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最後豪賭（2）

斯瑞瓦吐出一口氣，舒活着在暖空氣中逐漸恢復靈活的凍僵的四肢，繞着旋轉樓梯緩緩向下。

感受着沖入鼻腔的暖空氣中充盈的紅酒香氣和濃郁的煙草香，斯瑞瓦一時間居然有些感慨。

終於……又回來了啊……

賭場的主人很聰明，選擇將龍之心修建在這樣的地方，又弄了這麼長一條旋轉樓梯拖延時間，目的就是為了保護賭場背後的黑色產業鏈。

當然，這條旋轉樓梯還有一個小小的次要效果，就是用於留住龍之心中的賭客——龍之心提供最完整的服務，包括用餐、住宿、髮型、健身、5G網絡視頻、以及一系列的……「特殊服務」。龍之心的主管意圖給人以龍之心能夠解決一切的感覺。

賭客們出去做什麼？無非就是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只要龍之心全都能夠做到，賭客就沒有理由浪費時間離開——況且還要爬這麼長的一段樓梯。沒有電梯的話，大部分豪賭客可都是不願意挺著大腹便便的肚子上下的。

除此之外，這些服務的價格大都較為低廉，賭客們自然樂意消費。這又是賭場的手段，賭客們享受的同時不間斷的進行賭博為賭場提供盈利，實際上成為賭場所豢養著的下金蛋的鵝。

斯瑞瓦想着，忍不住又多戶吸了幾口愈發濃烈的酒精和煙草味，數年以來麻痹的感官逐漸蘇醒，前所未有的血液沸騰讓他覺得自己彷彿正置身戰場之上的將軍，面前千軍萬馬風聲囂狂握著閃耀着寒光的長槍，就像皇帝握住了他的權柄。

貧窮已經讓他好多年沒碰過酒精和香煙了，斯瑞瓦曾經對這些東西有癮，但這並不能算是他最割捨不了的東西，所以才能堅持這麼久——不然的話，一點殘酒，或者偶爾能在豪奢客人手裏弄到的那些好看的手捲煙都會被他毫不猶豫的吸攝一空。

但那都是曾經，斯瑞瓦發誓這輩子不會再喝酒和抽煙。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歡迎光臨~）」細軟的女聲忽然在耳邊響起，男人愣了愣，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覺間到了賭廳的玻璃門前。

負責迎賓的女孩穿一身紫色的絲袍，露出浮凸有致的曲線和白皙修長的大腿，正微笑着看着斯瑞瓦。

「哦哦，」斯瑞瓦頓時有些尷尬，操著不流利的中文勉強說道，「你……你好。」

女孩撲哧一笑，語氣明顯變得欣快了幾分：「是歡迎不是你好啦——先生原來是中國人嗎？還是中美混血？」

「我不是中國人……」斯瑞瓦乾咳兩聲，他知道面前這個女孩肯定是日本人了，日本和中國同為亞洲國家，剛才女孩的語氣已經說明了很多。

「誒？那您為什麼會說中文，不，為什麼會用中文和我打招呼呢？」女孩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有些好奇地問。

「只是一時興起。」

斯瑞瓦感覺有汗從額角流下來，他能怎麼說呢？難道說是因為我沒學過日語而你們日本人的英語又實在蹩腳到無法理解么？

「一時興起？」女孩似乎對這個回答很意外，「看來先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呢。」

「也許……」斯瑞瓦的目光遊離向玻璃門之內，他不想再繼續這些無聊的話題了，甚至已經在心底暗暗嘀咕起這個過分「熱情」的女孩——你只是個迎賓的小員工！而我是這裏的客人，你竟然敢耽誤我的時間？簡直放肆！

可他又不敢說，他披着一身的破爛，上面滿是剛融化的雪留下的濕潤痕迹，凄慘的像乞丐。

「嗯！」女孩又驚又喜的點了點頭，「我是實習期的新員工，前輩說我資歷不夠又不好意思去陪酒和發牌，所以讓我在這裏迎客。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猜的。」斯瑞瓦只能說。

他的確是猜出來的，這間賭場的客人形形色色，卻無一不是社會的上層人物——金錢，權柄，總有一者能說得上是上層。在這裏工作的女孩們不出一個月就能練出一手看人的好本領，能看出一個人是真的有錢還是裝出來的豪橫，一心只往真正的金主身上貼。對他這種全身上下都窮酸地使人發笑的傢伙還能很禮貌的打招呼和聊天，只能是沒受過那種「熏陶」的新人了。

「猜的……唔，我有那麼好看破么？」女孩的手撐住下巴，噘起嘴，一副很困擾的樣子。

斯瑞瓦沒有說話，他已經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大步往賭館內部走去。

女孩看着他的腳步，急忙喊到：「等，等等！先生您能告訴我您叫什麼名字嗎？在這裏好不容易才能遇到一個會講中國話的人，我好幾天沒碰到過能交流的人了……」

斯瑞瓦覺得奇怪：「你不會英語么？」

「他們說我的英語聽着很奇怪。」女孩實話實說。

「這樣啊……一個人出門在外要小心啊。」斯瑞瓦乾巴巴地說，好像直男一邊尷尬的撓臉一邊說「多喝熱水」。

女孩甜甜的一笑：「嗯，謝謝！先生不願意說名字嗎？那，我先告訴先生我的名字吧，我的名字是橋優聲形，先生您——」

說完，她用一種充滿期待的眼神看着斯瑞瓦，一言不發。

斯瑞瓦真的很想把面前這個傻瓜一樣的女孩狠狠地罵一頓，說她怎麼這麼多廢話，浪費雙方的時間搞得還真像是會成為朋友互相記住一樣……結果過幾個月就會因為我一身的寒酸而忘掉我吧。下次我來的時候，會有一個名叫橋優聲形的女孩看我一眼，然後冷哼一聲，回頭對那些有錢的金主們甜甜的笑。

真他媽賤。

斯瑞瓦不想再看她了，於是扭過頭去，只把注意力放在賭桌和老虎機上：「我叫斯瑞瓦。」

斯瑞瓦——好一個寒酸的名字！他在心裡冷冷的想，這個名字曾經是那麼的榮耀，現在又是那麼的低劣而幾乎被碾入塵土。想來這個名字不過多久就會被遺忘……就像當年一樣。

但如今不會了……斯瑞瓦雙眼微眯，左手緊攥成拳，黑暗冰冷的氣流在他的周身緩緩成型。如今……我已經得到那位大人的青睞……

「斯瑞瓦，」女孩的聲音忽然傳來，那聲音輕輕的，很好聽。「嗯，我記住了，先生的名字是斯瑞瓦。」

……哈？

斯瑞瓦緩緩扭過頭來，重新看向女孩，眼神中滿是詫異。

她這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

難道進入這個賭館的每一個亞洲人都會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詢問么？難道每一個會說漢語或者日語的人她都會記住？開他媽什麼玩笑！她是腦子不太好使嗎？還是說日本的女孩都這麼傻傻的？

而如果她真的能記住，也不會有人為她駐足的話……

「先生記住我的名字了嗎？」橋優聲形的聲音冷不防從身旁傳來。

斯瑞瓦張了張嘴，幾乎是下意識的開口：「記住了……橋優聲形小姐。」

這句話出口他才覺得不對，看着橋優聲形那如花般的笑靨，他慌忙推開賭館的門，逃也似的竄了進去。

「先生慢走~」女孩的聲音在身後傳來，在玻璃門關閉的最後一刻之前抵達斯瑞瓦的耳朵。「還有，應該叫橋優小姐哦~」

玻璃門合上了，斯瑞瓦的背影霎時模糊，然後很快的消失了。橋優聲形靜靜地站在門口，眼神緩緩地冰冷下來，她裝作不經意的按下右耳佩戴的簡易通訊器的按鈕，低聲說道：「已經發現任務目標，對方身上有很濃郁的『虛』的氣息，但是沒有覺醒的痕迹。需要動手嗎？」

通訊器的那邊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橋優聲形耐心的聽完，而後點了點頭：「明白……我會一直盯着他的。」

她再次按下了通訊器的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