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紅茶 下

巴比倫烏魯克製造的水晶沙漏豎在桌面，象徵奇迹的獨角獸圖案被打制在它金箔覆蓋的頂部，支樑上刻畫着鷹的翅膀，細碎的石英砂掛在光潔的內壁發出沙沙的響聲。

石質的灰色大桌上放滿各種顏色的瓶罐，紙莎草紙做成的書本亂糟糟的堆放在一邊。

昏暗的燭光下，一個透明的罐子裏，小小的陰影上下飄動，看不清它的身形，只是指甲蓋的大小。

「接下來只要讓你加速完成生命的進化，」一個金髮年輕人坐在桌邊，用手指敲擊了幾下罐子，然後又開始翻動手底下的書本，「並不是只有神才能做的事，創造生命的禁忌也不過如此而已。」

年輕魔術師的手指不斷顫抖，這個簡單的煉金生命體的誕生讓他異常興奮，魔術師的魔術遵循着等價交換的原則，一份物質交換一封物質，現在他可以算是製造了一個生命。

假如說按照等價交換的原則，來實現製造生命體的話，那他必須要獻祭一條無辜的靈魂。

可是他僅僅依靠自己魔術工房內的材料，就完成了這個生命體。

魔術師紫色的眼睛快速抽動，迅速的在那些繁雜的文字中尋找可用的資料。只要他能將這個還沒有形體的小傢伙成功具現在外界，而不是只能隔離在罐中的話，那他就離獲得魔法使的稱謂不遠了。

沉溺於工作的男魔術師沒有注意到，一個和他一樣金髮紫眸的小女孩趴在門口，帶着嬰兒肥的手掌按在門板上，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紅色的細紗布綁成金色雙馬尾，可愛的光潔小鼻子用力嗅了嗅。

「哥哥。」女孩小聲喊道。

罐中的小東西飄到液體的頂部，好像想要越過魔術師亂蓬蓬的頭髮，觀察那個發出聲響的女孩。

「恩。」男人頭也不抬的答道，現在他連和自己曾經的掌上明珠多說幾句話都不願意，平淡不帶任何感情的聲線。

女孩好像在害怕什麼，恐懼的縮了縮身子，想把自己嬌小的軀體藏在門後面，「哥哥，今天晚上給我講故事好嗎？最近睡……」

「不是和你說過了嗎！」男人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一樣的站起來，一臉怒氣的看着自己的妹妹，「現在我很忙，沒什麼大事別來煩我！」

因為剛剛完成重要實驗步驟，金髮魔術師把自己前兩天警告自己妹妹的事給忘了，於是臨時想起來了就亂髮了一通火。

睡不着……小女孩接下去的話被生生打斷，捂著臉害怕的跑開。

她還很小，八歲的她想不明白自己的哥哥，為什麼突然會變成這樣。就像被拋棄的小動物，女孩窩在房間的小角落裏輕聲哭泣。

男人哼哼了幾聲，然後就理所當然坐回了剛才的位置，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兇狠模樣。

曾經手把手教自己的妹妹正確的餐具使用方法，曾經會在清晨為自己的妹妹摘下花叢頂端紫羅蘭的哥哥，曾經會在陽光明媚的下午帶着自己妹妹逛遍整個集市、買遍所有花飾只為妹妹可愛笑容的哥哥，現在就坐在自己的工房中，沒日沒夜的演算那些莫名其妙的數據。

城郊的夜晚很安靜，但女孩每天都很難入睡，曾經的那個溫柔哥哥消失不見，那個會抱着她給她講騎士故事的唯一親人，已經連續幾個星期沒有陪她吃飯了。如果說有什麼讓她覺得溫暖的，那就是哥哥送給她的那些花飾和一套潔白精美的象牙餐具。

「哥哥好像很喜歡你的樣子，」女孩偷偷溜進男魔術師的工房，漂亮的紫色眸子好奇的盯着罐子裏的小生命，水晶映上一片紫色，小東西在紫色中翻滾吐泡泡，「到底在忙什麼呢？」

她經常會來偷看自己的哥哥，每天她都能看到哥哥日漸的消沉虛弱下去，似乎他的研究停滯不前，而家中很多漂亮的畫也一幅幅的不見了，女孩已經喝不到新鮮的牛奶了。

「以前哥哥常給我講故事，」女孩笑眯眯的看着滾來滾去的小東西，「他說過只有愛聽故事的孩子才能長大，不然會被怪物騙走的。」

「所以我也給你講故事吧，這樣你就能快點長大，哥哥也不會這麼累啦。」一副信心十足的表情，小女孩很喜歡聽故事，所以哥哥以前給她講過的故事她都記着。

「很久很久之前，很久很久之前，」將手指按在桃紅色的嘴唇上，小蘿莉認真的給那個小東西講故事，小東西也湊到水晶壁的旁邊，安靜的一動不動，「有一個勇敢的騎士……」

騎士很愛自己的妹妹，每一天早上都會為妹妹捧來最新鮮的山麓泉水，每一天中午都會給妹妹帶來忠誠的鎮民送來的羊腿，每一天晚上都會在自己妹妹的浴缸中灑滿剛剛採摘的芳香花瓣。

一個妹控給妹妹講的故事，還能指望他講勇者斗惡龍、救公主？那樣做的絕對是個失敗的妹控。

小女孩每天每天的變着花樣給那隻小東西講故事，雖然它沒什麼反應，但女孩也樂此不疲。

只要能幫上哥哥的忙，總有一天哥哥會回到她的身邊，然後他也不會這麼累了，女孩這樣想着，期待着有一天自己能重新獲得親愛哥哥的愛。

「我想到了！」魔術師狂笑着將自己數個月來的心血掃在地上，幾張被他揉成碎片的紙頭飄落在紙堆的最上層。

「既然無法被改造成擁有形體的生命，那讓它吞噬其他的生命不就可以了！」

生命由靈魂、精神、**三部分組成，而那個浮遊在罐中的傢伙沒有屬於自己的**，所以它永遠都算不上完整的生命。

一個空寂的夜晚，女孩沒有在罐中找到那個可愛的小透明，一隻長得有些奇怪的昆蟲被困在裏面。

看見小女孩出現了，小蟲子不斷震動自己的翅膀表示自己的存在。

「原來長大了啊。」小女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是長大了，以後的每一天都在長大，直到半年之後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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