是何等的榮幸。一個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神話,在這一個清冷寧郁的夜晚將成為終結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魂無處話凄涼。

永夜清涔,疏星淡淡,月色湉湉,如斯美麗的夜晚,本是才子佳人吟風弄月的時刻,卻不想,這一夜的安然恬謐竟成了英雄紅顏的最後訣別。

芳草凄凄,幽風拂拂,長坡上那一抹清雅的素紫,恬然地摟着懷中靜靜安躺的俊美無雙的少年,看着懷中的玉無寒,那麼孱弱,那麼蒼白,那麼虛軟,曾經的溫言軟語猶言在耳,曾經的狡黠跳脫歷歷在目,那個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不羈少年,這一刻竟然會這麼的安靜。

他本是江湖裏一個人人聞之色變的傳說,卻願意為了如此渺小平凡的自己,甘守宮廷,成為這大梁宮裏一名任人差遣,看人臉色的侍衛。

這樣熱烈深沉的愛,自己本是沒有理由拒絕的,不是么?可惜的是,他們相遇太遲了,她是個從一而終的人,她沒有辦法將自己的心分成兩份,這樣對上官涼不公平,對玉無寒也是一種侮辱,所以面對着他猛烈的熱情攻勢,她選擇了逃避,選擇了傷害。

想着這個叱吒風雲,威赫江湖的翩翩少年就這樣安然清蕭地沉寂了下去,雲茉眼中的淚水姍姍而下,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無關風與月。

「你哭什麼?都說了,你哭起來的樣子像個醜八怪,連我最後上路你都這麼小氣,也不笑一個給我看。到了地府,別人問我是怎麼死的,我可要和鬼差說,是被醜八怪給嚇死的。」玉無寒目光悠悠地望着雲茉,依舊不忘調侃雲茉一番。

雲茉吸了口氣,懨懨地白了玉無寒一眼,故作輕鬆地笑了一下,嘟了嘟嘴:「這樣好了么?滿意了么?」

「嗯,差強人意,還算過得去。」玉無寒淡淡一笑,有些慵懶地回道,一邊伸出手來,面上斂了一絲凝重,「真好,可以在臨死前看到你對我笑,總算是值得的。」

「傻瓜,你真是個笨蛋,不值得,一點也不值得。我對你那麼壞,對你那麼差,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要對我這麼好?」雲茉笑意融融的面容上滿是哀傷與頹廢,眼中淚斑點點,一面低了頭,緊緊地握著玉無寒的手,低聲地抽泣起來。

「原來你,你也知道自己對我這麼壞,這麼差呀。我,我也想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死心塌地跟着你,我也不明白自己,越是不明白,我就越想對你好。只要你開心,只要你幸福,哪怕是把我的命拿去,我也不介意。雲茉,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喜歡到連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我究竟發了什麼瘋,中了什麼邪,要對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這樣費盡心力。」玉無寒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有些無奈和嘲諷,目光哀憐楚楚地看着雲茉,一邊重重地咳嗽起來,血沫星子順着唇角淌淌而下。

「是我對不起你,是我鐵石心腸。我現在寧願要死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如果,如果我們從來沒有相遇,那該多好,你就不會弄成今天這個樣子,都是我,我是個害人精。」雲茉聽着玉無寒這番熾情之言,心中愈加的難受和自責起來,微微地低着頭,緊緊地貼着他的臉,一邊扣緊了他的大手。

這一雙手,她曾經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和推開,如今想要把它緊緊地握在掌心裏,可是老天爺卻是不會再給她這樣的機會了。很多東西,直到失去的時候才會明白它的重要性,亦如眼前的這個男人。這世上,還會有這樣一個男子愛她如生命么?

她以為自己的心很小很小,小得只容得下上官涼一個人的位置,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男人也在自己的心間悄悄地開闢了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看到他會死,原來自己的心,竟然會痛的,原來自己的淚,竟然可以這樣肆意蔓延。

「不,你不是害人精,你是一隻讓人愛不釋手,沾上了就戒不掉的小妖精,我,我是自願沉淪入迷的。我從來就沒有後悔自己愛上你。因為你的出現,我乾涸了二十年的生活才有了一絲色彩。雲茉,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玉無寒朦朦一笑,俊逸的面龐上帶着一絲鄭重與憂傷,目光里含了一絲晶瑩的光澤,「可是,可是為什麼你就是喜歡不上我了?如有來生,雲茉,我求你,求你一定要喜歡我,好嗎?」

「沒有來生,只有現在,現在我就已經喜歡上你了,真的,我不騙你。」雲茉吸了吸鼻子,目光融融地看着玉無寒,喃喃泣語,這個風華正茂的倨傲少年,轉眼間就這樣奄奄一息地躺在她的懷裏,世事無常,卻是讓人始料不及。

「是么?聽到你這話,我,我總算是可以死得其所了。雲茉,我不在了,以後的路會很難走,一切都靠你自己了。其實,我,我真的很想陪着你,可是,可是……我知道自己不行了,唔……能夠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嘔……我……愛……你……」玉無寒的唇角越來越白,眼神越來越渙散,漸漸地眯成了一條直線,搭在雲茉肩膀上的手緩緩地垂落了下去,俊秀的面龐斜斜地栽向地面,這個叱吒江湖,不可一世的武林神話,這個為愛痴狂,笑傲煙雲的桀驁少年,帶着他滿心的眷戀,帶着他滿滿的不舍,瀟瀟地離開了。

天晦澀清朗,月迷離慘淡,星黯然無光,似乎也在為着這樣一個朝氣蓬勃的少年的離去而哀傷。雲茉緊緊地咬着唇,閉着眼睛,淚水肆意悠然地滑落滿襟,那些過往的回憶,那些曖昧的糾纏,那些旖旎的繾綣,流光溢彩,火樹銀花不夜天,遠遠地隨着這個生命的隕逝而變得斑斕絢麗起來。

雲茉久久地凝望着懷中永遠沉睡安歇了的玉無寒,緊緊地摟着他的身子,喑啞喃哭。不及相愛,便是永別。玉無寒,如有來生,我一定會早些遇上你,一定不會再像現在這般,直到此時此刻,才明白你在我的心裏已經留下了一道印痕。

不遠處的古槐下,上官涼孑然而立,目光寥落悲戚地看着哭成了淚人的雲茉,眼角亦是濕了一片,咬了咬唇。這一場三人的愛情追逐里,終究是以玉無寒的離世而收場。他會永遠地記得,他的生命里,有這樣一個桀驁不馴,光芒耀眼的男子讓他感到時刻都充滿了威脅,這個光芒萬丈的男子,是他遇到的最強勁的對手。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生未必樂,死未必苦。」清黑靡夜中,傳來一聲女子的婉約嘆息,帶着幾分心酸和無奈。

上官涼身子略怔,原本哀傷的表情斂了一絲慍色,手中的長劍凌天一指,遙遙地對向了古槐之後蔓然而出的雍容女子,憤憤而言:「你來這裏做什麼?還想瘋狂到什麼時候?」

恬然幽月之下,李漪瀾姍然而立,潔凈出塵,美好優雅,臉上的笑容閑適而清淺,如水脈脈地看着上官涼,一邊攤出右手掌,掌間握著一個小瓶:「這是解陰毒的解藥,拿去吧。」

上官涼微微地哼了一聲,別過頭去,目光里是無限的蒼涼:「你以為,我還會上當么?當初如果不是你利用我,事情怎麼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若皇上和皇后之間沒有心結和隔閡,又何懼他人的利用,若你不憎恨皇后牽絆了雲茉太多,你又怎麼會上當?冥冥之中,這一切都是天意,大梁註定有此一劫,張燁翰的皇位不是這麼好坐的。」李漪瀾半昂着頭,神色之間有幾分清傲和倔強。

「既如此,你會這麼好心送解藥過來?你不是一直處心積慮地要皇上的命么?如今如你所願了,你又何必在此假惺惺的了。我上官涼欠你們皇甫家的,已經還清了。我警告你,從今以後我們見面是敵人,往日的情分我不會再念著了。」上官涼目光清冷地望着李漪瀾,幼時的記憶終究只屬於歲月里的流沙,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公主已不再是雪夜裏的星星,柔和閃亮。「我也想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明明想着他死的,可是到頭來,真的看到他要死的時候,我的心會很痛。也許,我的處境就和玉無寒一樣吧,想退,卻沒辦法退出了,深陷下去,只有死路一條。不管你信不信,這是你和皇上唯一的籌碼了。解藥我放在這裏了,要不要隨你便。拓拔野已經準備把太后從冷宮裏接出來,重掌朝政。」李漪瀾也不做過多的辯解,哀哀地看着上官涼,將解藥放在了地上,蕭清冷幽地轉身離開了,月光下那一抹黯然而去的背影顯得別樣的孤單和惆悵。

上官涼有些茫然,目光蕭索迷離地看着那遠去的嫻嫻麗影,困惑地皺了皺眉,心裏似乎有所觸動。看着李漪瀾那樣迷離的表情,聽着她楚楚幽憐的聲音,心中卻是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來。

深陷,她對皇上真的陷進去了么?還是這又是她的一個賭局。上官涼緩緩地拿起了解藥,兀自沉思著,右手有些微微地顫慄起來。她說得對,這是唯一的希望,相信她,亦或是不相信她,皇上的性命都在這兩天的時間了,只不過是一個早晚的問題罷了。

國公府,廂房。

月影西移,晚風綿綿,搖籃里,一雙兒女安然恬和地進入了夢鄉。若爽安和滿足地靠在燁翰的肩頭,臉上帶着一絲清愁,微微地咬了咬唇,目光柔軟地望着一旁丰姿岸偉的英武帝王,吁了口氣道:「孩子們叫什麼名字才好,都三天了,還沒有個名,總歸是不好的。」

「一切你來做主就行了,我沒有意見。」燁翰慵懶一笑,一邊擁緊了若爽,「小爽,還能有機會這樣抱着你,看月影徘徊,看雲淡星稀,我已經很滿足了。謝謝,謝謝你能原諒我。哪怕是下一刻我的世界就沒有了,我也不會有什麼遺憾了。」

「是我不好,要不是因為我,一切都不會弄成這樣的局面,是我太任性了,都怪我。」若爽低着頭,一面說着,忍不住喃喃抽泣,「我該相信你的,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我卻選擇視而不見,我,我實在是太無理取鬧了。若你不在乎我,怎會這一年來不曾臨幸一人。是我沒有堅持我們之間的承諾,是我對我們的感情不夠信任。」

「怎麼能怪你了,我也有錯,如果不是我大男子主義,落不下面子,又怎麼會挨到今時今日才來乞求你的原諒。這是老天爺對我的懲罰,我拆散了你和燁澤的幸福,讓皇姐與駙馬陰陽分離,為了權位,我不擇手段,心狠手辣,犧牲了太多太多人的性命,所以,老天爺現在也不要我好過,看不過我的惡行,要收拾我了。」燁翰嘆了口氣,面上滿是嘲諷凄涼之色。

「不,不是這樣的,我不許你這麼說,你是個好皇帝,是個萬民敬仰的好皇帝,是我的要求太多了,束縛牽絆住了你。如果一個帝王沒有一點氣魄,怎麼能夠掌管一個國家了。」若爽抬起頭,淚眼迷濛地看着燁翰,一邊撫摸著燁翰的臉,「是我小家子氣,沒有容人之量。會有希望的,只要明天還沒有來,所有的一切都做不得算,不是么?」

「能夠走到今天,能夠娶到你這樣的好妻子,還能夠看着你為我生兒育女,老天爺對我已經很不錯了,我不貪心,我要的不多,就是這些。小爽,答應我,我走了之後,好好地把孩子撫養長大,不要讓他們像父親一樣,為了權力不擇手段,不念親情。讓,讓燁澤代我好好照顧你。你們錯過了太多太多,如今是時候把你還給她了,燁澤是個好男人,他一直都在等着你。有他照顧你,我走也走得安心了。」燁翰目光融融地看着若爽,一邊輕撫着她的頭髮,呢喃細語地道。

「不要,我不要其他人的照顧,我只要你在我身邊,只要你,其他的,我什麼都不要。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活着,我還有什麼意義。為了你,我已經拋棄太多了,忘記太多了,滿心滿腦的都是你,你不可以這樣子,不可以招惹了我之後就撒手不管,你要對我負責,對孩子負責,這是你作為丈夫和父親的義務。你是天子,天子一諾千金的,不是么?你說過要永遠和我在一起的呀。你不可以不貪心,我不能沒有你。和你分開的這些日子,我雖然有怨有恨,但是更多的卻是想着你,念着你。我不要你離開我,再也不要了。」若爽動情至性地說着,蜷縮在他的懷裏,不住地抽泣起來。

原來當面臨生離死別的那一刻,所有的誤會和怨恨都是那麼渺小,都是那樣的微不足道。他愛她入骨,痴狂成魔。她念他相思成灰,綿綿無期。

「這麼大的鳳儀宮,這麼大的宮殿,我什麼都沒有,就只有你對我的愛了,不要離開我,不要,好嗎?」若爽緊緊地扣住燁翰的胳膊,不住地流淚起來。

「我也不想離開啊,可是有些事情是註定的。我多麼,多麼想一輩子守着你和孩子,不要離開。」燁翰凄然一笑,愛撫地摸着她的頭,深深地吸了口氣,「不要哭了,多不好,你看孩子,都睡著了,咱們別吵醒了他們。我已經給孩子想好名字了,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

「你說!」若爽嗯了一聲,「只要是你的東西,我都滿意。」

「到了孩子這一代,該是永字輩了。哥哥就叫永清,妹妹叫永夜,可還好么?」燁澤微微一笑,緩緩而言。

「清夜良辰,花好月圓,很好,很好。」若爽連連地點頭,目光柔軟綿綿,一邊聳了聳肩膀,看向了桌子旁邊擺放着的那一瓶解藥,一邊拿起了它,將它揭開了,咬了咬唇,遞到了燁翰的面前,目光爍爍。

「真的要吃么?」燁翰有些猶疑地看着若爽,「吃了它,我會連這最後一個時辰都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小爽,就讓我安安靜靜地和你過完今晚的最後一個時辰吧,短一點又有什麼關係了,它會永遠地留在我們的記憶里。」

「我不要記憶,我要現實,我要我們實實在在地在一起,而不是靠着回憶過日子。」若爽目光篤定地望着燁翰,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那個女人的話,能信么?她的東西,不能要的。這一輩子,我信的女人,只有你一個。」燁翰鰥寡一笑,一邊推開了若爽的手,「她就是想看着我如何死,我不會如她願的。小爽,相信我,來生我們一定還會在一起的,讓我們好好珍惜這僅剩的時間吧,不要對其他人抱有幻想了。」

若爽有一瞬間的猶豫,旋即一臉安然鎮定地看着燁翰,滿是希冀地看着那一瓶解藥:「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燁翰,為了我們,為了孩子,我們一定要試一試。我相信她,相信她不會騙我們的。」

「為什麼?你明明知道她是前朝的公主,她想要我的命?」燁翰一臉不解地看着若爽,廖然地嘆息了一聲。

「你不也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卻還留了她到如今么?你的心裏,對她多少有一點情分的吧。」若爽宛然而笑,聳了聳肩膀。「小爽,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對她沒有男女之情,我只是不想趕盡殺絕,想為皇甫家留下一點血脈,僅此而已。」燁翰有些慌亂焦慮地解釋起來。

「行了,我都知道的,你不需要解釋什麼,我相信你便是,我沒有誤會什麼。只是身為女人,我有女人的直覺,她愛上了你,是又愛又恨的那種。所以我相信她,她不捨得你死。」若爽悠悠而言,澹澹地望着她,「我想,她更多的是習慣淑妃這個封號,而不是什麼前朝公主了。」

「不管她習慣的是什麼,淑妃也好,公主也罷,我習慣的,卻只有你這個皇后。」燁翰一邊握住了小爽的手,目光誠摯而又熱烈,信誓旦旦地說道。

「終此一生,我習慣的男人,也只有你。所以,請你為了我們的習慣,讓我們試着相信一下別人,好嗎?」若爽抿了抿唇,目光熱烈地看着燁翰,一邊揭開了瓶塞,將裏面的白色藥丸倒了出來,握在掌心。

這掌間,承載的是她和他的幸福相守,這掌間,承載的是生離死別的剎那芳華,這掌間,承載着的是天下最珍貴無比的帝王生命。若爽的手,有些不自覺地顫抖起來,這一次的賭局,一旦輸了,便永無回頭補救的可能。

燁翰目光濯濯地看着小爽,鄭重其事地嗯了一聲,一邊昂起頭,仰望着天上的幽月,但願深宮裏的那一縷嬌艷芳華,是值得他相信的。

燁翰張了張口,捉住了小爽的手,一邊將藥丸捏住,便要放進口中。小爽身子一顫,面色有些發白,一邊扣住了燁翰的手腕,無助地抱緊了他,窩在他的懷裏:「讓我在你的懷裏多呆一小會,我怕,我怕我會失去你,我怕這一場賭局我會輸得一乾二淨,我害怕這場賭局,可是我更害怕失去你,但是現實逼得我非賭不可。」

「這一刻,遲早要來的,剛才你還不是那麼有信心么?小爽,相信我,即便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了,我們的心,還是會永遠栓在一起,永不分離。」燁翰愛憐地撫了撫小爽的頭髮,瀟瀟淡淡地說着,猛地昂起頭,將手中的藥丸吞了下去。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沒有了氣息,世界停止了轉動,小爽目光糾結地看着長身玉立的燁翰,咬了咬唇,一面閉上了眼睛,彷彿在祈禱什麼一般。

看着燁翰平安無事地站在那裏,小爽的唇角揚起一絲淺笑,這一場賭局,她終究是賭贏了。小爽目光悠悠地看着燁翰,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感謝天地,我們贏了。」一面說着,小爽撲進了燁翰的懷裏,緊緊地擁住了燁翰,激動地落下淚來。

燁翰淡淡地嗯了一聲,原本清幽的面容浮起一絲愁色,肩膀一顫,喉結略略地翻了幾下,只覺得心裏像火燒一樣,又似乎有千萬隻螞蟻在叮咬一般,一口濃濃的熱血嘔了出來,濺在了小爽的臉上,目光綿綿地看着小爽,凄楚一笑,身子軟軟地往後倒了下去,喃喃低語:「好好活着,照顧孩子。」

嘭地一聲,燁翰的身子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最後的焦距里是小爽那一張痛苦扭曲的玉顏。小爽淚眼迷濛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燁翰,看着剛才還生龍活虎,此刻便是毫無生氣的燁翰,前一刻,他們還相擁而立,發誓一定會為彼此珍惜自己,下一瞬間,便是陰陽相隔的悲楚和無奈。

「啊……」漆黑寂寥的夜空裏,一聲心碎悲痛的呼喊之音穿過茫茫蒼穹,震透整個天地。輕衣素服,美人憔悴,卻無法阻斷死亡的氣息,永夜蒼涼,再見已是無期。

聞聲而來的燁澤,雲茉,上官涼,看着房間里的這一切,俱是詫異不已。雲茉眼裏亦是噙滿了淚水,這一晚,她連着送走了兩個人,一個是江湖裏的神話,一個是天下最尊貴無比的帝王。

上官涼麵色發青,緊緊地咬着唇,拳頭捏得死死的,這一次,他又上當受騙了,賠上的是大梁的江山社稷和國運前程。他早該有所防備的,早該想到的,心很決絕如李漪瀾,又豈會對那個滅了她家國,殺了她父兄的仇人之子動情了。深宮裏的女人,最擅長的便是逢場作戲,為什麼自己還是執迷不悟,看不出這個女人的一番用心了?

燁澤看着跪在地上,抱着已經西去的皇兄哭泣不止的小爽,心中亦是滿滿的疼痛。這個天地經緯,英姿絕倫的雄才偉略的少年帝王竟然會是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了他風雲跌宕的一生,那些來不及實現的抱負,那些夜半不及訴說的呢喃情語,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湮沒在這個靡靡的緋夜裏。

翌日的早朝,久居禁宮的太后濃妝重彩地出現在了朝堂之上,坐上了那個帝王寶座。一年多的禁宮幽居,一年多的與世隔絕,失勢多時的太后較之先前更加清減瘦削了不少,但是一雙鳳目依舊犀利有神,氣色比之從前更加倨傲凌人。

榮光萬丈,滿朝文武,她就那樣悠然自得地坐在了龍椅上,氣度雍容,威武不屈,凜凜地掃過朝堂下面面相覷的一眾朝臣。

皇上接連幾日不曾早朝,朝中已有不少大臣頗有微詞了,如今太后突然親臨朝政,執掌政權,卻是讓人匪夷所思。這一年多來,朝中舊臣原屬於左相一派的人悉數被燁翰削了官職,降了職級,朝中大半部分已經為燁翰所用,如今瞧見太后取而代之了皇上的位置,他們心裏自然是不服氣的。

早朝開始,卻沒有一個朝臣對太後下跪,右相氣勢咄咄地立了正中間,一臉審視地看着太后,昂首挺胸,全然沒有一絲懼色。

太后一邊閑散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碧螺春,目光炫炫,唇角揚起一絲淺笑,凌厲地看向右相:「怎麼,哀家坐在這裏很奇怪么?一個個這樣吃驚地看着哀家,哀家久居深宮多時,不問朝政,每日得皇上叩拜,日子卻也過得悠閑。哀家雖然不問朝政了,可是這並不代表這大梁朝的太后就是一尊擺設了。你們一個個全都杵在這裏幹什麼,見了哀家,為何不跪,難不成全都要反了嗎?」說到後頭,太后卻是氣勢奪人,猛地一拍龍椅,目光咄咄地看着一眾朝臣,憤怒地拂了拂鳳袍,氣勢如虹,一如從前。

眾朝臣原本就對大梁這位雷厲風行的太後有幾分忌憚,如今見得她這般發威,一些怕事膽小的朝臣已經是顫顫驚驚起來,四下看時,殿堂里的侍衛也全都換了人,一個個冷若冰霜,目光里充滿了肅殺之意。

右相卻是不動聲色地立在大堂中間,冷目相對,輕輕地哼了一聲:「朝堂之上,我們只跪皇上,其餘閑雜人等,一律不跪。您雖是太后,但也不能壞了大梁的規矩,女子不得干涉朝政,牝雞豈可司晨。請太后自重,移駕回坤寧宮歇息,朝堂之事,待皇上來了再議吧。」

一眾朝臣卻是怏怏之色,沒有想到右相竟然會對着太后說出這番話來,太后雖然已經隱匿多時,但是她的威赫卻一直縈繞在這殿堂之上,太后光是往這殿堂上一坐,便有一種震懾萬人的氣場。

太后卻是不怒不喜,一臉的澹然之色,緩緩地從龍椅上坐了起來,目光瀟瀟地看向了右相,一步一步地從台階上走了下來,氣勢逼人,貴氣不凡,目光幽幽:「丞相大人似乎如今很是春風得意啊,哀家這一年來久居深宮,潛心禮佛,卻是沒有來得及向丞相大人道賀,終於可以守得雲開見月明,撥亂反正,成為了大梁唯一的丞相。哀家在這裏要向丞相大人說一聲遲來的恭喜了,再也不用受到左相的牽制了,滿朝文武,唯你馬首是瞻,何等的風光榮耀啊,風光榮耀到連哀家這個太后都不放在眼裏了,很好,很妙。」

「臣不敢不敬太后,臣只是遵照皇上的旨意辦事,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右相微微地低了低頭,有些恭謙地說道。

「是么?丞相大人眼裏還有君臣之分么?朝堂之上,竟敢公然指責哀家,你哪裏有半點為人臣子的模樣。哀家一眼就看穿你用心不良,意圖謀反。來人啊,給哀家把這個亂臣賊子拿下。」太后目光凜凜地看着右相,一聲高喝,殿外已經有幾名侍衛沖了進來,一把將右相捉住了。

「你們真是放肆,放開本相,放開本相。」右相卻是一陣咆哮,大聲地說道。押着他肩膀的正是拓拔野,拓拔野輕哼了一聲,右腳一屈,踢在了右相的小腿肚上,右相整個人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太后的跟前。

太后卻是笑得一臉的陰翳和得意,一邊俯下身子,目光赫赫:「哀家想要一個人往右,他就不能往左。哀家想要讓他跪,他就不能站着和哀家說話,哀家要讓他死,那麼他就非死不可。牝雞司晨,哼哼,女人怎麼不能執掌朝政了,武則天不照樣當了皇帝,風風光光地接受你們這幫所謂大臣的膜拜么?哀家掌權數載,一時的隱退不代表永遠的隱退,不要以為哀家在禁宮裏,哀家就出不來了,丞相大人,你想錯了,大錯特錯。今天哀家在這裏宣佈,哀家回來了,以後每天的朝政,哀家都要堂堂正正地坐在龍椅上,誰還有不服氣的,儘管站了出來。哀家臨危授命,皇上突患疾病,行動不便,奉皇上口諭,這期間里,朝政事物暫由哀家打理,任何有異議者,殺無赦。」一邊說着,太后右手袖袍一甩,手中舉起一塊金牌,「此乃先皇贈予哀家的金印,見金印者如見先皇,你們還不跪下。」

「萬歲萬歲萬萬歲。」一眾朝臣慌忙地朝着太后跪了下來,面色訕訕,連聲高呼萬歲。右相面上閃過一絲痛恨之色,看着身後這一群屈服於權威之下的朝臣,咬了咬牙,恨恨地看向太后:「你到底將皇上怎麼樣了?自古後宮不得干政,你就不怕大梁的列祖列宗會找你算賬么?」

「哀家說得很清楚,皇上染病,這段期間所有的朝政事物都由哀家全權打理,丞相大人你聽不清楚么?丞相大人,你不敬哀家在先,公然造反在後,已是大大的死罪。哀家現在就要例行公事,削去你的丞相一職,馬上推出午門斬首示眾,凡有忤逆哀家者,下場一樣。」太后冷哼了一聲,疾言厲色地看着丞相,猛地一甩衣袖,便打掉了右相頭上的頂戴花翎。

大夥兒卻是駭了一跳,跪在地上,無一人敢出聲相阻,太后的手段向來都是這般狠厲決絕,口上雖然說着皇上抱病,但是大家心裏已經差不多很清楚了,連着幾日不曾早朝,皇上怕是多半已經被太后拿下了。這個關頭,誰要是站出來反對,便是找死。

「傅清,你這個毒婦,你謀害皇上,把持朝政,禍害天下,你會不得好死的,你會天打五雷轟,老天爺饒不了你的,他會收拾你的。」右相卻是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起來。

太后卻是不以為意,嗤了一聲:「哀家天命所歸,歷經幾番磨難,還能重新站在這裏,可見連老天爺也認同哀家的本事和能力,老天爺要收拾的,是你們這些亂臣賊子。給哀家把這個逆臣拖出去斬了。」

「未得皇上親允,誰敢斬我大梁丞相,皇上不能朝政,本宮還沒有死,還輪不到太后你一個耄耋老人,風燭殘年的孤寡婦人在朝堂之上指手畫腳,何況,還有太子和監國玉璽在此,怎麼也輪不到太后您老人家從禁宮裏跑出來操這份心。」殿堂之外,一聲清麗幽冷的女音飄了進來,卻見了門外一襲鳳冠霞帔的若爽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目光威嚴,雙手捧著傳國玉璽,雲茉和上官涼緊跟在身側,一人手中抱了一個嬰兒,卻是太子與公主。

若爽步履清昂地朝着大殿裏邁了進來,目光威嚴,鳳顏端然清肅,帶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凜然傲氣,手捧玉璽,風姿卓然地立於殿堂之上,森森冷冷地看着一眾朝臣:「見玉璽如見皇上,還不跪下。」

一眾朝臣俱是跪了下來,顫顫不敢妄言,低眉順目,大氣也不敢出。「本宮剛才說的話你們全都聽不到,是么?除了皇上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動右相一根汗毛,馬上給本宮退下去。」若爽目光彪然地望着押著右相的拓拔野,一字一句地斥聲相喝。

拓拔野目光有些蕭然地望了若爽一眼,訥訥地嗯了一聲,有些疑慮地看了看一旁的太后,正準備放手,太后揮手一擋,目光咄咄地看着若爽,朗聲而言:「哀家說要斬他,就非斬他不可。藐視天威在前,辱罵哀家在後,如此囂張跋扈,這等臣子留了朝中豈不是要禍害朝政,若是他們個個都跟着有樣學樣,天子威嚴何在,皇家威嚴何在啊。」

「天子威嚴並非靠無止境的殺戮而得來的,皇家威嚴也並非太后您一兩句話就能掙回來的,威嚴都是別人給的,至於爭氣與否,就看個人本事了。倘若朝中有人說了大實話,便要大禍臨頭,斬首示眾,以後還有誰敢諫言皇上,誰還會真心替皇上辦事。丞相有如唐時魏徵,字字真言,針砭時弊,所說皆是道理。如此良臣將相也要被殺,那才是皇家的大笑話,皇家才是一點威嚴也沒有。」若爽振振有辭地看着太后,說得卻是從容淡定,寫意閑散。

「你,你……」太后一時間啞然無語,沉默相對,良久,才哼了一聲:「哀家有先帝金印在手,丞相也敢公然與哀家叫囂,難道還不夠被判死罪么?哀家既然暫時接替朝政之事,朝中之人自當敬哀家如敬天子,豈能因哀家是女流之輩就頗多非議。皇上沒有接掌大統之前,一切事務也都是哀家處理,也未見有什麼人有異議呀。」一面說着,太后狠狠地瞪了右相一眼。

「敢問太后,可有皇上聖旨讓你代為監國掌權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是先皇當政還是皇上當政了。本宮可是有皇上欽賜玉璽在手,本宮才有這個資格坐上帝王寶座。其餘閑雜人等,都沒有這個資格。」若爽聲色俱厲地看着太后,朗聲而言,闊步走向了龍椅,穩穩地坐了上去,傲慢強勢地看向太后。上官涼和雲茉各抱着太子與公主站在了若爽的兩側,金童玉女,惹眼璧人。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眾朝臣紛紛叩拜,高呼萬歲。若爽威儀萬千地坐在龍椅之上,明珠黛釵,舉世風華,目光朗朗地看向殿外的藍天,深深地吸了口氣,那清澈的天空裏,依稀閃爍著燁翰澹潤豪邁的英容,悠悠地在遠方注視着她。

燁翰,我一定會堅持走下去的,縱算你已經不在我身邊了,我也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看着孩子長大成人,看着大梁的基業千秋萬世。

太後身子有些顫抖地看着坐在龍椅上的若爽,狠狠地咬了咬牙,這個纖弱如水的女人當初就是以這樣一副纖弱柔寧之態進宮,言聽計從,暗地裏卻與皇帝私通苟合,害得他們傅家聲勢頹廢,害得她這一年多來被囚禁宮,不見天日。這個大仇,倘若不報的話,將來就算是死了,她也不甘心閉眼的。

拓拔野目光澹潤地看着龍椅上的那一抹嫻嫻風華,這樣倨傲無雙,這樣謀略非凡的女子,不應該是這大梁宮裏的鰥寡皇后,而應該是他們大草原上熱烈昂揚綻放的一朵奇葩。

鳳儀宮。

良辰美景應猶在,夜半情語物已非。依然是這座熟悉的宮殿,這座深居了兩年的棲息之所,兩年前的新婚燕爾依然歷歷在目,再回首,卻已經沒有了天子憤怒跋扈的面容。如果時間能夠倒流,該有多好。

長裙曳地,娥眉輕垂,此番入宮,已遠非上一次對付太后和左權那麼簡單了,那時的自己,至少還有燁翰可以依傍,還有燁澤在一旁幫忙,而如今,這偌大的宮殿裏,除卻她之外,只有滿室的凄清與冰冷,獨自面對着那不可預知的危險和風暴。

「娘娘。」安頓好了太子與公主之後,雲茉施施然地進了內殿,看着愁眉不語的若爽,輕嘆了一聲,「夜深露重,娘娘還是早些休息吧。」

「如今這個局面,我哪裏有心思睡得了覺。雖然我暫時將大權握在了手中,可是朝中上下除了右相之外,都是不可信之人。宮裏的侍衛也全都被換了,可以說是每走一步都很艱險。雖然玉璽可以震得了太后一時,卻不能震得了她一世。就算是能過了太后這一關,拓拔野那一關,我們能過得去么?雲茉,我很擔心,很害怕。」若爽搖了搖頭,目光凄迷悠悠地看着雲茉。

「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我想,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的。」雲茉淡淡地笑了一下,面色有些清郁地看着若爽,繼而嘆息了一聲。

「京城咱們的兵馬還有多少?」若爽擰了擰眉毛,一臉鄭重地看着雲茉。「不過三萬之眾,皇上不在的這些日子,左權這個老狐狸將兵馬全部抽走了,全都換上了他的人。上官將軍已經探過虛實了,拓拔野的先鋒部隊已經開進了京都,羽林軍有大部分都是他的人馬,城外還有北魏的兵馬十萬之眾。吳中將軍前些日子被皇上調去了汴州平亂,一時半會怕是趕不回來。」雲茉咬了咬牙,面色顯得悵然寥落起來。

「不管怎樣,我一定會堅持下去的,這是燁翰留給我和孩子的最後的一些東西,我不能讓它丟了。」若爽目光爍爍,一邊握緊了拳頭,娓娓地看向了一旁的雲茉,「時間也不早了,你好生休息吧,明天面對的局面將會更困難,我現在身邊就只有你可以幫忙了。」兩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彼此已經明了個中的含義。

「嗯。」雲茉輕輕地應了一聲,緩緩地從房間里退了出去,裊娜婉約地回了自個的住處歇息去了。雲茉聳了聳肩膀,臉上拂過一絲焦慮之色,提了燈籠,雅意嫻嫻地進了自個的屋子,卻覺房間里憑空多了一絲幽森寂冷的寒意。

與此同時,身子一個側擺旋轉,避開了當空送來的一劍,拂袖一甩,已經將房間里的明燈點亮了,目光幽寒漠冷地看向了偷襲之人,面上不由一片愕然,嗤嗤而語:「大師姐,你,怎麼會是你?」

燈火闌珊處,一襲颯爽利落的紫藍衣裳的女子悠然而立,眉目之間帶着幾分輕鄙和高傲,得意地揚了揚唇角,淡淡地哼了一聲:「你以為這皇宮,就你能出入,我就不能來了么?我說過的,我們遲早還要碰面的,那天的帳,還沒有算清的了。」

雲茉雅然一笑,一面回頭瞅了殿外一眼,緩緩地將門掩上:「大師姐今天來就是為了這個么?雲茉卻是不知道我和大師姐之間還有什麼帳沒有算?」

「不愧是那賤人的小跟班,連說話的口氣和態度都是一個樣子,目中無人,囂張跋扈,師父當初根本就不應該收留你,養一條狗還知道忠心主人。」關欣然面上閃過一絲憤憤之色,輕哼了一聲,「如今皇帝都死了,我倒要看你們還有什麼本事,能生出什麼風浪來。」

「後宮皆由娘娘統管,現在整個朝政也都是娘娘一人操持着,雲茉只會為娘娘分憂,可不會給她興風作浪的。大師姐,念在我們同門一場,雲茉還是勸你,速速離開吧,皇宮,不是你留的地方。」雲茉蕭清冷然地轉了身子,目光敘敘,言語凄凄。

「離開?」關欣然嗤了一聲,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雙手抱胸,「從今以後,我都會留在宮裏的。原本,我就該屬於皇宮的,是那個不要臉的賤人搶走了屬於我的東西,如今是時候拿回來了。」

「你真是無藥可救了。」雲茉搖了搖頭,目光里閃過一絲泫然,「宮裏的女人時時刻刻都想着出去,而你,拼了命的要擠進來,為了什麼?江湖天大地大,海闊天空,要多自由有多自由,又何苦將自己束縛囚禁在這一方小天地里了。娘娘會留在宮裏,是因為她和皇上兩情相悅,白首之盟。你呢,你能得到什麼,妃子,還是宮娥?」

「待得改朝換代,我便是新朝的皇后,那個賤人住過的鳳儀宮我會一把火燒了它,重新再蓋一座,風水輪流轉,她的好日子到頭了。」關欣然一臉的得意之色,目光森森地看着雲茉,眼中閃過一絲殺機,「本宮要在她面前立威的話,先廢了你再說。」言畢,寒芒一點,劍氣沖盪,關欣然舉劍再次向著雲茉刺了過來。

雲茉面色微微一變,身子往側一讓,纖纖素手一抹,清艷悠然地往前一移,粉杏色的衣袂悠悠飄起,橫中一劈,已經扣住了關欣然的手腕,反手一轉,已經奪過了她手中的長劍,向前一搖,已經架在了關欣然的脖頸上,微微地眯了眯眼:「大師姐,大夥兒尊稱你一聲大師姐,只因你入門最早,跟在師父身邊的日子最長,所以大家才不與你計較。你的本事有多少,自個兒心裏清楚,我要殺你,易如反掌,何苦自不量力了。人沒有天分不要緊,還可以通過後天的勤奮,可惜你兩樣都沒有。」

「你這個賤人。」關欣然卻是氣得面色煞白,惡狠狠地瞪着雲茉,卻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這樣輕而易舉地被這個入門最遲的小師妹給奪了手中的長劍。

「說得一點也沒有錯,一語中的,雲茉,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好徒弟。」房間里,響起一聲婦人爽朗豪邁的笑聲,雲茉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見得眼前一抹銀黃一閃而過,跟着手腕一麻,手中的長劍亦是被人奪了去,斜斜地往後一射,插在了牆畫之上。

燈火搖曳,人影翩翩,一襲深色銀黃衣衫的南風屏清煢而立,瀟瀟肅肅地看着雲淡風輕的雲茉,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和你三師姐一樣,不但有天分,後天的勤奮也一樣不少,的確是難得的好苗子,為師總算沒有看錯人。不像有些人,這麼多年了,一點長進都沒有。」一邊說着,斜睨了一旁的關欣然一眼。

關欣然訕訕地低了頭,眸子裏閃過一絲惱恨,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雲茉有些惶然地看着南風屏,咬了咬唇,一邊跪了下來:「徒兒不知師父來了,方才出言不遜之處,請師父見諒,徒兒並無侮辱大師姐的意思,只是替大師姐有些惋惜,希望大師姐可以振作,發憤圖強。」

「無事,呆在宮裏嘛,又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得力助手,上上下下都得看你幾分面子,在宮中快兩年了,自然是要長些氣性的,師父明白。」南風屏擺了擺手,娓娓一笑。

雲茉卻是寡言不語,隱約之間已經聽出了南風屏語氣中的不悅之意,安然若素地立了一旁。南風屏昂着頭,目光犀利陰冷地看向了雲茉:「天分和勤奮你都不缺,可唯獨缺的便是一份忠心。進宮之前,你忘了師父是怎麼吩咐你和若爽的嗎?都兩年了,你們居然一件事情也沒有辦成,如今傳國玉璽是拿到手了,可你們倒好,居然在朝堂上當起女皇帝了。若非這次為師親自出馬,你們是不是預備要和大梁共存亡了?」

「師父的教誨和吩咐弟子時刻都沒有忘記,師父讓弟子好好聽三師姐的,弟子全都聽她的。」雲茉低着頭,跪在地上,語氣有些卑怯而幽冷。

「沒有忘記最好,為師現在來了,以後,你都聽我的。現在為師就要你去辦一件事,我要你出來指正你三師姐和惠王有染,所生太子與公主皆不是皇上的血脈,而是孽種。」南風屏面色冰冷決絕,語氣裏帶着一種不可違拗的蒼涼。

「什麼?」雲茉瞳孔瞪得有些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着南風屏,「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師父,三師姐是您最疼愛的徒兒啊,您,您想要她死嗎?」

「從前是,現在可不是。她的心裏,就只有那個狗皇帝,眼裏還有我這個師父么?這兩年來,我交代她的事情她不是敷衍就是拖拉,我已經失去了耐心。我說過的,選擇背叛師門,就只有死路一條。雲茉,你要是不答應的話,也可以。為師明天就把上官涼的首級送到你的房間里。」南風屏面色厲冽地看着雲茉,輕輕地吁了口氣。

雲茉淚眼迷濛地看着南風屏,咬了咬牙,深深地吸了口氣,一面站起了身,緩緩地道:「好,我答應你。」

南風屏滿意地笑了笑,一面拍了拍雲茉的肩膀,輕輕地嗯了一聲,回頭看了一旁的關欣然一眼,面色冷冷,徑直邁開步子,推了房門,融入了外間蒼涼淡幽的夜色里。關欣然哎了一聲,斜睨了雲茉一眼:「說什麼姐妹情深,到頭來還不是重色輕友,人呀,有時候不需要那麼裝的,小師妹,我和師父這幾天就等候你的佳音了,我會隨時監督你的。」一邊說着,婉約裊裊地跨步而出,沒入這幽涼寒夜裏。

撩人夜色,帷幔搖搖。天光雲影,衣香繚繞,若爽一身雪白輕紗菱花軟羽裙,娓娓地坐在美人榻上,緩緩地吁了口氣,清夜孤寧,連一個溫暖身心的人都沒有。想着那一夜燁翰倒在她懷裏的情形,想着她閉眼時的不舍與哀怨,若爽的心就跟針刺了一樣。

驀然間,一道冷冷的旋風卷了進來,一襲粉色衣裳的絕代佳人曼曼而進,幽雅清然地立在了門口,明燈幽幽,映襯著此間玉人的顧盼生輝,明艷動人。若爽勾了勾唇角,緩緩地抬眼,看向了有些清頹的女子。

李漪瀾吸了口氣,目光咄咄地看着若爽,捏了捏拳,愴然而言:「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皇上究竟怎麼樣了?為什麼傳國玉璽會在你的身上?」

「這個,你還需要問本宮么?」若爽翩翩側頭,悚然一笑,「皇上怎麼樣了,應該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你還好意思來問本宮,如今讓你得償所願,滿意了吧。」

「不會的,不可能的。」李漪瀾只覺得心好像漏掉了一拍,一臉不相信地看着若爽,「你一定是在騙我,你一定又是在玩鬼把戲。他,他已經平安無事了,他沒事的,他會沒事的,你騙我的,騙我的,都是騙人的。」

「本宮也希望我是自己在騙自己,本宮也希望自己那一天晚上不應該把你所謂的解藥給他吃,本宮也希望,一回頭的時候就能看見皇上,可是人生根本就沒有那麼多希望。不管你是李漪瀾還是皇甫羽瑤,這個仇,本宮一定會報的。」若爽一步一步地向著李漪瀾挨了過來,一臉的痛不欲生之色,連着的幾個希望,彷彿三把銀針,狠狠地扎進了她的心口上。

李漪瀾癱軟地往地上一坐,搖了搖頭,淚水漣漣地看着若爽,聲音有些虛啞:「他不會死的,他還沒有給我一個交代,他不會就這麼離開的,不會的。」

「皇上明知道你就是前朝公主,卻還敢把你留在身邊,從來沒有想過要對付你,已經是最好的交代了。我真的不明白,復國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比得上天下安定,百姓安居嗎?皇上登基之後,勤於朝政,免除苛捐雜稅徭役,世人傳頌稱道,都說他是個仁君好皇帝,為什麼,為什麼你這樣放不下仇恨,改朝換代是歷史所趨,那都是上一輩的恩怨,為什麼你要把這所有的罪責都歸咎到皇上頭上,為什麼你要這樣害他,為什麼?」若爽情緒亦是激動不已,跟着蹲在地上,狠狠地搖著李漪瀾的肩膀,哭得肝腸寸斷。

這一刻,他們不再是針鋒相對,爾虞我詐的生死仇人,這一刻,沒有妃子皇后之爭,這一刻,他們只是一對失去了丈夫的可憐人。冷夜未央,清空悵恨,剩下的,只是無限相思與懊悔。

翌日的早朝,如期而行。近期也並無任何特別之事,飛將軍依然守護在北疆一帶,抵禦北魏的入侵,汴州一帶的匪亂吳中遇到了一些問題,短時間是不能班師回朝的。太后雖未再臨朝政,卻已經搬回坤寧宮住了下來,並且召集了以前的舊部籌謀划策,指派拓拔野為她的御前護衛。

早朝下來,若爽便徑直回了鳳儀宮,喂兩個孩子母乳。剛剛踏進房間,便見了容玉和墨荷兩人昏倒在了一旁,一襲淡紫衣裳的女子正坐在搖籃前,目光憂悒地看着兩個熟睡中的孩子,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輕嘲。

若爽面上閃過一絲愕然:「大師姐?你,你怎麼會在這裏的?」「喲,這一聲大師姐我可還真是不敢當啊,如今三師妹是母儀天下的一國之母,按理來說,我還得尊稱你一聲皇後娘娘,給你行禮才是,你這麼一叫,還真是要折煞我了。」關欣然大刺刺地回答,挑了挑眉,斜睨著若爽。

「你我本是同門,大師姐永遠都是我的大師姐,不管大師姐對我有什麼成見,這一點,永遠都是不會變的。」若爽低着頭,微微笑了一下,一臉的柔媚安寧之態。

「說得真是動聽啊,還真叫人感動了。你不用在我面前惺惺作態,我知道,從小到大你眼裏就沒有正視過我,師父疼你,門中的姐妹也與你交好,你籠絡人心的手段真是不錯,我可是自嘆不如了。嘖嘖,如今飛上枝頭變鳳凰,綾羅綢緞,母儀天下,多麼風光啊。大概這千門,以後也留不住你這大神了吧。」關欣然不屑地哼了一聲,語氣里透著一股不悅和酸意。

「大師姐你來就是要和我說這些么?其實,大師姐真的是誤會了,我從來沒有這樣看過你,相反的,我對大師姐你很敬畏。若是我以前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請大師姐你多多原諒包涵。」若爽輕輕地吁了口氣,一臉安和地看着關欣然。

「是么?」關欣然笑得有些陰翳,一邊掏出了匕首,看着熟睡中的永清公主,呵了口氣,「瞧你這小模樣,跟你娘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天生清心寡欲,實則淫亂無比。將來長大了,肯定是個禍害一方的角色。不如,我現在就替老天爺收拾了你這小妖孽,免得你以後禍害人間。」

一面說着,關欣然右手一晃,匕首扎眼,明亮亮的清光一閃,便要向著永清公主刺了下去。若爽面色一變,屈指一彈,手中的金戒已經脫手飛了出去,打在了關欣然的手腕上,關欣然呃了一聲,手腕一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若爽一個梨花移步,婷婷地立在了她的跟前,奪過了她手中的匕首,左手一推,一掌拍向了關欣然的胸口。關欣然面色惶惑,連連地往後一退,避開了若爽那一掌,有些驚魂未定地看着她。

「有什麼不滿的你沖着我來就行了,為什麼要把我的孩子牽扯進來。我告訴你,任何人想碰我孩子一根汗毛的話,我一定讓她付出慘重的代價,大師姐,你不要逼我。」若爽面色清寒,帶着一股不可侵犯的肅殺之意,目光涔涔地看着關欣然。

關欣然卻是被若爽這樣打量得有些毛骨悚然起來,心中存了幾分懼意,斂了斂心神,昂然瀟瀟而立,帶了幾分傲慢:「不要忘了,你能有今天,全都是我成全你的。今天我來,也不是想要逼你什麼,只是奉師父的命令,取回傳國玉璽。這可是進宮前師父交代你的任務,如今都到手了,你還霸著不放,是什麼意思?」

若爽心頭一顫,有些懵然地看着關欣然,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兩年前,她奉師父的命令,表面上是協助皇上剷除奸佞,匡扶大梁,實則是想奪取傳國玉璽,改朝換代。

師父是大燕的後裔,三十年前,大梁與大燕結盟,大梁君主並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當時的忠王,也便是先帝張承天,兩國交好,歷時五年,一舉推翻了皇甫王朝。大梁先一步攻城,取得了傳國玉璽。慶功宴上,張承天讓大燕公主給他的父兄敬酒,大燕君王自然是不會設防自己的女兒的,結果全都中了毒,第二天回途路上,遭到了刺客的暗殺。

大燕公主心力交瘁,從此與大梁皇帝結下了心結,其後的一年多里,大梁為了一統中原,對大燕趕盡殺絕,曾經生死相許,風雨患難的一對戰場璧人成了陌路仇人。更讓大燕公主絕望的是,她誕下的麟兒亦被先帝秘密地處死了,從此夫妻二人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大燕公主逃出大梁之後,便隱匿於千門二十多年,成就了今天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南風屏。

南風屏發誓,今生今世,她一定要張承天付出代價,她要讓張家斷子絕孫。原本想着讓若爽混進宮中,待得剷除了太后與左權這兩塊攔路石之後,便取回傳國玉璽,匡扶大燕。卻沒有想到若爽竟然迷戀上了小皇帝,三番幾次的提供了假消息,時至今日才讓她行動。

「師父那邊,我自然會有交代的,用不着大師姐你費心勞力。」若爽微微地眯了眯眼,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面上斂了一絲哀傷與凝重。

「交代,我看你根本就交代不出什麼,如今你跟那狗皇帝孩子都有了,還想交代什麼啊。」關欣然輕哼一聲,冷冷地笑了一下,「惹怒了師父,你知道是什麼後果。現在狗皇帝都不在了,你還想一個人掙扎頑抗到什麼時候,今天我不解決這一對孽種,師父自然是不會留着他們在世上的。」

若爽面色一陣煞白,咬了咬牙,眸子裏已經是滿滿的殺意,咄咄地看向了關欣然:「既然你都說了我沒有辦法向師父交代,那麼,不若先殺了你向皇上交代。」一邊說着,若爽身子一個迴旋起舞,腰間柔荑一展,迅猛無比地向著關欣然射了過來,關欣然面色一陣驚駭之意,連連後退,卻覺腰腹一緊,已經被柔荑給困住,若爽右手一搖,水袖中抖出一把匕首,遙遙地向著關欣然的心口刺了過來。

關欣然惶恐地閉上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驀然間銀黃湛藍光芒一卷,若爽手腕只覺得一陣吃痛,匕首已經被撞飛了出去,左肩亦是挨了一掌,踉蹌著往後退了數步才穩當地站定。

「師父,師父,她不但背叛師門,還要殺我,師父,你快清理門戶。」關欣然見得突然出現的南風屏,一臉的欣喜歡然之色,連連叫嚷起來。南風屏悠悠而立,目光傲冷地看着兩年未見的愛徒,重重地嘆息了一聲。

「師父。」若爽雙膝一跪,一臉愧色地看着南風屏。南風屏不屑地笑了一下,輕輕地哼了一聲:「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師父么?恐怕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吧,一心一意就想着當你的大梁皇后,一心一意地就想護著負心漢的兒子。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哪樣給我做到了,如今還公然拿着傳國玉璽當起了女皇帝,你真是好大的能耐啊。」

「徒兒從來就沒有忘記過自己的使命,可是,可是徒兒也不想的,我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師父,徒兒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燁翰他是個好皇帝,當政的這兩年裏,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國富民強。徒兒實在是不忍心再看到哀鴻遍野之態,看到天下百姓流離失所,飽受戰亂之苦,平靜地過日子不是很好嗎?我們千門的宗旨不就是匡扶正義,為國為民么?師父讓我做的,徒兒覺得都是背道而馳。」若爽搖了搖頭,聲淚俱下地看着南風屏。

「我看你就是被那狗皇帝色迷心竅了,被他灌了迷魂湯,分不清東南西北了。老子不是什麼好東西,兒子會好到哪裏去。我再問你一句,傳國玉璽你到底是交還是不交?」南風屏惡狠狠地抽了抽眉毛,目光凜凜地看着若爽。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貢品皇后:暴君圈寵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貢品皇后:暴君圈寵
上一章下一章

第39章:做人何必假惺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