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人各有志

下午，張毅斌停掉了手上所有的活，帶王夢敏去了婦產科。

其實，大家心裏都有數，他們買的驗孕棒都是最貴最好的，出錯的概率幾乎為零，去趟醫院只是叫所有人更心安罷了。

終於等到三點多，王夢敏打來電話，說是她果真懷孕了。

得知了大姐懷孕的好消息，王夢歡真想飛回去和大家一起慶祝。可她一會兒還有事。她約了一位老同學五點在京郊的咖啡館見面。

地方是對方挑的，為了不遲到，王夢歡必須提前趕過去。本也可以拖拉一下的，只是今天，唐雲凱開她的車去談事了，她只能提前出門，在路口攔一輛計程車。

但有時候就是這樣，剛出了件令人喜出望外的好事，轉眼間，老天爺就會帶來件不那麼好的事來煩人。

王夢歡發現，自己今天的運氣極差。她三點半出的門，現下都快四點了，沒打着一輛空車不說，就連手機上的滴滴都沒動靜。這還不算最討人厭的。就在她沮喪地想回去時，卻聽見有車在朝她按喇叭。本還以為是有計程車注意到她了，然而抬頭一看，竟是程浩搖下車窗向她招手。

「要出門嗎？」程浩問，「這個時間很難打到車的。」

王夢歡見來者不善，當然沒了好氣。她雙手疊胸前，怒問：「你又有何貴幹？」

程浩胳膊一伸，從後面取來了一個文件夾，「這是一份投資受益書，請王總您過目。」

王夢歡沒有接。她瞪視程浩，冷冰冰地道：「你要不想我把它當眾撕了，就哪兒來哪兒去。」

程浩並未強求，他知道王夢歡還真不是嚇唬他。

王夢歡見這討厭的人如此安分守己，有些詫異，但她可沒時間和程浩在這裏耗著。眼見手錶上的指針離四點越來越近了，她的心都要從嗓子裏跳出來。

既然這裏打不著車，還有討厭鬼添堵，她只好挪動玉步，換個地方求援。

程浩見王夢歡收拾得平頭整臉，不禁心生一計，「你要去哪兒？我開車送你吧。這個點兒真的不好打車。」

「你要給我拐賣了，我找誰哭去。」

「大庭廣眾的，我怎麼會知法犯法呢。」

王夢歡停下了腳步。這次看看手錶，離四點只差不到五分鐘了。她白了一眼程浩，哼笑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程浩笑了笑，從車裏拿來手機，一會兒的功夫就打出一行字來給王夢歡看。

當看清楚了此乃一條發給王夢晴的報告短訊時，王夢歡差點吐血三升！「你有病啊？」她怒道。

然而不出程浩所料，王夢晴的電話緊接着便打了進來。「夢歡你怎麼回事兒？」王夢晴在那邊急切地壓低聲音問。

王夢歡氣得手指程浩，實在無語。她只想試探一下程浩罷了，無論怎樣，她還是相信，程浩做不出損人不利己的事來。

「夢歡你說話呀？那傢伙不會綁架你了吧？」

那邊王夢晴的語氣越來越急，王夢歡忙道，「我沒事兒。」她怕二姐一時情急真的去報警。「我不跟你們說過嘛，我下午要去見個同學。雲凱車保養呢，他下午談事兒，我把車給他了。我想打車結果沒打着，正好碰見他……」

程浩此時已經打開了車門。上車，王夢歡一邊通電話，一邊找出地址給程浩看，好生忙碌。

聽到最後，王夢晴也聽煩了，又啰嗦了好幾句，等聽見程浩問「你約的幾點」便放心掛了電話。

王夢歡把手機還給程浩，有些疲倦地答：「五點之前必須到。」

「沒問題。」

過了幾個紅綠燈，王夢歡沒說話，程浩竟也沒主動招惹。還是王夢歡自己覺得欠了程浩人情心裏不舒服，這才問：「說吧，為什麼這麼好心，要幫我？」

程浩淡淡道：「你是夢儀的三姐。」

王夢歡還是沒想到是這麼個答案。「看來，你還真是對夢儀鍾情難忘啊！只可惜，她馬上就要跟梁鵬訂婚了。忍心嗎？」她故意夾槍帶棒了一句。

「梁鵬是個可靠的人。」

這是句實話。可從程浩嘴裏說出來，王夢歡就是覺得假。她才不相信什麼分手以後還是朋友，或是什麼看你過得好我便心滿意足之類的話。這世間有太多無可奈何，她懂，但明明有康庄大道可以走，卻非要擠死在陰森小溝里……這算什麼。

「唉！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一句，你就從來沒想過要掙脫你媽的控制，過你自己的日子嗎？」她刻意放平了些語調問。

程浩依舊淡淡地說：「她是我媽媽，我不可能不顧她。」

王夢歡覺得自己在對牛彈琴。她不再說話，只光顧沿途的風景。

漸漸的，她便想明白了一件事。正所謂人各有志，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就像這路邊的樹，栽在這裏，它會枝繁葉茂，栽到了那裏，它就有可能枝枯葉敗。她有她的不解，程浩便有程浩的堅持，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該就是這個理了。

車停在了咖啡館不遠處的一個車位。程浩主動請纓：「我送你過去。」

王夢歡沒拒絕。倒不是她允許程浩用這種方式懺悔或討好，而是她找不到所在。

男女有別，何況是這樣扭曲的關係，程浩於是放慢了腳步走在右邊，因為王夢歡右眼視力好，更方便她用餘光掃視自己。

也許是心不在焉，王夢歡居然沒看到前面的減速帶，一個不小心，險些受傷。

「Sorry！沒事兒吧？」

「哦。沒事兒。」

過了這條減速帶，離咖啡館就更進了一步。

上台階前，程浩提醒道：「前面有四級台階。」

王夢歡魂不守舍地點了點頭，便拉直了盲杖，一步步小心走了上去。

上到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她收起了盲杖。想了想，還是回頭道：「把那份兒合同交給我助理吧，你知道該怎麼辦。年紀輕輕的，以後日子還長著呢，現在就成了牽線木偶任人拉東扯西，以後怎麼好！」

她沒再等程浩的回復，掉頭就走，摸索到了門把手，她便推門進去了。

裏面環境和預先同學所說的一樣，古色古香，傳統韻味十足。她請一個侍者帶着坐到了指定的座位，坐下，便開始為自己方才的最後一句話尋解。

她知道，程浩幫自己除了看在過去和王夢儀的情分上之外，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遞出最開始請她過目的那份投資受益書。

程浩是帶着任務而來，那就此把程浩的債還清了，便算是解脫。可為何還要多嘴說上那麼一句呢？原因是什麼？她不知道。

王夢儀一個下午都和梁鵬在一起。知道家裏亂成一團，他們回去也幫不上忙，梁鵬便決議去郊外的果園裏轉轉。

王夢儀原還以為又是什麼被精心雕琢過的藝術景區，可到了目的地，親眼目睹了原來此乃一片農耕種植的果園——這結果不禁令她深感意外。

田地里還有沒拔乾淨的野草，石台邊還有沒蓋蓋子的飲料瓶……一切看上去，倒一點沒有首都繁華昌榮的景象。不過，四月初，正是桃花盛開的時候，這裏的桃花可比王家院子裏的桃花漂亮多了！這裏的樹也粗大健壯，一看便知是根深蒂固，長在這裏多少年了的。

「北京還有這種地方！」

「北京的樓是多，可要把這城市完全打造成富貴雲集的格子城，那不久的將來，霧都就不是倫敦了。」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了沒多久，就有幾個半大的孩子跑了過來，一口一個「梁大人」的叫着。

「梁大人不是貪官嘛。哈哈！」王夢儀笑眯眯地看着梁鵬，一臉開心的古怪。

梁鵬囧得捏了下她的鼻子，「反應真快，怪不得是戲骨的妹妹！」

王夢儀有些納悶的「咦」了聲，可她的嘴才待張開，梁鵬就跳上了樹，還雙手一抄，一個公主抱把本就離樹很近的她抱了上去。

做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這樣簡單。

王夢儀本以為，和梁鵬相處大概會非常有壓力，畢竟梁鵬太優秀了，畢竟自己還有過那樣一段愚蠢的經歷，畢竟……畢竟他們彼此之間還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目的。然而事實是，第一次單獨的約會，自己就被那怦然心動的火花給嚇壞了。

「放鬆。」梁鵬邊說邊動手撓王夢儀的痒痒。如此一來，王夢儀不放鬆也必須放鬆了。

梁鵬又動手，將她僵硬的右腿輕輕移到了樹枝的另一邊，「要是害怕了就抓緊樹枝。」說罷，他矯捷地轉了個身，兩人背靠着背坐在了一顆桃樹上。

梁鵬問，「你剛才想問我什麼來着？」

王夢儀是不願再就上樹這件事多吐露一個字。忙趁機道：「原來你也有童年啊！」她眨了眨眼睛，對着太陽底下他們的影子做了個鬼臉。

梁鵬笑，「你肯定覺得小男孩兒不該看這些吧？」

「這劇轟動一時，你會有印象我一點兒也不奇怪，只是沒想到，你連一個小配角都知道。」

梁鵬鬱悶地搖了下頭，嘆道：「唉！說起來都是眼淚。我是家裏的獨生子，爸媽從小對我寄予厚望，整天盼着我有出息，所以我小時候休閑娛樂的時間並不多，偶爾知道些新鮮東西，還是從我們家保姆那兒偷聽來的。」

「所以，是照顧你的保姆在看，你一直偷聽。」

「也不是我非要聽，可有時候功課做煩了，總得尋點兒樂子叫自個兒開心吧！沒辦法，家裏管得嚴，我也不能因為貪玩兒害了人家保姆丟了工作呀。」

兩人朝南北方向各坐一邊，一個向左回頭，一個向右回頭，被日光拉長的影子不禁使二人不約而同地莞爾一笑。

因剛才說了很多話，王夢儀已經放鬆了好多，此刻真的靠着梁鵬溫暖的脊背，她有一種被激浮蕩起的快樂在心頭泛著漣漪，叫她無語言表。

半晌，她才囁嚅著道：「一直以為，你是個特別嚴肅的人，可是……」

「可是認識下來，發現我有很多張面孔。」

「也——可以這麼說。」她又不假思索地笑了。

但忽然，她腦中靈光一閃，回憶起了一件事，一件沒幾個人知道，知道了也快被遺忘的事。

去年夏天，王夢歡旅遊回來曾很不耐煩地教育了她一通，最後，還放了一集電視劇給她看。雖然當時她只把那當做玩笑，但她還是將視頻看進心裏去了。

「喜歡是一種本能，大腦有時候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干擾而喪失掉最初始的判斷，但心和身體不會。人和人的身體接觸之後會呈現出不同的心跳速度，會誠實的反應出本能感覺」。

這個所謂的「愛情測試法」她一直記在心裏。剛剛，她被梁鵬抱起來時候，明顯感受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照這個邏輯，難道，她愛梁鵬？

可她才剛和程浩分手呢。雖然是程浩欺騙在先，但這麼快就愛上了一個才認識幾天的人，似乎太……

即使將此稱之為始亂終棄比較誇張，她也不得不腹誹，這實在不像……不該是她這個淑女會做出來的事。

王夢歡和同學從咖啡館里出來，卻意想不到地發現，有一輛車正在朝她又是按喇叭又是閃大燈。不過走近了些，王夢歡便不覺得是意想不到了，因為那車是王夢晴的。

「二姐，你怎麼來了？」她忙和同學告了別，然後抓緊時間上車。

王夢晴氣呼呼地抱怨道：「你呀你呀！沒車早給我打電話呀，怎麼能坐程浩的車呢！」

王夢歡不以為然，「哎呀！我坐都坐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啊。」

「是沒什麼用了！不過下不為例啊，嚇得我趕緊把通話錄音備份了。」

王夢歡咯咯笑起來，「你還真錄音啦？」

「你以為呢！」

「行了行了，下不為例。回去趕快刪了吧，佔地方。」

「先不急。萬一他有後手呢。」

紅燈，車停。王夢歡看着王夢晴，褪去了臉上的笑。「我覺得，他對夢儀還余情未了。他媽是他媽，他未必會對咱們怎麼樣。」她輕聲嘟囔著。

王夢晴卻哼笑起來，「你看，年輕！他對夢儀余情未了是真，可這並不妨礙他為他媽所用。」

「可是他這樣就是逼夢儀離他越來越遠啊？」

「呵！就算他現在低三下四地來找夢儀求和，你覺得夢儀還會跟他冰釋前嫌嗎？不會。你沒看出來嘛，夢儀現在已經慢慢兒試着跟梁鵬發展了。哦就算不提這個，程浩他自個兒也知道，他跟夢儀，只能是兩條相交過的直線，有一個交點，之後就是越來越遠。所以他會把所有的感情都埋在心裏，只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這也就代表着，他會永遠記着跟夢儀有過一段那麼美好的感情，但如果有一天，利益當頭，或是碰上了其他什麼要緊的事兒，那這段感情也可以成為他掛在嘴邊兒的借口，甚至是握在手裏的籌碼。他幫你，很難說是看在夢儀的份兒上還是另有企圖。你呀！」

王夢歡越聽越覺得這口氣她熟悉得很。等想明白了像誰，她不禁誇張地驚道：「天哪！你真是得了若涵姐真傳！」

「怎麼，還真叫我給說中了？」王夢晴有意無意地問。

「他本來是代表Joy來找我簽約的。」

「什麼約？投資？」

「是啊。我當然不會給他這個臉了。可我也不能欠了他這個情啊，所以我就讓他把合同給我助理送過去了。幫他完成了遞交投資受益的任務，就當是還了他的人情，至於答不答應合作，那是以後的事兒，他也可以過來繼續找我軟磨硬泡，不過我欠他的也還完了，大家還是橋歸橋，路歸路。」

綠燈，王夢晴快速將車啟動。她悲哀地想，王夢歡這招雖險，但並非下策。她先保存好通話錄音，以備來日之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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