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荊棘王冠

第二百九十章 荊棘王冠

在顧鶴笙的心目中顧紀棠是傳統刻板的嚴父,父親博覽群書為人友善謙遜,與世無爭信奉無為而治涉獵甚廣儒道皆精,顧鶴笙有時候在想父親若是從教定會是一位受人敬仰的國學大師,自小跟隨父親耳聞目染也養成了如今的秉性,顧紀棠經常說自己頗像他年輕時候,這本是讓顧鶴笙引以為傲的誇讚,只是現在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真正去了解過父親。

顧紀棠抵達上海后搬到顧鶴笙的別墅,但他的身份已經從北平古董商人變成了華東情報系統督導,顧鶴笙用了很長時間才開始慢慢適應父親的這個新身份,但顧紀棠到上海的半年算是讓顧鶴笙見識到父親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在最短時間一舉破獲上海地下黨組織多部電台,所有被抓捕人員在經過審問后一律處決,並大肆搜捕共產黨人手段之狠竟在以鐵血著稱的沈傑韜之上,同時對黨組織的破壞也是沈傑韜在上海經營三年都未做到,整個上海的組織近半數被顧紀棠摧毀,情況之慘烈嚴峻大大超出顧鶴笙的預料,顧紀棠還下達了民用電台管制條例,並調用華北地區所有偵聽車到上海對城區進行全天不間斷巡邏偵聽,這直接導致自己迫於形勢只能暫時中斷與上級的聯繫。

沈傑韜依舊是上海保密局局長,顧紀棠甚少過問保密局的事物,但顧鶴笙明顯意識到沈傑韜的權力在這半年來已經被父親架空,更讓顧鶴笙詫異的事南京方面居然對父親全力支持,顧鶴笙通過一些渠道調查過顧紀棠的過去卻發現他乾淨的如同一張白紙。

顧紀棠儼然在上海織就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但凡落入網中的獵物無人能逃脫他的獵殺,這讓顧鶴笙不由暗暗為秦景天擔心,每一次抓捕他的心都會揪起不知道下一次從囚車上下來的會不會是那位已經闊別半年的摯友。

「有心事?」坐在船頭夜釣的顧紀棠看見顧鶴笙拿着魚餌久久出神。

「爹,鶴笙還是對您的過去很好奇。」

「我們談過這個話題,我知道你對於我的過去一定會有很多疑問但我現在不打算告訴你。」顧紀棠注視着魚漂平靜說道,「我的過往極為複雜牽扯到太多不能公開的機密,你搞情報的應該清楚知道越少反而越好。」

「我突然感覺爹好陌生,您就像是換了一個人而且還是突然改變。」

「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可當你連自己本性都能偽裝時就是一名出色的間諜,可能會讓你感到陌生但你要慢慢去適應,因為你現在接觸到的才是真正的我。」

「垂釣費時誤事記得小時候爹勸誡不可玩物喪志,鶴笙是該聽您之前的教誨還是現在順其自然?」

「偶爾怡情未嘗不可。」顧紀棠讓顧鶴笙將慢慢一麻袋魚食倒入江中,也不知魚食是用何物所做聞上去有腥臭味,「今晚讓你出來陪我是有事要對你說,你可以當成上峰命令也可視為為父囑託。」

「什麼事?」

「這半個月你將手裏的工作儘快移交。」

「移交?!」

「你的檔案我已經讓總局轉運到東山,給你半個月時間交接和收拾,下個月你乘坐返航的軍艦前往東山。」

「什麼時候回來?」

「回來?」顧紀棠一向不苟言笑,此刻嘴角露出無奈苦笑,「還回來幹什麼?」

「您是想讓我走?!」顧鶴笙大吃一驚,「之前南京就有意調我去閑職赴台但已經被我婉拒,如今國家危難鶴笙還想盡此綿力即便共產黨打贏了我也順便敵後潛伏等待時機迎接反攻。」

「忠勇可嘉睿智不足。」顧紀棠面無表情道,「共軍還沒佔領東北之前我就像總局再三警示傅作義靠不住應該儘快更換將領,可國防部那群酒囊飯袋硬是充耳不聞,結果呢,結果傅作義終究是成了吳三桂,如今華北門戶已開共軍入關直指中原,國軍主力在東北已經傷亡殆盡還有什麼資本與共產黨分庭抗爭,南京現在就指望着長江天塹還試圖妄想與中共隔江而治,殊不知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這個時候鶴笙就更不能擅離職守,臨陣脫逃非顧家男兒所為。」

「留下你又能怎麼樣,上百萬精銳之師都被共軍剿滅,保密局留下的那些潛伏人員能翻起什麼浪?共產黨有一句說的很好,有一種勝利叫撤退,人家可以主動放棄撤離延安你憑什麼就不能撤離?識時務者為俊傑,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莽夫。」顧紀棠雲淡風輕道,「現在已經不是與人一爭高下的時候何況我們也沒這個能力,黨國需要休養生息同樣也需要養精蓄銳,你與其毫無價值送死為什麼就不能學勾踐卧薪嘗膽。」

「鶴卿還沒找到,我若一走了之他豈不是客死異鄉。」

「鶴卿枉死我聞聽肝腸寸斷,你難割捨手足之情我有何嘗放得下父子之情,可你找到他又能如何?是風光大葬還是報仇雪恨,這兩樣即便你都做到能換回鶴卿無恙嗎?」顧紀棠在船頭不動如山淺聲道,「他被共產黨所殺也算是為國盡忠,他既然選了這條路就該做好馬革裹屍的準備。」

「爹……」

「這不是我對你的遊說,南京已經下達調派命令。」顧紀棠打斷他態度堅決,「而且你此次赴台還肩負一項重要任務。」

「什麼任務?」

「你應該聽過紅鳩計劃吧?」

顧鶴笙心裏暗暗一驚,不動聲色道:「聽過,還是軍統時期實施的一項秘密滲透行動,可後來由於名單泄露導致計劃被中止。」

「你對紅鳩計劃的了解還停留在最膚淺的層面,就比如這個計劃其實一直是由我在負責主導實施。」

「您,您在負責紅鳩計劃?」

「我更願意把這個計劃稱之為荊棘中的王冠,你只有一層一層穿過重重險阻才能窺探到荊棘深處的隗寶,但每穿過一層都必須付出鮮血和死亡的代價。」顧紀棠對顧鶴笙和盤托出,「你之前接觸到的紅鳩計劃就是包裹王冠的第一層,你認為的名單泄露確切來說是被泄露,這也是紅鳩計劃的其中一部分。」

「被泄露?」

「我現在告訴你的是軍統從成立至今規模最大籌備時間最長同時參與人數最多的一次計劃,首先你要清楚的是紅鳩不是單獨一個人而是一個接受過高強度系統訓練的間諜群體,早在四一二清黨開始該計劃就開始籌劃,為了應對中共的暗網情報系統,這批秘密受訓的精英間諜被安插滲透到中共各個軍政基層,但他們不是一次性派出而是分批次潛伏,滲透時間越早的價值越重大。」

「有多少批次?」顧鶴笙努力抑制自己的震驚。

「四次。」顧紀棠表情鎮定說道,「你所接觸到的紅鳩計劃是最後一次,為了確保滲透的成功軍統讓沈傑韜在上海也訓練了一批學員,他們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故意暴露給共產黨。」

顧鶴笙望着起伏的江面下意識蠕動喉結,這意味着自己截獲的紅鳩名單隻是敵人精心佈置的圈套,自己無形中反而幫助敵人完成了真正紅鳩的第四次安插滲透。

「紅鳩計劃的運作模式由上至下分別是主導計劃的負責人,也就是我,正常情況下我是不參與計劃的實施過程,在我下面是守望者,此人負責掌控所有紅鳩的激活方式,然後是R1,此人是執行者負責傳遞也執行守望者下達的命令並有權調派任何一名紅鳩。」

「在什麼情況下您會參與該計劃?」

「我現在就參與了。」

「您不是說正常情況下您不參與嗎?難道紅鳩計劃出現狀況?」

「紅鳩計劃是一種逆境計劃,只會在局勢對我們不利以及失控的情況下才會被啟動,就在今天總局已經下令正式啟動紅鳩計劃,我蘊育一個龐大而完美的計劃可偏偏只會在失敗時才能看到她啟用。」

「南京既然已經知道大勢已去現在啟動紅鳩計劃還有意義嗎?」

「這不是一個短期能看到成效的計劃,或許會持續五年、十年甚至幾十年乃至更久。」顧紀棠向顧鶴笙說出了紅鳩計劃的全部真相,「戴局長評價紅鳩是炸彈可我更認為每一名紅鳩都是一顆希望的種子,我不希望看見他們玉石俱焚而是要他們生根發芽,終有一天他們的根莖會在地下相互交纏在一起,到那時候紅鳩將會成為一片無人能撼動的森林。」

顧鶴笙拿出一支煙點燃,轉瞬即逝的火光照亮了他臉上的驚愕。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顧紀棠轉頭看向他,月色下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顯得格外陰鬱。

「我需要你成為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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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鶴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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