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謠（下）

二十一

狐仙，在很久以前是妖，受人唾罵，被人看不起的妖。

寒曾經看到過狐妖，在他還不是殭屍，而她還沒有化為飛灰的時候。

可是，這些又有什麼重要的呢？灰色的陰影已經影響着他的一切，讓這個故事變成了完全的灰白。

二十二

空間而生，時間而生，空間掌握了時間，時間掌握了歲月，而歲月，卻掌握了人。

冰中，不是很冷，因為他的心是火熱的，就如當初他在極地里的水中看到燃燒的火焰一般。

「那是什麼？」

「火！」

「火為什麼會在水中？」

「因為燃燒！」

「為什麼會燃燒？」

他閉上了眼睛，沒有回答她的話，而她卻不依不饒，依舊問著。

他無法回答，只有沉默，因為他也不懂。

其實水中為什麼會火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經開始回憶，而一個人開始回憶，就代表着一個人的蒼老。

殭屍會蒼老么？

也許會吧。

二十三

「狐仙終於變成狐妖了，殺了很多人，你知道么？要不是我出手的話，恐怕這裏的人都死了！」他神采奕奕，長發披肩。

「這是你的夢想！」

「是的，這是我的夢想，從小開始，我便想着如何打倒狐仙，然後拯救天下蒼生，哦不，現在應該說是狐妖了！」

「你一點都不像你師傅，以及你師公！」

「是，因為我留着頭髮，狐仙祠堂已經準備建我的道觀了，我將會廣收門徒，為道門發揚光大！」

「你不是佛門么？」

「我以前是，但現在不是！」

「為什麼？」

「佛本是道，佛道本是一體，為什麼要道中要分佛呢？」

「你確實與你師傅和你師公不一樣！」寒看着他。

「我身體有三代的佛性，但佛性的積累，讓它變成了一種叫道的東西！」

寒閉目，再次望向天邊的太陽。

幾百年了，太陽依然那麼熱，熱得讓人難受。

二十四

道觀已經開而了，他在講道，郎朗的講道聲傳到了寒的耳中。

「道可道，非常道……」

「佛可佛，非常佛？」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了過來。

「孩子，記住，佛道不分，佛本是道！」那個曾經留髮的和尚嘴中傳出了這樣的聲音。

歲月變遷，改變了多少東西呢？

圓寂圓寂，慧能圓寂，留髮的和尚，卻已變成了道，佛也變成了道。

二十五

師傅曾經說過，當你破冰的時候，你就不會殺人了！寒漸漸開始明白了。

那冰不是非常冰，而是心中的冰而已。

仇呢？

二十六

和尚贏了，用三生三世度化了寒，度化了這個殭屍。

佛祖是和尚，但和尚卻不是佛祖。

千年寒冰，開始了鬆動，他破冰而出。

一切都變了，他記不起仇恨了。

沒有仇恨，自然就不會殺人了。

歲月變遷，道觀已經不存在了，再也沒有任何和尚出現在寒面前度化寒了。

這個世界的人，早已忘記他了，當他踏入這片土地的時候，早已沒人了。

他的刀，已經出了缺口，而他的手臂，已經恢復了知覺，更多的卻是他的兩鬢，從黑髮變成了白髮。

殭屍蒼老了。

歲月無痕。

二十七

曾經的戈壁，已經變成了綠洲。

「喂，這位老爺爺，你能和我講一下千年前的事情么？」

「當然可以，話說千年前，一個叫寒的魔頭從天而降，大地殘破得不像話！腥風血雨……」

「然後呢？」

「然後魔頭被冰封了，不知是死了，還是老了。」

「死了？老了？」

「一個冰封了一千多年的人，或者動物，絕對會死的，就算能長生，但心卻死了！」老人摸了摸鬍子然後看着小孩。

「不懂！」

「我也不懂，是千年前一個叫圓寂的和尚在圓寂前對他的弟子慧能說的！」

「你怎麼知道？」

「你相信我就是那個叫圓寂的和尚么？」

「當然不相信！」

「其實我也不相信，但我年輕的時候總是做這樣的夢，夢中，我來到一個山洞裏，對着一個冰塊里的人說這些話，然後我就醒過來了！」

「醒來？」

「傻瓜，做夢當然會醒來了！」

二十八

寒聽着森林裏蟲子的叫聲，然後蒼穹中星光點點，每點都帶着一種彷彿人眼睛一般的東西。

寒想哭，但卻流不出眼淚，眼淚在千年前已經流光了，再加上他是一個不死的殭屍。

歲月，讓他忘記了自己曾經做過什麼，曾經想過什麼，但他卻總記得那個一直陪伴自己的白衣少女，以及和尚。

故事劃上了完美的句點。

二十九

懸崖下，究竟是什麼東西呢？

寒不只一次地問自己，因為每次圓寂和尚都會跳進懸崖里，然後再從懸崖上爬上來。

他縱身一躍，耳畔傳來呼呼的風聲，然後光芒越來越暗。

他看到了和尚，和尚正在下面朝他微笑，他看到牛頭，看到了馬面，已經那座叫奈何的橋。

也許，那座懸崖叫輪迴。

三十

他笑了。

從出生到此刻，第一次笑，因為她看到了她。

「其實，我是地獄里的鬼差，我叫孟婆！」那個白衣女子看着他，奈何橋的盡頭，就站着一個女子。

「你在等我？」

「是，喝下去！」女子捧起一碗茶水。

「孟婆湯？」

女子沒有否認。

「你先喝！」他依舊在微笑。

「我已經喝了！」女子笑了。

「那麼你已經忘記一切了？忘記一切，你怎麼知道自己叫孟婆？」寒不明白。

「我只是當一天孟婆而已，而且，這孟婆湯並不是讓人忘記事情，而是讓人恢復人身，然後輪迴！」

「輪迴？」

「是的，重新來過，一樣的開始，但不一樣的結局！」

「哦！」他接過茶，一飲而盡。

三十一

孩子出生，不會笑，不會哭，一臉的兇相。

「這孩子面帶凶戾之氣，需遺棄之，否則，必天下大亂！」遊方道士摸了摸鬍子，然後看着孩子，面色忽然大變。

「孩子……我的孩子……」少婦一驚，一望果真如此。

「少夫人，這……」丫鬟面色一愣隨口而道「這道士算得很准！他自從孩子還未降生便預測到了孩子何時出世……」

少婦盯了孩子很長時間，最後好似要下定決心一般，很是堅定！

「不，孩子不能丟！孩子畢竟是無辜的，即使是禍害，我也要養活他！」

三十二

蕭寒考了功名，然後娶了公主做妻子，公主溫柔賢淑，一切都完美無比，最後他們老去，一同奔向輪迴……

三十三

「你知道這結局了么？」她看着他，握着他的手。

「知道了！」他點了點頭。

「這就是第二個結局！完美的，我們的結局！」

「其實，剛才你所經歷的，都是一場夢，你還是一具殭屍而已！孟婆湯之所以叫孟婆湯，是把人生當成一種夢的湯水！」

「你悟了么？」

彷彿一世，彷彿一瞬，寒閉上眼睛，然後點了點頭。

「你悟了便好，總算不枉我在地府里幫你求了一千年，總算才求到了孟婆湯，好了，我就要走了！」

點點光芒而現，奈何橋上，她身影漸漸模糊了起來。

千年？

便如當初，我睡了那般簡單。

三十四

「年輕人，回去吧，她已經輪迴去了！」

「你是誰！」

「我是孟婆！」

「那她呢？」

「她為了能與你相見一千年不曾輪迴，也算痴情之人！」

「一千年？」

「是的，一千年！這一千里，她曾經托一個叫地藏的菩薩來度過你」

「地藏？圓寂？」

「是！」

三十五

故事，有了結局。

從開始，到現在，人生，便如一場夢境，從開始，到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