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事已至此，葉黎反而平靜下來，靜靜的等待顧傾城的選擇。

片刻，顧傾城敲敲桌面，「既然葉總又誠意，那我領葉總的情，就按照葉總的意思。」

葉黎點頭，但心裏仍然有些不是滋味，他寧願顧傾城即便知道有人要走，也依舊給他那些錢，那至少說明她不願意佔他的便宜，心裏還有一份倔強存在，但是現在完全公事公辦，反而是毫無情意了。

顧傾城隨身帶了筆記本電腦，直接修改了文件，借用店裏的打印機打印出來，兩人分別簽字，然後各拿一份回去交給公司法務去辦手續。

說完公事，葉黎看着顧傾城收拾桌面上的東西，看着她纖細的手腕，白的能看到肌膚下根根淡青色的血管，瘦的彷彿他用手一折便能折斷。

「你會回南江嗎？」

「傾城時代在南江，我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家裏，」葉黎遲疑了一下，才說：「家裏的密碼都沒有換，如果你願意的話，隨時可以回去看看。」

顧傾城卻搖頭，她這一生已經走了太遠的路，她一直沒有什麼時間回頭去看，如今也不想回頭看，她會往前走，一直往前走，順便看看路邊的風景。

回頭，其實沒那個必要。

「謝謝。」最終，她只是這樣說。

「老爺子……很想你，一直以來，他都對你感覺很愧疚。」

顧傾城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如果說左佳禾是那個將她推落深淵的人，葉黎就是那個在深淵裏一直揪着她不放的人，當然，是她給了葉黎這個揪着她不放的機會，但葉望，是那個最後解救了她的人。

顧傾城可以恨葉黎，可以恨左佳禾，但是對葉望，她始終恨不起來。

「他沒必要這樣。」

「這些年他一直很挂念你，而且，他年紀越來越大，身體也越來越不好，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到家裏坐坐，看看他老人家。」

顧傾城卻想起那年自己到家裏去看望葉望，卻在那裏看到左佳禾的場景，畫面一轉，她又想起左佳禾在她面前跳樓的場景。

鮮紅的血液，像紅酒，但更加血腥，讓她忍不住想要作嘔。

顧傾城搖搖頭，「有機會的話再說吧。」

葉黎捏了捏手指，「是不是……」

話未說完顧傾城的手機響了，顧傾城拿出手機接聽，「你到了？」

「怎麼下雨天還出來了？帶傘沒有？」

「嗯，出來談個生意，沒帶傘，我在……」顧傾城報上地址，兩人又聊了幾句，顧傾城掛斷電話，拎着包站了起來。

「既然事情已經談完了，那我就先走了，等合約處理好再聯絡吧。」

她微微頷首，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葉黎看着她快步離去的背影，心口一點一點的被填滿。

片刻之後，他看着樓下身材高大的十三腳步飛快的踏水而來，將樓下等待的顧傾城納入懷中，給她披了衣服，攬着她的肩快步而去。

上車，十三從後面拿出幾條毛巾丟給顧傾城，兩條擦頭，一條擦腳，微微擰眉道：「臉色不是很好？喝酒了？」

「沒，」顧傾城搖搖頭，「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沒來由的，十三的臉色有些難看，「想那些做什麼？」

顧傾城搖搖頭，沒再說話。

三年半以前，在藏區的一間酒吧里，顧傾城本想喝酒解解乏，但是當店裏不多的幾瓶紅酒被打開，酒紅色的液體填滿酒杯，她忽然覺得漫天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險些當場暈倒。

也是那個時候起，顧傾城才知道，有些事情，努力遺忘，但並不會泯滅一絲痕迹。

從那之後，顧傾城為數不多的幾次喝酒，沾酒就罪。

曾經千杯不醉的人，如今酒像一種催化劑，讓她瞬間回到那千夫所指的時刻。

顧傾城很堅強，但又很脆弱。

她可以努力向前，但也會在深夜裏孤單的抱緊自己。

法務的工作效率很快，一個星期都不到，傾城時代就變成顧傾城的了。

方歸遠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有些生氣，幾次問顧傾城到底想做什麼都被十三攔下了。

幾天之後，顧傾城返回南江。

幾番猶豫，顧傾城還是回了嘉辰小區。

這裏對她而言終究是有着不同意義的，把家裏打掃乾淨，顧傾城一件一件將衣服掛進衣櫃里，心中很平靜。

直到再一次站到傾城時代的門前，顧傾城才慢慢吐出一口氣。

故人重見，場面總是令人潸然，尤其是江萊和錢多多曾經對顧傾城諸多愧疚。

幾人一一相擁，顧傾城笑着拍拍對方的肩膀，等再抬頭，錢多多已然淚水滂沱。

來之前，顧傾城對公司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又和幾人了解了一下，心中越發有譜，也就沒有做什麼相關改變，只除了一件事。

顧傾城將傾城時代改名成遠方，聽到這件事時，許多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傾城時代已經是一間很成熟的公司了，現在改名，並不合適。

而「遠方」這個名字，太文藝。

一一找公司藝人談話，穩定軍心，顧傾城着實忙碌了幾天。

這天從辦公室出來就看到正要進門的江萊，顧傾城揚揚眉，「找我有事？」

「當年你走的匆忙，微博也一直沒有再登過，但這幾年我一直幫你打理著，現在，我覺得該是時候還給你了。」

江萊遞給顧傾城一張字條，上面寫着用戶名和密碼，顧傾城莞爾一笑，道了謝。

江萊又說：「最近一直有人在跟我打聽你有什麼打算，這些天我也一直沒有來得及問你，這次回來還想不想拍戲？」

事實上顧傾城離開之前拍的那幾部戲，《職場精英》、《雪姬傳》、《我們的孩子》都取得了相當好的成績，《雪姬傳》曾拿下同期電視劇的收視冠軍，而顧傾城沒有參加宣傳的《我們的孩子》這部電影更是票房大爆，斬獲國內外十幾個獎項，顧傾城更是憑藉其中趙芬一角，拿到了幾個影后。

只不過，當時誰也聯絡不到顧傾城，一直到如今，顧傾城的獎盃還寄放在導演劉婧婷的家裏，這也奠定了顧傾城演技派的身份地位。

「我？」顧傾城失笑，繼而搖頭，「我現在應該是沒這個時間和精力了。」

而且，就算是有，她也不想整天去搞那些明爭暗鬥。

所以，就算還留在娛樂圈，但顧傾城也只是和這個圈子保持了丁點關係。

江萊只好作罷，不過又道：「即便不去演戲，也還可以去做別的。」

顧傾城點頭，晚上叫他們一起吃飯，晚飯時，錢多多又一次哭的一塌糊塗。

其實，她和顧傾城最早的時候是同學，顧傾城幫她良多，她一直想回報她，後來被葉黎找到照顧傾城的起居，做她的助理。

雖然名義上錢多多是因為葉黎才來到顧傾城身邊的，但事實上，沒有人比她更希望顧傾城能好。

到最後的時候錢多多喝多了，又拉着顧傾城說起葉黎。

說葉黎每次見面都要問起她，是不是和她聯絡過，知不知道她最近的消息，說葉黎自她走後，也消失了一段時間，後來又突然出現，卻消瘦的不成樣子，說葉黎至今還住在他們後來居住的房子裏，說葉黎……

顧傾城恍惚的看着窗外，她當年走的匆忙，有很長時間沒有用過身份證件和銀行卡，她走過各種各樣的路，看過各種各樣的人，有段時間她一度覺得活着了無生趣，直到後來十三找到了她，一點一點帶領她重新感受世界。

事實上，從離開的那一天起，顧傾城沒再想過葉黎，她將這個人完全而徹底的剔除出她的世界。

她沒想過葉黎也會過的不如意，畢竟，他當時認真的選擇過。

離開的時候時間很晚了，顧傾城站在路邊打車，一輛車緩緩滑過來，車窗落下露出葉黎的臉。

「我送你。」他說，「上車。」

顧傾城往後退了一步，「不必了。」

葉黎不動，一雙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顧傾城抬腳朝前走了幾步，抬手打車，身後卻傳來車門關閉的聲音，她來不及轉身，身子忽的騰空。

顧傾城被嚇了一跳，抬手便是一巴掌甩在葉黎臉上，「你神經病啊！」

「對！」

拉開車門，葉黎將她塞進去，掛好安全帶，關門落鎖，自己繞過車頭從另一側上車。

顧傾城氣的腦袋發懵，「葉黎，你要幹什麼？」

「送你回家。」他依舊是那一句，語氣都沒有分毫變化。

顧傾城頭疼，忍着再甩一巴掌過去的衝動。

一路沉默，車子行的很慢，但終於到了。

顧傾城用力摔上車門離開，送女孩回家是紳士所為，但沒有一個女孩能接受自己被強硬的送回家。

葉黎緊隨其後，顧傾城徹底怒了，「你不會還想跟進上去喝兩杯吧？或者還想過個夜？」

葉黎不說話，只是默默的跟着她，差點吧顧傾城氣成腦梗。

憤憤的上樓，顧傾城每一腳都像跺在葉黎身上。

葉黎一直跟到顧傾城家門口，看着顧傾城進門，才說：「晚上睡覺關好門。」

回應他的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關門聲，如果再往前一步，說不定他的腳被夾斷。

顧傾城恨恨的咬牙，煩悶的感覺油然而生，幾年順遂的生活越發讓她不喜別人替她做決定。

在房間里走了好幾圈，顧傾城才去洗澡刷牙。

然而，哪裏能想到的是次日一早這人再次出現。

彼時她剛在小區外的早餐店裏坐下，這人便出現在她的對面，點了和她一樣的早餐。

顧傾城差點將一碗豆腐腦潑到他臉上，「葉黎，你到底想做什麼？」

「追你，」葉黎抿了抿唇，又問：「可以嗎？」

顧傾城端著早餐轉了個彎，送給葉黎一個後腦勺。

吃了早餐，顧傾城出門，葉黎又急急跟上來，顧傾城失笑，「你不會還想像昨天晚上一樣吧？」

「……我只是想送你。」

「不要刷存在感了。」顧傾城煩不勝煩，總覺得心裏有一團火，每次因為這個男人出現就變得大一點兒，再大一點兒，顧傾城懷疑自己總有一天會拿個水果刀把他捅死。

所以，為了葉黎的生命安全，為了她也不去坐牢，兩不相干是最好的選擇。

「我真的想追你。」黝黑的眼睛，認真執著，卻讓顧傾城更加煩躁。

「葉黎，」她突然叫了他一聲。

「什麼？」

「你知道你母親死前對我說什麼嗎？」

葉黎的心忽的一陣劇痛，讓他幾乎站立不住。

「你母親說，愛情永遠是比不上親情的。她說，如果她死在我面前，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時隔四年，再次說起這些，顧傾城依舊很平靜，平靜到好像當初經歷這些的人不是她，「最後，確實證明，在親情面前，愛情不經一擊。」

「不要為你的選擇後悔，我明白，我接受。但是，不要再回頭。如果你想回頭，請你把那兩個孩子的性命還給我。或許，我們會有機會重新開始。」

葉黎痛的彎下腰去，那些他曾看過千百遍的視頻，每一字，每一句都猶如一次刮骨，讓他痛到難以承受，那是他曾經賦予顧傾城的東西。

顧傾城抬腳離開，微風扶起她的髮絲，吹落晶瑩的淚滴，如果有人看到或許會發現，這真的是一位絕世美人，連哭都那麼美麗，無聲，卻讓所有人都覺得悲傷。

早晨見到葉黎的結果就是顧傾城一上午都無心工作，腦袋裏彷彿空了。

然而，讓顧傾城意外的是他晚上又出現了。

下班時分，他站在公司門口，看着公司女員工一個一個跟他打招呼，然後在看到顧傾城的那一刻朝她走了過來。

「孩子的命我賠不了你，但是我可以把我的命給你。」

顧傾城忍着嘆氣的衝動，不知道葉黎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塊牛皮糖。

「我不想要。」她抬腳要走，又被他擋住，「還有事？」

「我送你。」

「葉黎！」

「我要結婚了！」

那一瞬，公司門口來來往往的人悉數停下，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們。

顧傾城與葉黎的事公司的許多人都知道，但是，親眼看現老闆甩前老闆，還是挺刺激的有木有？