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鳴驚人
立冬之日，黃道良辰。
馮，藍，程，李——幽州四大家族齊聚校武場。
漢白玉石壘砌的擂台上，兩名少年拳來腿往，肩撞肘擊，酣斗之中不分勝負。
台下周遭，數不清的少年兒郎接踵圍觀，在屬於他們的節日裏，無一不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與此同時，東南邊的靜僻角落，馮化吉一身亂麻衣褐，小心侍候着面前的爐火，十碗無根水熬剩下的一盅藥液，花費其不少心血。而他積勞成疾的母親王氏，則在牆根下的光陽中斜靠竹椅，身上蓋着厚實的青花棉被，懷中銅製暖壺在日頭下反射著金光。
王氏時常咳嗽，在馮化吉聽來，每一下都是揪心的刺痛。
「好！」遠處傳來雷鳴般的喝彩，與馮化吉壓抑的心境格格不入。
隨後主持長老聲若洪鐘，宣佈李家少主李延續，在第二回合以玄虎掌擊敗程家長房次子程清澄。
話音落處，人群中既有吶喊歡呼，又有噓聲喝倒彩。
馮化吉對於誰勝誰敗毫不關心，他半跪在地，拿湯匙給母親喂葯，過後又問：「娘，這裏風大，您要不先回？」
王氏微笑着搖頭：「不成……娘想看着馮氏族人勝出……」
馮化吉心頭一陣酸楚：馮氏親族何曾接納過我們母子？
可王氏心繫馮氏，馮化吉只能強笑迎合：「母親，我背您過去，離得近，看得也真切。」
「不……不……」王氏秀眉微蹙「你父親見了我們母子又將難堪……」
馮化吉聞聽此言，悲憤情緒湧上胸膛，喉頭不禁發哽。
又聽母親道：「全文好像上台了，你瞧他能勝么？」
馮化吉抬眼望去，雖然距離數十丈，但擂台之上的人物着裝，乃至鬚眉表情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主持長老高聲介紹：「馮氏二房次子馮全文，抽籤對陣程氏長房長子程清濁。」
鳴鑼當響，馮化吉道：「母親，全文今年才十二歲，根基淺之又淺，對陣程清濁，恐怕一回合都頂不住。」
話音未落，馮全文就讓程清濁一拳轟下了玉台。
圍觀的兒郎紛紛起鬨大笑。
爭強好勝的馮全文連人家一拳都擋不住，心下狼狽難堪，一張小臉漲得通紅，豈肯善罷示弱？竟二次上台。
與此同時，擂台觀高處，身為幽州節度使的馮氏家主——馮師勝，不急不緩地沉聲一句：
「全文，勝敗乃是常事，你簽中的對手程賢侄長你六年有餘，敵不過不丟臉。更不必着急。」
馮師勝大將之風不怒自威，言下之意便是：等你長到十八歲，所得成就未必不能超過程清濁。
馮全文聽到此處雖不服氣，卻不得不對觀高台上的父親行禮，又向程清濁抱了抱拳，這才躍下玉台。
程清濁不失禮數，面對馮氏族人，拱手作揖回禮：「承讓。」
「馮兄，我家清濁十來歲時，可沒讓人一個回合轟下了台啊。」說話之人乃程氏族長程鼎和，留着山羊長須，面容瘦削，極是精明。
馮師勝與程鼎和向來不睦，脫口就道：「小心天妒英才！」
程鼎和臉色微變，旋即反唇相譏：「那也總比族中無才可妒好吧？」
新任幽州刺史藍本初聽到此處，連忙笑呵呵地岔開雙方話題：「四族兒郎個個少年英雄，這比試啊，是越發精彩了。」
身着直裾儒服的三小國舅李致有三大愛好，一是男寵；二是丹藥；三是喜歡看馮、程兩家相爭相鬥。此刻見藍本初說話，便作隨意道：「藍兄，聽聞你家那雙兒女也是天縱英才，只不知排到第幾輪上場？」
「李兄過獎了。」藍本初嘿嘿一笑，沒有正面回答，擺手示意大夥欣賞比試，一會兒自見分曉。
就在這個當口，一名紅袍少年躍上玉台，只見他金冠玉笄，生得方臉大耳甚是粗獷，眉眼細長又透著威勢，年紀不大卻留着絡腮須，十分老相，正是先前贏過一場的李延續。
身為三小國舅之子，李延續原本在旁休整，此刻不願程清濁搶了自家風頭，抖擻精神，竟然繞過規矩不再排隊抽籤，直接向程清濁發出挑戰。
程清濁生得白凈，溫文爾雅，見狀並不著惱，恭敬作揖：「李兄。」
李延續輕笑，同樣作揖：「程兄。」
程清濁笑言：「舍弟清澄年幼力弱，適才幸得李兄指教。」
「客氣。」李延續解去紅袍，擲下台去，由隨從接住，轉身擺手「程兄乃程家百年一遇之奇才，去年校武對練，你我二人打成平手，不知一年以來，程兄修為有否精進？！」
程清濁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道：「李兄贊我之才百年一遇，又說你我打成平手，難不成李兄在拐著彎兒誇自己奇才？」
李延續一聲乾笑：「嘴皮子利索可擋不住塞外的蠆族。咱倆不如拳腳上見真章！」
程清濁點點頭：「未知李兄刀劍上的修為如何？」
李延續大笑：「程兄想比刀劍？」
「李兄意下何如？」
李延續笑意不減，沖身後招了招手。
只見台下十名壯漢，五人一隊，各抬一柄擂鼓瓮金錘，呼哧帶喘，沉步而來。
李延續嫌壯漢們走得太慢，足尖輕點玉台，身形晃處便來到了兩隊壯漢之間，只見他雙臂大張五指一抓，輕而易舉便提起了單柄重達四百斤的擂鼓瓮金捶。
『嘩!』
觀圍人群瞠目驚呼，年方十九的李延續竟有如此神力，可見他的修為已然突破人元境血髓四脈。
氣宗仙門，分人元、地元、天元三境。
地元天元二境，須上得福地仙山，經得道師宗悉心教誨，再加自身悟性，苦修百年方有所成。
且說人元一境為血髓一到九脈，塵世億萬人，全部打通者不過百十萬個。絕大多數修鍊者終身無法通過四脈，由此可見李延續之強悍。
放眼另一邊，程清濁手捻劍訣，只聽空中錚錚然，不多時便有一柄寒光耀目的寶劍極速飛入他右手。
此招一出，全場之人再次震驚！
凌空召劍術！
這是熬過了血髓四脈中期，無限接近於血髓五脈的功力啊！
關鍵在於程清濁比之李延續還小了一歲，不愧是程家百年一遇之奇才。
圍觀四族無不讚歎，普通修鍊者更是難以望其項背。
與此同時，城牆下的王氏問兒子：「化吉，你說程、李二人誰贏這一場？」
馮化吉心說：都是廢材。嘴上卻道：「不好判斷。都是極有能力的，就看兩人的心智誰更勝一籌了。」
就聽銅鑼聲響，比試開始。
李延續抖擻精神，手中兩柄瓮金錘舞得勁風刮面，然而總差一點，就是打不到程清濁。
程清濁身姿飄逸，聲東擊西探尋着李延續的功法破綻。
初時雙方都沒盡全力，比試到後來，李延續沒了耐心，發一聲喊，兩柄瓮金錘揮得更加狠辣迅猛！
程清濁被李延續逼得急了，連退三步到了擂台邊緣，不得已使出保留實力，一捻劍訣，將手中寶劍大力刺出，隨後鋒芒一轉，竟出其不意地斜刺上挑！
「錚」的一聲金屬脆響。
李延續來不及反應，只覺一股巨力通過瓮金錘傳到自己雙臂，登時虎口發麻，金錘應聲脫手，疾飛出去數十丈遠！
這當口，馮化吉正給病重的母親掖被角，冷不防聽到擂台方向傳來凌厲嘯響，抬眼一望，驚見一柄四百多斤的金錘砸了過來！
千鈞一髮。
程鼎和瞥了一眼，作急人所急狀：「馮兄，那二人不是馮兄的外室么？」
李致的語氣也是無比焦慮：「還真是，馮兄趕緊出手救援吶！」
程、李二人嘴上如此說，卻坐在高椅上不動如山，反倒是刺史藍本初立即起身，伸手運起那隔空抓物的氣宗功法。
馮師勝這邊正打算運功干預，見藍本初願意代自己出手，便收回了寬袍大袖中的指法，作鎮定狀，面不改色。
四家族長一念之間，那金錘已然砸落，眼看馮化吉與王氏要成肉泥，卻見此子擋在母親身前，一聲暴喝，雙拳大開大合，雖毫無章法，卻一擊而中。
只聽一聲如龍似虎的巨吼，氣浪翻滾，塵土飛揚，好一柄金錘重物，竟自倒飛回去，頭朝下直挺挺地砸進擂台中心。
這一拳，技驚全城！！！
四族之人見此情景，無一不是面面相覷，心中震撼！
四百斤的重物如此急速的砸落，恐怕就有了上千斤的份量，別說它的主人李延續不敢硬接，就算修為接近於血髓五脈的程清濁，也不能徒手接錘吧？
然而就是馮家這位由外室所生的私生子，赤手格擋那金錘，就像對付紙團一般輕鬆！
結果顯而易見，這一場比試是馮化吉勝了！
可在另一頭的主持長老卻無法宣佈這一結果，因為他翻看花名冊后發現，馮化吉壓根就沒報名參加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