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入魔（下）2
()賀君陽揮袖道：「荒謬，世多奇事，郡王妃生而為侏儒，也未嘗不可能。」
安喜又想出一條道理進言道：「殿下是否忘記數月前郡王妃九死一生之事？城中所有大夫都言郡王妃已然斷氣，卻靠一個走江湖的狗皮膏藥郎中招回其魂。事後，郡王立送郡王妃去城外避禍，自己在城中大開殺戒，徒殺傳說郡王妃被冤魂惡鬼附身的事。」
「行了，太醫令也解釋過，人情緒激動背過氣暫時休克，這種事古來有之，並非我朝首創。」賀君陽淡淡道，「子不語亂力鬼怪，念爾初犯，不治你的罪，下去吧。」
「殿下。」安喜重重跪倒，抱住太子蟒袍，哭訴道，「您仔細想想，上月這妖怪還不識字不認棋譜，如今卻是才比子牧，曲勝上陽，她若非妖鬼幻化，如何貌若幼童，智常高絕？她若非妖鬼如何能令郡王爺一夕如常人，一夕又如死人？她若非妖鬼幻化郡王爺怎會對她言聽計從？殿下，這妖精真地留不得啊。遲了恐傷宮、中、人。」
最後三字他說得緩慢而沉重，屋內變渾濁的呼吸聲力證賀君陽聽進了這番話。
靜默良久，賀君陽緩緩問道：「依汝之見，當如何？」
安喜比個手勢，賀君陽未語，安喜又道：「殿下，奴婢願為殿下分憂。」
「郡王恐郡王妃受害，給她留下大量人手。均隱在暗處。」賀君陽提醒道，以安喜之能，怕是沒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喬毓寧的。
安喜半僂著身，道：「殿下無憂。據奴婢觀察，每逢郡王妃吹塤之時，是她身邊防力最弱之時。好比此時，郡王妃在御花園吹塤，一個時辰內，無人守於她身邊。」
賀君陽的聲音高深莫測地響起來：「你觀察得倒仔細？」
「奴婢惶恐，奴婢所為都是為了殿下安危。」安喜還想來大通篇喬毓寧存於世的危害性，賀君陽不耐煩地趕人道：「滾吧。」
安喜順從地蜷起身體，打着滾兒離開御書房。
他匆匆進入煉丹房，慶安帝的秘密花園，一座異常空曠恢弘的地下宮殿。
喬毓寧暗驚，史公公無愧於宮中第一人的名頭，居然連慶安帝最隱秘的老巢都被他挖出條暗道便於偷聽，如此能人卻落得如今境況，真是讓人唏噓。
高高的祭壇模樣的石台上，有個男人在跟七八個身形柔白的女人玩遊戲。女人們的聲音很妖媚，喬毓寧雖然看不真切，卻本能地認定這些嚶嚶嬌笑的女人才是妖精變的。
那男的氣喘如牛，聽起來很沒用。
喬毓寧悶在大銅爐後面，聽着七八個裝神弄鬼的道士在那裏做法。她覺得很無聊，這種男人女人比力氣的事有什麼好看的。忽而，她聽到那男的吩咐：「拿葯來。」
嘶啞，無力，卻不容辯駁的顯露出慶安帝的聲音。
喬毓寧失笑，除了慶安帝，誰還敢在宮底挖洞裝神弄鬼呢。
道士們奉上加工過的紫金色陽生丸。慶安帝服用后，當即生龍活虎，這下反而是女人們哭喊求饒了。
喬毓寧托著腮幫等啊等，不解史公公將她帶這裏來看這種妖精打架戲，用意何在。
被香熏半個時辰，她聽到了慶安帝讓安喜起身的聲音。
老皇帝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嗓子像是被什麼堵住一樣。他問道：「事情辦得如何？」
安喜跪趴在地上，五體投地狀，對着殿上高高的地底帝王道：「奴婢幸不辱命，太子殿下已然同意除去郡王妃。」
一幹道士立即伏身恭喜慶安帝，即日得食長生肉，定能永生不老，壽與天齊，與日月同光。
慶安帝從高位上站起來，對下千級長階下跪拜的螻蟻們開懷大笑：「爾等助朕長生，朕必同賞爾等同食長生不老肉，同享長生不老。」
他又自言自語道，什麼智高超絕，什麼八面玲瓏，還不是被他拿捏在手心裏，耍得團團轉。
安喜忙唱頌：「陛下仍天人下凡，天資絕世，豈是那些鼠輩之虞能比。」
慶安帝再度歡暢大笑，他慶祝自己將即獲得夢寐以求的長生不老肉的方式，就是吃藥與女人們大戰三百個回合。
聽到了該聽到的東西，史公公帶着小個子女人離開地下煉丹房。
夜風徐徐，吹散凝結在她周身的悶熱氣。
喬毓寧卻怎麼也沒辦法立即冷靜下來。她與她的他，一直以為是遠在江南的榮佳公主。
卻誰又知，背後之人卻是湯少心心念念要投靠的國君。
慶安帝借湯少亟予扳倒榮佳公主報仇雪恥的心思，給予他最大的信任與支持，讓湯少相信跟着他慶安帝，有肉吃。
湯少迷糊了，先是搏命助慶安帝除掉英王迎回賀君陽；再是自己整自己搞臭濟民堂的名聲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最後乾脆地主動地將心愛的女人送入宮中避禍。
這裏面自然也有榮佳公主派勢力一份功勞，但是，真正的幕後推手卻是已然著魔的慶安帝。
要知道湯少來自昆縣，那是個擁有無數傳奇故事的方外之地，那裏到處都是能夠延年益壽的天材地寶，那兒從不缺少仙人的事迹流傳。
甚至於，湯少是服了仙人葯而恢復健康的說法，在世間並沒有被似是而非的流言湮沒過。
慶安帝不是沒有考慮過把湯少蒸了煮了吃，但是，一來他已不是童男，二來他這瘸子沒啥奇特的地方，在見慣各色風流俊才的老皇帝眼裏，與他的小童養媳比起來，湯少實在是太普通了些。
打從老皇帝得知喬毓寧存在的那天起，這個小姑娘身上就充滿了一種叫做奇迹的東西。
最為奇妙打動老皇帝心生要把她活煮了吃的心思，是有人送了條消息給他，在鑒湖縣后的紅山上，某條仙人遺棄的狗，都想着把她養胖了當儲備糧吃。吃完好成仙。
虛胖的喬毓寧神秘消瘦后，露出其骨瘦如材一如當年的受虐兒模樣，讓老皇帝定下心思，定要把這人蔘娃娃弄進宮來切切煮煮吃掉。
長不大的孩子，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不會老的意思。
固然無數人都在追求長生不老，但是，真實之中，遇見這樣的人，人們第一感覺是恐懼，第一反應是除掉這種不老怪物，就像賀君陽。
而另外一種人，比如慶安帝，執念長生已經入了魔，就會千方百計地想要得到不老的童女肉活吃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