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烈火如夢

「吾乃赤焰騎將皇甫若雲，爾可敢與我一戰？」金甲男子負槍挺立，眉宇間激蕩著一如既往的桀驁與不羈之氣。

面對這世間至高的存在，這條連神明也未必敢觸其逆鱗的巨龍，區區血肉之軀，區區俗兵凡鐵，又能如何呢？

這註定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鬥，卻也是一場不得不打的戰鬥。

皇甫若雲能感受得到，身後少女的害怕與恐懼。

年輕的將軍知道，即使再沒有把握，甚至擔心得要死，他也不能再流露出絲毫退意了。

當身後的同伴把取勝的信念寄託與己時，你便同時載負了兩條熾熱的生命。

你赤膽奮勇，他就無懼無畏！

你喪失信念，他就一蹶不振！

這一役，

沒有退路，只有進擊，

不為取勝，只為守護。

「等那條大蟲朝我飛過來的時候，你就往回跑，跑進剛才我們休息的洞窟里。」皇甫若雲沒有回頭，他知道小公主在仔細地聽着。

「呵，這貪吃的傢伙體型太大，根本鑽不進洞裏。」

「我…我不去！」

「聽話，本將軍有取勝的辦法！」

「少騙人了！」

皇甫彤雲輕輕咬着嘴唇，「我已經說過了吧，我不想再被看作是一個軟弱的小女孩了！」

「先是父皇，再是南門星津將軍，現在又是哥哥…你們這樣不顧一切的保護我是為了什麼！我到底有什麼資格被你們如此重視。」

「彤雲…」

「如果…如果你真的關心我，在乎我，就不要奪去我選擇的權利！」

「如果你真的想守護我，那就讓我留下來同你並肩作戰…如不能取勝得生，死在一處也好…至少，那樣的我，才不會被自己瞧不起！」

墨綠色的死神在高天呼嘯盤旋，熾熱的龍之吐息將滿山巨石融為灰燼，暴怒的鏡之豎瞳倒映着挑戰者渺小的身影。

卑微的凡世之人，弱小的血肉之軀，你們有何憑藉，有何依託，膽敢挑戰龍的權威呢？

巨龍飛馳而過！

「小心！」皇甫若雲驚叫一聲，抱着妹妹飛身躲過這當頭一擊，轉身看去，方才的石堆已全然化為碎沫！

「噗嘶！」廢墟之中忽地蹦出一個圓滾滾的物體。

「火喵！」皇甫彤雲尤為驚喜。

火之精靈睜大眼，歡快地撲進小公主的懷中，火紅色的眼睛裏也滿是喜悅和滿足。

「呵，吃裏扒外的小怪物。」皇甫若雲哼了一聲，「我道這傢伙怎麼不見了蹤影，原來是自個偷偷躲了起來，當真是無情無義！」

二人一靈隱藏在一塊巨石之後，那條巨龍盤踞在石陣之巔，虎視眈眈。

「喵喵，你知道該怎麼對付這條龍嗎？」皇甫彤雲揉着烈焰精靈滑溜溜的小腦袋，問道。

「噗嘶噗嘶！」火精靈蹦回地上，指了指石陣。

「你是說，石陣中有對付它的辦法？」

「那可不成！大蟲就盤踞在巨石上，如此冒進，豈非自取滅亡？」皇甫若雲出聲反對。

「可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吧？」皇甫彤雲道，「就是童話書里也沒有提到過哪一條龍是被槍挑死的！」

「對付魔法般的神龍，就要使用魔法呀！」

皇甫若雲啞然，「你說得…倒是不無道理。」

二人商略完畢，說干就干。

「我來吸引它的注意力，你抓緊時間探索石陣。」皇甫若雲持槍衝出巨石堆，小公主也抱着火喵趁機前行。

巨龍振動雙翼，呼嘯的旋風捲起亂石，一時間，煙塵飛濺。

「來啊！有勇無謀的匹夫龍，讓本將來試試你的能耐！」皇甫若雲槍尖一抖，大喝道。

一人一龍，一躲一攻，在深淵之底展開生死對決…

紅裙少女和火之精靈，黑夜裏兩抹鮮艷的亮色向著巨石陣心跑去。

高聳的石柱古舊不堪，那挺立的姿態像是一個披着斗篷的賢者，在這世間存在了千千萬萬年，守候在荒涼的歲月長河裏，等待着命定之人喚醒它塵封的記憶。

皇甫彤雲抱着火精靈站在巨石柱前，她被石柱的滄桑和神秘所震懾，一眼望穿千年，彷彿目睹它的從前與過往。

「我有種預感，這根柱子的歲數恐怕比那條龍還要大…」

遠方，金甲披身的將軍與巨龍交戰正酣————雖然皇甫若雲非常不願承認，對上這條龍，他只有躲閃的份。

「喂！匹夫龍！你就只有這點能耐么！」皇甫若雲氣喘吁吁，索性脫去了甲胄，赤身上陣。

巨龍揮舞著爪牙，龍瞳之中閃過一抹赤紅，小山一般的身軀猛衝而來，掀起一陣強勁的旋風。

飛沙卷石，銳利的石刃在皇甫若雲磐石般的銅色肌膚上劃出斑斑血痕，重重煙霧之中，一聲巨吼如平地驚雷。

「少瞧不起人了！」

金色的槍尖抵住火龍鱗甲遍佈的巨爪，那一瞬的神威，竟生生抗住了巨龍的千鈞之力！

將軍的右臂鮮血淋漓，將軍的瞳孔戰意沸騰，皇甫若雲大笑一聲，血色模糊的視野里，他又回想起那個年少時的夢，看見那個他不願辜負的人。

「提纓槍，綰龍騎，征諸敵，復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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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小公主望見在巨龍爪牙下死死支撐的皇甫若雲，淚水朦朧的眼瞳里閃爍著複雜的色彩。

悔恨？心疼？憤怒？恐懼？怨恨？

我恨父皇！恨他整天埋頭於無論如何都處理不完的公事文書里，日夜陪伴自己的只有遠天外，落寞的繁星和弦月。

我恨哥哥！恨他的…

「其實，你憎恨的人是你自己吧。」皇甫彤雲低着頭，落寞地笑笑。

如果不是自己的軟弱，南門將軍就不會犧牲；如果自己不那麼任性，就不會惹得父皇生氣傷神。

如果…如果自己能變得再強一點，再強一點，強大到足以守護所鍾愛的一切…哥哥就不會面臨現在的困境！

「是啊，我最恨的人，是我自己啊！」皇甫彤雲緊握雙手，在那麼一瞬間，她終於明白了南門星津的話語。

「因為當你逐漸長大，小時候覺得沒道理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有意義了。每個人都會面臨這樣的時刻，親手殺死過去的自己，然後脫胎換骨。」

赤紅色的石柱爆發出炫目的光彩，將整個石窟照得亮如白晝，一圈圈跳躍着的烈焰包圍了整個祭壇。

石像深邃的目光，在烈火中忽明忽暗地閃爍著，響應着少女痛徹心扉的感悟與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