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劍成 四

此處地形是一個峽谷，水潭便在峽谷的盡頭。水位還在不斷地上升，已漫過了眾人腳面。眾人本想找地方躲避，可來時的路比現在所處的位置更低，早已被水面淹沒。眾人無奈，只得等待泡在水裏的困龍丹生效。

又過了一陣，水位仍在上升，也不知那水潭通往何處，此時已將整個峽谷變成湖泊，水源仍未枯竭。眾人浮在水上，畢十三看了看四周寬闊的水面，不禁罵道：「他媽的，我們是不是被那無心老賊騙了，蛟精弄出了這麼多水來，為何困龍丹還未生效？」

劉雲辰說道：「困龍丹是真是假，已不重要，現在那蛟精將整個峽谷變成了湖泊，我們浮在水面上，蛟精藏在水下，恐怕隨時會對我們出手！」

陸離說道：「這可如何是好？整個峽谷都被潭水淹沒，我們避無可避。」

此言一出，眾人都恐懼地看着四周的水面，好像那隻蛟精此時便在自己腳下潛游。

劉雲辰連忙苦思一陣，忽然看見了一邊的山崖，便說道：「快，我們游到岸邊，爬上山崖去！」

眾人聽了，紛紛稱是，往岸邊游去。他們到了岸邊，將兵器插在山崖上，藉此往上攀爬，不少人都離開了水面。游得最慢的人還在水面上，他見其他人都已爬上了山崖，而自己還在水面，不禁有些焦急，便更加賣力地往前游去。他游到了岸邊，對山崖上那個人說道：「兄弟，我兵器掉在水裏了，這山崖光禿禿地，全是石頭，我爬不上去，勞煩你拉我一把！」

他頭上那人聽了，便一隻手握緊插在岩石縫裏的匕首，一手向下伸去。他見了，笑道：「多謝兄弟，回去請你喝酒！」說着，他也將手伸出。二人的伸出的手快要碰到時，那人忽然發出一聲突兀的驚呼，整個人一下被沉進了水裏。眾人都被這聲驚呼吸引，紛紛側目過來，只見那人沉下的位置冒出許多水泡，隨後便是大量的鮮血，染紅了一片水面。

眾人回過神來，知道那人被蛟精拖入水裏死了，都嚇得慌忙往上爬，誰也沒有注意到，天空中的太陽已看不見蹤影了，被厚重的鉛雲擋得嚴嚴實實。忽然一道炸雷閃過，下起瓢潑大雨。黃豆大小的雨珠落在身上，畢十三驚道：「剛才還晴空萬里，為何會突然下起大雨來？難道這孽畜竟能行雲布雨不成？」

陸離驚道：「竟修出了這等本事，這妖怪離化龍已經不遠了！」

卓青焰在陸離的斜上方，她聽見了二人的談話，不禁皺眉說道：「這蛟精的本事這般大，我們如何除得了？」

畢十三嘆道：「現在只能等困龍丹生效了，但願那無心老賊沒有騙我們。不然，別說除掉蛟精，我們能否安然退去都尚不可知！」

劉雲辰倒不見如何驚慌，他皺着眉頭觀察著水面，只盼能在蛟精下次出手時即時通知大家，才不至於慌了手腳。他又看向衛不器，因衛不器沒有攜帶兵器，爬上山崖時，劉雲辰便囑咐了兩位藏龍閣的弟兄架起衛不器爬上了山崖。此時衛不器手抓着山崖上一塊突出的山石，身旁有兩位大漢護著。劉雲辰對那兩位大漢說道：「兩位弟兄，若是情況有異，還請一定護住衛兄！」

兩位大漢鄭重點頭，一人說道：「劉大俠放心，只要我二人還有命在，衛兄弟便不會有事！」

這時，劉雲辰聽見了山崖被水拍打的聲音，便立即往下看去，只見水面上漸漸有了波浪。這波浪越來越大，不斷地拍打着兩邊的山崖，未到半柱香的功夫，此起彼伏的波浪便令整個水面如同在風中翻飛的綢布一般。

「大家小心！浪打過來了！」劉雲辰忽然喊道。

話音剛落，眾人眼見一道洶湧的巨浪襲來。陸離慌忙握緊了插在山崖上的長劍劍柄，在巨浪與水面之間，他隱約看見了蛟精長長的身影一閃而過。在眾人一片驚呼聲中，巨浪渾厚連綿的力道將幾名藏龍閣的人拍落水面，他們的身體如同落葉一般在翻湧的水面上飄蕩。他們奮力地往岸邊游著，心裏又驚又怕，忽然間，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在身邊響起。只見蛟精浮出了水面，在他們身邊迅速穿梭了一陣，然後用粗壯有力的身體將他們全部纏住，拖到了水裏。不過幾息功夫，便是大量的鮮血浮上水麵攤開，很快又被浪花攪散。

山崖上的眾人只能眼見落水的人被蛟精殺死，卻無能為力，只能發出一聲聲悲嘆。

那蛟精一擊得手，便故技重施，又翻起幾道巨浪襲向眾人。這幾道浪不比先前那道浪的力道弱，而且接連相至，竟將十幾人拍落水中。

陸離勉力支撐手掌緊緊握住劍柄，不敢有半分鬆懈，忽聽得一聲嬌呼，忙抬頭看向卓青焰。卓青焰是以匕首插入山崖縫隙中才得以離開水面，她另一隻手抓住一塊略微突起的岩石，可腳下都是平整筆直的岩石，無從借力，她只得以雙手的力量支撐身體。因為下着傾盆大雨，岩石光滑無比，終於有一道巨浪撲向整個山崖，巨大的力道衝擊之下，卓青焰抓住岩石的手再也堅持不住，忽然鬆開了。她嚇得發出一聲驚呼，只有另一隻握住匕首的手臂支撐身體的全部重量。

陸離正想出聲詢問，忽然又是一道大浪打來，只聽得卓青焰大叫一聲：「陸道長！」她的另一隻手臂終於也支撐不住了，整個人往下墜去。

陸離和卓青焰離得近，在卓青焰往下墜的一瞬間，陸離眼疾手快，迅速攬過了她的身軀。卓青焰驚魂未定，靠着陸離的胸膛喘粗氣，她想着自己差一點便落入水中，到那時，她的下場只怕也和先前那幾名落水的人一樣，不明不白地被蛟精殺死在水裏。她害怕再次墜下，想也不想便用雙手緊緊環抱住陸離的脖子。

陸離所在的位置有兩塊岩石突出，陸離可以站在上面，只是岩石傾斜的角度有些大，他需要用一隻手將長劍插入山崖，才能保持平衡。若是他剛才早一刻或者晚一刻出手，卓青焰便落入水中了。此時，他一隻手攬住卓青焰的細腰，仍是心有餘悸。

瓢潑大雨早已將二人的衣服濕透了，初時二人未察覺到什麼異常，直至幾息過後，二人隔着濕透的衣服，才發現能感覺對方幟熱的體溫和身體的起伏。卓青焰側臉貼在陸離胸膛，她羞得不敢抬頭看陸離一眼，只是閉着雙眼，仔細地聽着陸離的心跳。陸離也將頭轉向一邊，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凈心咒。

過了片刻，卓青焰忽然笑道：「你的心為何跳得這般快？」

等了片刻，陸離卻沒有任何答覆，她心中沒來由的忽然一怒，便抬起頭來，直直地看着陸離，說道：「告訴我，你的心為何跳得這般快？」

陸離仍不回答，默念凈心咒的速度越來越快。

「你放手，讓我落到水裏去，被那蛟精殺了算了！」卓青焰冷聲道，同時開始微微地掙扎。

陸離當即回頭說道：「此事無關緊要，你何必要以性命想逼？」

「你不想告訴我就放手吧！」卓青焰說道。

陸離不回答，卻也不放手，只是定定地看着卓青焰。雨珠落在卓青焰的臉上肆意流竄，一抹細軟的鬢髮凌亂地貼在她的臉頰上。她一雙鳳眼瞪着陸離，咫尺之間，陸離看得分外真切，只覺得她眼神里只有七分怒意，餘下的三分是令他心臟為之一緊的撫媚。

卓青焰見陸離不回答也不放手，氣得只想扇陸離一個耳光，可若是如此，她便會墜入水中。她說道：「你不說我也知道答案，你騙不了我，更騙不了你自己！」

陸離仍是沉默不言，卓青焰卻看見了陸離的瞳孔放大了許多，到這一刻，卓青焰才肯定了心中的答案。過了片刻，陸離低聲說道：「我不想騙自己，更不想騙你。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原因。我——」

陸離說話時，卓青焰的目光不再看着他的眼睛，而是看着他因說話而微微翕動的嘴唇，想道：「這便是那位秦姑娘親過的地方？」想到此，她再也不想壓抑自己，便將自己的嘴唇對着陸離的嘴唇印了上去。

陸離的話便因此而中斷，他心中頓時翻湧起滔天巨浪，好似此時的水面。卓青焰嘴唇的觸感、溫度清晰地從自己嘴唇上傳來，他的心忽然變得很亂，像是有無數個旋渦，他想從混亂中解脫，便再也不顧其他，只是悉心去享受此刻最真實、最清晰的存在。

卓青焰不敢也來不及考慮這樣做會帶來什麼結果，她任由心中唯一的念頭驅使著自己的身體，並不將兩人的嘴唇分開。她是因自己的心跳加快了，才去感受陸離的心跳。這時，她察覺到不知什麼時候，陸離摟着她腰肢的手變緊了。

巨浪拍打之下，眾人均為注意陸離、卓青焰。忽然，又是一道巨浪襲來，重重地拍打在山崖上。因陸離、卓青焰二人心無旁騖，全然沒有防備襲來的巨浪，便被雙雙拍落山崖，二人才驀然驚醒。

若是落入水中，二人必死無疑，陸離這樣想着，只好放手一搏，急念道：「天地無極乾坤借法！」陸離將八卦圖凝在水面上。

只見陸離摟着卓青焰落到了八卦圖上，並未落入水中。「八卦圖果然能浮水！」陸離想到此，心神大定。

下墜途中，卓青焰已然認命，便將雙眼閉着，靜等死亡到來的那一刻。她發現自己並未落到水裏，便睜眼一看，笑道：「我還以為要和你一起死了！」

陸離也笑道：「只怕還死不了！」

先前那道巨浪只將陸離卓青焰兩人打下了山崖，此時八卦圖隨着水面搖晃不已，陸離緊盯着水面，已看見了那道長長的影子正向自己的方向行來。

「糟了，我的劍還在山崖上！」陸離慌道。

卓青焰抬頭一看山崖，說道：「沒事，看我的！」說着，她的右手在腰間一抹，手裏便多了一條長鞭。只見她長鞭一揚，鞭尾便捲住了插在山崖上的那柄長劍的劍柄，然後往下一拉，長鞭便將長劍帶回。

陸離接過長劍，凝神戒備，只等那蛟精接近，便以真武盪魔劍法迎敵。

只見那蛟精行至半途，忽然躍出水面，巨大的身體像山脈一般，伴隨着狂風和嘶吼，向二人襲來。

蛟精躍出水面的一瞬間，陸離便對卓青焰輕聲說道：「站在我身後！」然後心念合一，神情肅穆，抽調全身真氣匯於劍身，一劍向蛟精刺去。金光放出，水面將這威嚴的光芒映照到了整個峽谷。

山崖上的眾人忽然被金光刺得睜不開眼，只知覺山崖猛地一震，蛟精發出一聲痛呼，然後巨大的水聲響起的一瞬間，金光散去了。

蛟精沖向二人之時，眼睛被金光刺得看不清前面，方向有了偏差，一頭撞在了山崖上，吃痛之下，發出一聲大吼。二人雖堪堪避開蛟精滿嘴的利齒，卻被蛟精的身體一帶，落入了水中。在蛟精撞到山崖上的一瞬間，陸離手中長劍還是碰到了蛟精的身體，將其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之後，蛟精落入水面，沒了蹤影。

二人飄在水中，因剛才與蛟精接觸那一下的衝擊太大，二人都是氣血翻湧。陸離深吸了一口，勉強穩住氣息，說道：「卓姑娘，你沒事吧？」

卓青焰面色有些蒼白，搖頭說道：「我沒事，緩些時刻便好了。」剛說完，卓青焰感到腳下水流有異動，便慌道：「完了，那妖怪在我們腳下，它現在又來了！」

陸離也感覺到了，便握緊了長劍，打算再使一次真武盪魔劍法。二人腳下的水流涌動得越來越厲害，就在陸離將要按耐不住，出手迎敵的時候，水的深處忽然冒起一陣紅光，將整個水面映得一片通紅。與此同時，大雨戛然而止，烏雲頃刻間散得無影無蹤，二人腳下水流也不再涌動。

「大家快看，水位下降了！」山崖上有人喊道。

畢十三喜道：「是困龍丹起效了，那無心老賊還算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